公元916年,李存勖與後梁名將劉鄩大戰於清平。李存勖的軍陣還沒列好,老辣的劉鄩就引兵掩殺過來,打得李存勖措手不及。


    眼看兵敗如山倒,當此危急之時,河東軍一員驍將策馬而出,帶領十幾個騎兵衝入後梁軍中,“橫槊深入,東西馳突,無敢當者”,李存勖因此得以保命,從容撤退。戰後,李存勖大讚此將威猛,親手喂他吃酥,並拍著他的背說:將門出虎將,此言不差矣。


    此將何者?太原石敬瑭也。


    公元892年,石敬瑭出生於沙陀族武將之家。其父石紹雍,“善騎射,有經遠大略,累立戰功”,在河東軍中與名將周德威齊名,曆任平、洺二州刺史,在河東算是軍政大員了。


    與古代眾多帝王相似,石敬瑭出生的時候,也有“白氣充庭”的異象。長大後的石敬瑭性格沉穩寬厚,不苟言笑。受家庭的影響,石敬瑭自幼習武,跟其父一樣善騎射,又熟讀兵法,以李牧、周亞夫為榜樣。


    石敬瑭很快進入代州刺史李嗣源的視野。李嗣源對他很是器重,不僅把愛女嫁給了他,還把他推薦給自己的兄弟,後來的河東之主,也就是後唐開國皇帝李存勖。


    從軍後的石敬瑭被嶽父李嗣源授命統領親兵精騎,號為“三討軍”,成為李嗣源的心腹。從此石敬瑭為了李氏天下,隨軍東征西討。清平之戰之後,河東軍與劉鄩再度酣戰於莘縣,當時石敬瑭與嶽父李嗣源一起陷陣。石敬瑭仗劍殺敵,在敵陣中往來衝突,不僅保嶽父周全,更幫助河東軍再敗劉鄩。


    公元919年,河東軍進攻黃河岸邊的楊劉,李嗣源中了後梁軍的埋伏,倉促撤退。這次又是石敬瑭率部殿後,擊破後梁軍五百餘騎兵,李嗣源全身而退。


    在為李氏征戰的歲月裏,石敬瑭多次衝鋒陷陣,救主於危難之際,史載石敬瑭掩護河東軍撤退時,“拔劍辟道……敵人望之,無敢襲者”。在河東名將周德威戰死之後,李嗣源愈發受到李存勖的倚重,石敬瑭身為李嗣源的虎將,也成為河東軍的主將。


    後來李嗣源被逼參與叛亂,又是石敬瑭獻策助明宗取得天下。


    對明宗,石敬瑭勞苦功高;對石敬瑭,明宗恩寵有加。明宗繼位後,石敬瑭累次升遷,手握兵權,恩寵富貴無以複加。君臣關係、翁婿關係好得不能再好了。


    公元933年,秦王李從榮上奏北方契丹、吐渾、突厥犯邊,需要一名大將統帥邊軍,眾臣認為隻有石敬瑭和康義誠能夠擔當。石敬瑭本來就不願做禁軍副帥,於是自願北上。明宗便將他派往河東,掌管後唐的“龍興之地”。臨行前,石敬瑭向嶽父上奏辭行:


    臣雖微怯,惟邊事敢不盡其忠力,但臣遠違玉階,長久見不到皇上,不能隨時申報。”石敬瑭再拜告辭,明宗淚流衣襟,左右近臣都覺得明宗過度悲傷,後來石敬瑭果然與明宗永訣,再也沒能夠相見。


    石敬瑭治理河東,好多事他都親自處理,尤其是一些疑難案子。有一次,一個小店的婦人和軍士爭執,告到官府,婦人說:“我在門外曬的穀子,被他的馬吃了很多。請大人明斷。”軍士說冤枉,但又沒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石敬瑭就對斷案的屬吏說:“他們兩個人爭執不下,那用什麽判斷是非呢,你給我把馬殺掉看看腸子裏到底有沒有穀子。有就殺軍士,沒有就殺婦人。”於是就將馬殺死了,馬的腸子裏沒有穀子,證明是婦人在誣陷軍士,想訛詐他錢。石敬瑭就下令將那個刁婦處死了。


    處死確實有些重了,但五代時的法律就是這個特點:立法重,處刑殘忍。像淩遲這種殘酷的刑罰也經常用。這次處死婦人以後,境內肅然,再也沒有人敢耍刁欺負別人了。


    石敬瑭斷案有時也用情理處理,這反而使一些棘手的事迎刃而解,當事人也都心服口服。


    有一人姓金名孝,年長未娶。家中隻有老母,自家賣油為生。一日挑了油擔出門,中途內急走上茅廁大解。拾得一個布裹肚,內有一包銀子,約莫有三十兩。金孝不勝歡喜轉擔迴家,對老娘說:“我今日造化,拾得許多銀子。”老娘看見吃了一驚說道:“你莫非做下歹事偷來的麽?”金孝道:“我幾時偷過別人的東西?這裹肚其實不知什麽人遺失在茅坑傍邊,被我看見了拾取迴來。明日燒個利市,把來做販油的本錢,不強似賒別人的油賣?”老娘道:“我兒,常言道:貧富皆由命。你若命該享用,不生在挑油擔的人家。依我看這銀子雖然不是偷的,也不是你辛苦掙來的。隻怕無功受祿,反受其殃。這銀子不知是哪位客人丟的,又不知是自家的還是借貸來的,一時間找尋不見,這一場煩惱非小,把性命丟了也未可知。你今日還到拾銀之處,看有人來尋便還他原物,也是一番陰德,皇天必不負你。”


    金孝是個本分的人,被老娘教訓一場,連聲應道:“說得是,說得是!”放下銀包裹肚,跑到那茅廁邊去。隻見鬧嚷嚷的一叢人圍著一個漢子,那漢子氣忿忿的叫天叫地。金孝上前問其緣故。原來那漢子是他方客人,因解手丟脫了裹肚,隻道下了茅坑,正要下去淘摸。街上人都擁來閑看。金孝便問客人道:“你銀子有多少?”客人道:“有五十兩。”金孝老實,便道:“可有個白布裹肚麽?”客人一把扯住金孝道:“正是,正是!是你拾著?還了我,情願出賞錢。”眾人中快嘴的便道:“依道理應該平分。”金孝道:“真個是我拾得,放在家裏,你隻隨我去便有。”眾人都想道:“拾得錢財,巴不得瞞過了人。那曾見這個人到去尋主兒還他?也是異事。”金孝和客人動身時,這夥人一哄都跟了去。


    金孝到了家中,雙手兒捧出裹肚交還客人。客人檢出銀包看時,曉得原物不動。隻怕金孝要他出賞錢,又怕眾人主張平分,反使欺心,賴著金孝道:“我的銀子原說有五十兩,如今隻剩得這些,你匿過一半了,可將來還我!”金孝道:“我才拾得迴來,就被老娘逼我出門,尋訪原主還他,何曾動你分毫?”


    那客人賴定短少了他的銀兩。金孝負屈忿恨,一個頭肘子撞去,那客人力大,把金孝一把頭發提起,像隻小雞一般放番在地,撚著拳頭要打。金孝七十歲的老娘奔出門前叫屈。眾人都有些不平。恰好石敬瑭從街上過去,聽得喧嚷,下了馬,分付做公的拿來審問。眾人怕事的四散走開去了;也有幾個大膽的,站在傍邊看石相公怎生斷這公事。


    失主與金孝母子當街跪下,各訴其情。一邊道:“他拾了小人的銀子,藏過一半不還。”一邊道:“小人聽了母親言語,好意還他,他反來圖賴小人。”敬瑭問眾人:“誰做證見?”眾人都上前稟道:“那客人脫了銀子,正在茅廁抓尋不著,卻是金孝自己走來承認,引他迴去還他。小人們有目共睹。不過銀子數目多少不知。”石敬瑭道:“你兩下不須爭嚷,我自有道理。”教做公的取裹肚和銀子上來,分付庫吏,把銀子兌準迴複。庫吏道:“有三十兩。”敬瑭又問客人道:“你銀子是多少?”客人道:“五十兩。”敬瑭道:“你看見他拾取的,還是他自家承認的?”客人道:“他親口承認的。”石敬瑭道:“他若是要賴你的銀子,何不全包都拿了?卻隻藏一半,又自家招認出來?他不招認,你如何曉得?可見他沒有賴你銀子。你失的銀子是五十兩,他拾的是三十兩,這銀子不是你的,必然是另一個人失落的。”客人道:“這銀子實是小人的,小人情願隻領這三十兩去罷。”石敬瑭道:“數目不同,你如何敢來冒認?這三十兩銀子斷與金孝領去奉養母親;你的五十兩自去找尋。”金孝得了銀子,千恩萬謝地扶著老娘去了。那客人已經石敬瑭官斷,如何敢爭?隻得含羞噙淚而去。眾人無不稱快。


    當然石敬瑭也有混賬的時候,有次錯打了一位平民,石敬瑭對平民說:“打已經打了,我也不可能收迴,更加不可能賠償。這樣吧,下次你犯罪我就不打你了!”平民本來膽小怕事,聽說犯罪不必受罰,於是強搶一位民女為妻。民女家人告到官府,石敬瑭立即下令將他斬首。


    明宗駕崩後,石敬瑭聞訊“長慟如喪考妣”。


    明宗死後李從厚繼位,史稱閔帝。閔帝封石敬瑭為中書令,朝中決策權實際上控製在石敬瑭手中。李從珂起兵反叛當了皇帝,李從厚逃往石敬瑭軍中,石敬瑭聽從桑維翰提議,遣永寧公主送李從厚入朝。李從珂將李從厚貶於衛州,半路上又派人殺死。公主被軟禁洛陽,百思不得脫身。


    李從珂正宮劉皇後乃勾攔之女,遊於柳巷,明宗長興年間,李從珂為潞王時,見此女雖落風塵美而且賢,可以奉箕帚,遂納之。即帝位後,李從珂立其為皇後。


    清泰三年元旦,逢末帝李從珂生日,宮中擺下酒宴慶賀千春節,文武百官齊集一堂舉杯暢飲。石敬瑭夫人也來向他敬酒祝壽,末帝舉杯一飲而盡,問道:“石郎可好?”公主答道:“敬瑭多病,每日臥床靜養。”末帝說:“敬瑭身強力壯,何致一病如此,禦妹就在宮中多住幾日罷!”公主急了,說“夫君病重,正需人侍奉,明日即向陛下告辭迴歸晉陽。”這時末帝已醉得東倒西歪,於是戲言道:“妹妹急著迴去,莫非想同石郎一起造反麽?”公主泣奏曰:“妾豈有此心,石駙馬亦非反臣。”帝笑道:“朕戲言耳!賢妹可往朝陽宮見你嫂嫂,以盡人臣之禮。”公主領諾。


    原來公主素輕劉皇後出身微賤。當日領旨,無奈隻得進宮。


    宮人報知,劉後妄自尊大,佯為不知。公主立在宮前半日,不見動靜,忿然發怒搶門而入。


    見劉後端坐不動,公主責之曰:“汝乃何等人出身,敢如此無禮,吾立了半日,既無宮娥來接;進得宮來複又端坐不動,是何禮也?”劉後曰:“汝出言不遜罪莫大焉!以家法論之,吾嫂也,汝姑也;以國法論之,吾皇後也,汝臣也;入而不拜自失其禮,尚敢責人失禮乎?”公主曰:“我乃明宗皇帝之女,當今之妹,金枝玉葉,汝乃煙花之妓,以君後壓我國姑乎?若非吾夫把守三關,使外夷不敢侵犯,吾兄安得坐享太平,汝安得為皇後也?”劉後曰:“汝不聞古人雲,一歲為君百歲奴,汝夫受朝廷重祿即朝廷之奴隸。汝雖皇妹,亦宮中使喚之人,焉敢在此誇口!”公主聽罷大怒,即挺金笏向前欲打劉後。劉後側身閃過,公主擲笏在地憤然而出。


    卻說李從珂還宮,一班宮娥皆來迎接,劉皇後邊泣邊訴:“妾身乃煙花之女,蒙陛下不鄙得侍巾櫛。一旦位居正宮,兢兢業業,未嚐敢行非禮之事,滿朝文武稱得賢助。不想皇姑今日領旨朝賀,不行君臣之禮,反出不遜之言,穢罵百端,又欲持笏打妾。賤妾固不足惜,毀及至尊,豈人臣之禮乎?”李從珂聞言大怒,便遣宮娥宣公主到來,不由分訴送入冷宮。


    公主被囚冷宮,飲食俱廢形容憔悴。隻有一名宮娥伏侍。宮娥名叫李玉英,原是馮丞相侍女,見公主憂愁,便以好言寬解。公主道:“我夫石駙馬鎮守河東,怎知我受此磨折,若有人傳此消息與他知道,統領人馬到長安,將這賤人碎屍萬段,方雪此恨!”言罷,忽見一雙燕子飛到梁間。公主遂吟一詩雲:


    夫君難見麵,忽睹雙飛燕,


    飛燕識人情,來此深宮院,


    誰知一種愁,縷結淒涼怨,


    傳將邊塞人,管取狼煙現。


    公主吟畢,李玉英將此詩抄寫傳送馮丞相。馮丞相一見大驚。


    次日李從珂大會群臣,共議治平之事,當晚見西北方一顆星,其大如鬥,從天飛過東南,流光燦爛。又有一星,正照東南,其色煌煌,如欲墜地。廢帝大驚,宰相馮道奏曰:“永寧公主乃明宗之女,石敬瑭之妻,來朝已經年餘,今駙馬石敬瑭為陛下把守三關,陛下何不將公主放迴,讓她夫妻團聚呢?”李從珂道:“我怕石敬瑭心懷異心,固強留之。”馮道曰:“石駙馬果欲造反,何惜一妻乎?況二子在朝,陛下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李從珂一聽言之有理,當下召入公主好言撫慰。公主自然謙遜,又住數日方才告辭。李從珂進封她為晉國長公主,且賜宴餞行。


    公主還歸晉陽,即將進宮後的前後遭遇告知石敬瑭,石敬瑭怒曰:“昏君賤婦,敢如此無禮,誓必殺之以雪吾恥。汝且迴避,待吾商議起兵!”石敬瑭與劉知遠議曰:“公主無辜受苦,此仇如何可報?”劉知遠道:“明公久得士卒之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強,若興兵傳檄,帝業可成。豈可坐視而忍辱乎?”敬瑭曰:“汝言深合吾意,但恐謀事不成,反招禍害。”桑維翰曰:“主上即位之初,明公入朝,主上豈不知蛟龍不可縱之深淵耶!可他卻令明公把守河東三關,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也。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養子嗣位,群情不附。公乃明宗愛婿,契丹主與明宗又約為兄弟,公能推心屈節事之,朝唿夕至,何患大事不成?”石敬瑭之意遂決。


    卻說石敬瑭有二子石重英、石重裔留仕都中,石重英任右衛上將軍,石重裔為皇城副使,皆受石敬瑭密囑偵探內事。兩人賄托太後左右,每有所聞即行傳報。適契丹屢寇北邊,幽州節度使趙德鈞乞請增糧。有詔借河東菽粟運至幽州戍所。


    是時天旱民饑,百姓既苦乏食,又病徭役。石敬瑭督促甚急,未免怨聲載道。湊巧唐廷遣使到來賜給石敬瑭軍衣,軍士急唿萬歲,聲澈全營。幕僚段希堯進言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軍士不由將令傳唿萬歲,是目中已無主帥了,他日如何使用?請查出首倡者明正軍法!”石敬瑭乃令劉知遠查究,得三十六人推出處斬,為各軍戒。


    朝使聞此消息返報李從珂。李從珂即派武寧軍節度使張敬達為北麵行營副總管,名義上是防禦契丹,實際上是監製石敬瑭。


    石敬瑭益加疑懼,即致書二子,囑令將洛都存積的私財載至晉陽,托言軍需不足取此接濟。於是都下謠言日甚一日,都說是河東將反。


    唐主李從珂時有所聞,夜與近臣議事道:“近聞石郎欲反,如之奈何?”


    群臣皆不敢對,彼此支吾半晌便即退出。學士李崧私語同僚呂琦道:“我等受恩深厚,怎能袖手旁觀?呂公智慮過人,究竟有無良策?”呂琦答道:“河東若有異謀,必結契丹為援。契丹太後屢求和親,若允其所請,再餌以厚利,歲給禮幣十餘萬緡,諒契丹必然歡心。河東雖欲跳梁,亦當無為。”


    李崧聞言大喜,次日二人入內密奏,李從珂一聽大怒,二人還未說完便叱責道:“卿等當力持大體輔佐承平,奈何出此下策!朕隻一女,年尚乳臭,卿等欲棄諸沙漠麽?且外人並未索幣,卻欲以養士財帛輸納虜廷,試問二卿究懷何意?”二人慌忙拜伏道:“臣等竭愚報國,並非敢為虜計,願陛下熟察!”


    李從珂餘怒未息,二人跪拜而退。


    未幾即降調呂琦為禦史中丞,不令入直。朝臣窺測意旨,哪敢再言和親。


    忽由河東呈入奏章,卻是石敬瑭自陳羸疾乞解兵柄,或徙他鎮。李從珂覽奏,明知並非石敬瑭真意,但事出彼請,樂得依從,便擬將石敬瑭移鎮鄆州。李崧、呂琦又上書諫阻,力言不可。


    獨薛文遇奮然道:“臣料河東移亦反,不移亦反,不若先防範為是!”


    李從珂大喜道:“卿言正合朕意。前日有術士言,朕今年應得賢佐,想來就是愛卿了!”


    立命學士院草製,徙石敬瑭為天平節度使,特命馬軍都指揮使宋審虔出鎮河東,促敬瑭速移鄆州。


    石敬瑭表請移鎮,明明是有意嚐試,那知弄假成真,竟頒下這道詔命。慌忙召集將佐私下與商道:“我來河東時,主上曾許我終身在此,不更換人接替,今忽有是命,是疑忌我,我難道便去就死麽?”


    於是石敬瑭決意發難,特令桑維翰草起表文,請唐主李從珂讓位。略雲:


    臣河東節度使石敬瑭,謹頓首上言:


    古者帝王之治天下也,立儲以長,傳位以嫡,為古今不易之良法。唐之天下,明宗之天下也。明宗皇帝金戈鐵馬之所經營,麥飯豆粥之所收拾,持三尺劍,馬上得天下,厥功亦非小可。近者宮車晏駕,宋王登基,陛下乃以養子入攘大統,天下忠義之士皆為扼腕。區區臣愚,欲望陛下退處藩邸,傳位許王,有以對明宗皇帝在天之靈,有以服天下忠臣義士之心。不然同興問罪之師,稍正篡位之罪,徒使流血汙庭生靈塗炭,彼時悔之亦噬臍矣!冒昧上言,複候裁奪。


    原來李從珂篡位時,除弑死李從厚一家外,所有明宗後妃及少子李從益都安居宮中,未嚐冒犯。所以石敬瑭此表,迫李從珂傳位李從益。


    表文一入李從珂目中,無名火引起三丈!立即撕碎拋擲地上,令學士書詔斥責,略雲:


    立許王之言,何人肯信?卿其速往鄆州,毋得徘徊不進,致幹罪戾,特此諭知。


    石敬瑭得詔,複與劉知遠等商議,劉知遠道:“先發製人,後發為人製。今日已成騎虎,不能再下,請即傳檄四方,且求救契丹,即日舉義,當無不克!”


    石敬瑭依計而行,檄文發出不過十日,有士卒來報,穎州團練使高行周率一千人馬來投,石敬瑭大喜,遂封高行周為太原布陣使;不久又有雄義指揮使安元信率八百士卒來投,石敬瑭喜出望外,親往城外迎接。


    嗣聞朝旨次第頒下,削奪石敬瑭河東節度使官爵。未幾由探卒入報,張敬達為四麵排陣使,楊光遠為副,調集各道馬步兵,不日要到太原了。


    石敬瑭召語將佐道:“事急了!快到契丹求救罷。”


    言未已,複有一兇耗傳來,乃是親弟都指揮使石敬德,從弟都指揮使石敬殷,並二子石重英、石重裔,一並被誅!石敬瑭差點痛死,半晌才哭出聲來。各將佐都從旁勸慰。


    石敬瑭亟命桑維翰草表向契丹稱臣,且願事以父禮,請即發兵入援,事成以後願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作為酬謝。劉知遠出阻道:“厚許金幣便可以求援,何必割讓土地?今日因急相許,他日必為中國大患。古人言“決鯨海以救焚,何逃沒溺;飲鴆止渴,終取其亡”。且尊遼主為父又從何說起?”


    桑維翰道:“二十年前先皇李克用與耶律阿保機換袍易馬結為金蘭,先帝李嗣源與耶律德光自是兄弟,駙馬理當小耶律德光一輩,可結為父子。”


    聽起來似乎有理,然而就算是叔叔輩的,你叫聲“叔叔”不就完了嗎?怎麽說都沒必要叫“爸爸”呀。


    不過石敬瑭聽信桑維翰之言,對眾人說道:“不求契丹我軍風險太大。且管眼前要緊,顧不得日後了。”


    便令桑維翰繕訖,遣使持表赴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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