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拓跋冽帶著繳獲的戰利品和阿勒木、阿布泰匯合後,牧民們爆發出歡唿之聲。葉勒傾懸在喉嚨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來了。


    “我們有食物了,還有駱駝和馬兒。”拓跋冽隱去了損失多少士兵,笑著對葉勒傾說道。


    葉勒傾上下打量著拓跋冽,見他身上沾染血跡,擔憂道:“你沒受傷吧?”


    拓跋冽伸展雙手,轉了一圈笑道:“我當然沒事,他們傷不到我。”


    “其他人呢,損失了多少士兵?”葉勒傾問道。


    還是瞞不過葉勒傾啊,拓跋冽摸摸鼻尖,“剿滅沙盜,是費了點事。騎兵損失較多,青雲鐵衛還好。”


    葉勒傾聞言,果然臉色一下子變了,她語氣沉重道:“還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險,這樣下去,士兵會越來越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拓跋冽說道。他們已經經曆過黑沙暴,見識過沙盜,拓跋冽不信,還有什麽能難倒他們青雲部的。


    此時的拓跋冽太過天真,他並不知道,真正的困難不是來源於外部,還是源於內部。


    進入沙漠十多天後,青雲部終於麵臨了斷水斷糧的慘境。即使有沙盜繳獲來的一些口糧,也抵不過數百人的吃喝。而更讓人鬱悶的是,他們沒有找到沙泉子,每個人都口渴難耐,駱駝背著的水囊,幾乎全空了。


    天氣燥熱,老人們先受不了了,每一天,都有人倒下,一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了。葉勒傾痛苦的看著餓死渴死的人們,卻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們一把匕首,讓他們自我了斷。


    後來,有人提議殺馬,喝馬血,吃馬肉。草原上長大的人們,對馬兒的感情就像是對親兄弟一樣,誰都不忍心殺馬。拓跋冽看沒有人動手,他忍著心痛,狠了狠心,一刀將自己的愛馬殺了。


    “可汗!”阿勒木不忍再看。


    “可汗……”葉勒傾捂住嘴,差點落下淚來。


    然而拓跋冽仿佛無動於衷,隻是淡淡的吩咐道:“接了馬血,把馬肉烤了,分給大家吃。”


    說罷,拓跋冽抹了抹刀上沾染的血跡,默默迴到帳篷中去。


    “可汗!”葉勒傾追了進去,想安慰拓跋冽,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沒事,現在人都要餓死了,還管什麽馬兒。”拓跋冽淡淡道。


    葉勒傾聽吉米說過,拓跋冽的馬兒從他十幾歲就養著,跟著他上過戰場,打過黑岩部,打過中原,也打過赤水部。可是現在,形影不離的夥伴,卻不得不被自己親手了結。這種滋味,怎麽能好受?


    想著想著,葉勒傾的眼淚落了下來,她哽咽道:“我沒有用,身為你的妻子,卻幫不上什麽忙。若是妹妹在,她還能幫你打仗,能幫你想辦法。”


    “別提葉勒依。”拓跋冽一臉冷漠,“你很好,比你妹妹更好。”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其實你喜歡的是她。”葉勒傾說道。


    關於葉勒依,拓跋冽和葉勒傾誰也沒有提起過,這是第一次談到她。


    拓跋冽說道:“是,我承認,我年少不懂事時,喜歡過她,不過那些都過去了。”


    葉勒傾聽後依舊垂淚,她苦笑一聲,“是因為妹妹騙了你,奪取了金宮,你才不喜歡她的吧。而我,隻因為和她長得像,你才移情於我。”


    “不是移情。”拓跋冽開誠布公的說道,“我本以為我喜歡烈性女子,可後來我才發現,我受不了性子太烈的。我本以為你毫無主見,現在看來,你的心中一直有自己的主意。直到遇見你,我才明白,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葉勒傾淚眼朦朧的看向拓跋冽,眼神透出萬分詫異,拓跋冽繼續說道:“你們姐妹很像,卻又不像。當年她假扮你時,她以為她扮演的天衣無縫,其實仔細看,她和你還是不一樣的。你們倆的眼睛不同,她眼神鋒利如刀,你眼中溫柔似水。她有所求,你無所求。”


    “可惜太晚了,那時候,你從來沒有仔細看過我。”葉勒傾說道。


    拓跋冽如今時常悔恨,年少的自己,為什麽要忽視葉勒傾,隻追尋葉勒依呢?要是他當年仔細看過葉勒傾,也不至於被葉勒依給耍的團團轉了。


    “是啊,是我傻,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拓跋冽用手輕輕為葉勒傾擦拭眼淚,緩緩撫摸她的麵頰,“還好,上天待我不薄,現在遇見你也不晚。讓我用餘生,彌補以往的過錯吧。”


    “阿冽!”葉勒傾淚如雨下,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她從年少時的等待,終於花開結果了。


    拓跋冽低聲答應著,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親吻她的臉頰、嘴唇……兩人相擁而眠。


    馬兒越殺越少,駱駝要背裝備,要指路,暫時殺不得。青雲子民一個個神情困頓,有氣無力,有人死了,人們也不再悲傷,反而是爭先恐後的蠶食屍體。拓跋冽看著這群發瘋的牧民,想起那天晚上,野狼分食同伴屍體的場景,在極端的條件下,人和狼,也沒什麽分別了。


    終於,青雲落到了這一步,易子而食,自相殘殺。為了一口糧食,為了一滴水,可以大打出手。阿勒木和阿布泰極力控製局麵,大喊著禁止私鬥,可是現在全亂了,人們不聽將軍們的命令,隻為了生存。


    “可惡!”拓跋冽怒了,對忽圖魯說道,“讓青雲鐵衛帶上武器,武力鎮壓,把這些亂民統統拿下。”


    “可汗……”忽圖魯將軍猶豫了,這些人,是青雲子民啊。


    “還不快去。”拓跋冽衝忽圖魯喊道。


    “……末將領命。”忽圖魯心中長歎一聲,不得不對自己的子民揮舞戰刀。


    一時間,鮮血浸濕腳下的沙土,鬧事的人有的死於青雲鐵衛刀下,有的拿起刀槍棍棒,和軍隊對著幹。其餘百姓尖叫著四處逃散,他們看向青雲鐵衛的眼神,如同看著地獄來的惡魔。


    “可汗,住手。”葉勒傾和吉米急忙跑過來製止,“不能殺百姓。”


    “留著都是禍患,有何殺不得?”拓跋冽冷冷道。


    “可汗,停止殺戮,讓我去,我去勸說。”葉勒傾懇求道。


    “那些人都是瘋子,是亂民,你去會被他們殺死的。”


    “我寧願被他們殺死,也不願看到自己人殺自己人。”葉勒傾說罷,不顧拓跋冽的反對,毅然決然的走進動亂的牧民中。


    “瘋子,都是瘋子。”拓跋冽無奈,不得不跟上去,保護葉勒傾。


    “住手,都住手。”葉勒傾找個高一點的地方,站上去大聲對軍民雙方喊道,“可汗有令,全部停止打鬥。”


    忽圖魯將軍巴不得可汗下達停戰的命令,他揮手讓青雲鐵衛停了下來,而那些亂民,則惡狠狠的盯著青雲鐵衛,呈自保的狀態。


    “你們,太令我失望了!”葉勒傾眼中含有怒氣,含有悲哀,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青雲部如今到了要被滅族的地步,可你們還在私鬥,我看不起你們,你們活該被滅族。”


    所有人都震驚了,因葉勒傾這番話震驚了。他們和葉勒可敦相處數月,青雲部的人都知道葉勒傾是個溫柔善良的姑娘,從來都是笑臉迎人,更不會罵人。可沒想到今天,她罵了,還罵了青雲部所有人。


    被罵的人一個個由於太過震驚,光直愣愣的盯著葉勒傾看,而忘記了還嘴。吉米則緊張的看著四周憤怒的牧民,擔心葉勒妹妹被這群人給殺了。


    可葉勒傾依舊不緊不慢的罵道:“陷入困境,隻會內鬥,你們不滅族,誰滅族。既然大家想內鬥,就鬥吧。你殺我,我殺你,直到殺完最後一個人,青雲部就此消失在沙漠中。我的父親肯定很高興,他不費一兵一卒,就滅了你們。”


    剛剛還鬥得臉紅脖子粗的牧民,愧疚的低下頭,放下了武器。葉勒傾見狀,緩了緩語氣,“現在我們快走出這片沙漠了,大家再堅持堅持,眼瞅著就要勝利,難道要因為內訌而功虧一簣嗎?”


    “葉勒可敦,你說的對,我們知道錯了。”帶頭鬧事的人懺悔道,“我們青雲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齊心協力,走出沙漠。”


    “齊心協力,走出沙漠。”其他人一起附和道。


    “對,這樣才對。”葉勒傾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拓跋冽在下麵聽完葉勒傾的演講,心中不由佩服這個女人。沒想到他用武力都難以解決的問題,葉勒傾用三言兩語,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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