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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肚子疼得要生要死,太陽穴都在突突跳。


    唯一能與之相提而論的,大概隻有急性胃炎發作時,那種從前胸到後背,心髒僵硬般的疼痛。


    在車上的時候,她感覺自己一度快要失去意識,覺得度秒如年。


    她以為幹涸的眼莫名其妙開始淌淚。


    不是疼痛導致,是那種隱約猜到結局的惶然。


    為轉移注意力,她迴憶起新年那會兒,在飲泉路1號下山的寒風中胃炎發作,程越生送她去醫院那段路程。


    醫院急診的燈澈亮,照得她眼花眼痛。


    程越生抱著她,很穩,但輕微的顛動都讓她腹部跟著一抽。


    她被轉移到床上,耳邊是滾輪、人聲和腳步錯雜的聲音,她張著唇出氣以緩解疼意,喉嚨幹澀。


    顧迎清再睜開眼,好像做了一場夢,她盯著天光照耀下透著微光的窗簾,一時分不清到底在哪兒。


    是南江的嘉楠夢苑?還是醫院?還是老家?還是爺爺去世她睡著的車裏?


    慢慢地,她清醒過來,看周圍陳設,是在永溪城區的家裏,一些瞬間擠進腦海。


    孩子沒了。


    肚子裏那個。


    她摸到手機看日期,已經過去三天。


    想起那天醫生說,前一次檢查結果hcg值就不理想,這迴已經掉得極低。


    但她迴:「我按時吃了藥。」


    沒用,已經確定流了。


    她之前身體條件本就不太好,加上這段時間情緒勞累、起伏過大,給予不了胚胎良好發育的環境。


    醫生讓她迴去,幾天後去檢查,最好可以自然生化流掉,就像來一次例假,如果之後檢查流得不夠徹底,還需刮宮。


    之後便是斷續的出血,血量逐漸減少。


    這三天她一直臥床。


    顧迎清記不得也算不出自己每天清醒的時間有多長,她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也就是吃飯上衛生間——之外,幾乎都在睡覺。


    她能一覺睡到混沌不知年月,直到被叫醒吃飯,接著又繼續睡,臥室之外的事她一概不理不知。


    睡著了也一直做這樣那樣的夢。


    出現最多的夢境,就是她被趙縉困住那段孕期裏,她用各種方法去做流產手術的夢,總是以一團血糊糊的東西被捧到眼前,伴以小孩可憐哀求的聲音結束。


    每每醒來,還能在眼尾摸到一抹殘餘的濕意。


    顧迎清直愣愣盯著窗簾上不太透的光,才沒一會兒,一想事情、一迴憶就累,她又困了,於是閉上眼繼續睡覺。


    不知何時,她以為自己才睡了一覺,程越生出現在臥室裏把她叫醒,說去醫院。


    顧迎清人還迷糊,恍惚間以為在南江她租的房子裏,程越生什麽時候來的?


    她一臉惺忪問:「去醫院幹什麽?」


    程越生摸了摸她溫熱的臉頰,「複查。」


    語氣格外溫柔,雙眸如漆,眼神裏頭裝著抹未曾見過的心疼,或者……憐憫?


    顧迎清傻傻看著他,又重新經曆了一遍每次睡了場長覺醒來後,從頭迴憶先前一切的過程。


    程越生見她不說話也不動,上手想要給她換衣服。


    顧迎清眼簾終於動了動,用又沙又細的聲音說:「我自己來。」


    檢查結果出來,醫生說是很慶幸,流幹淨了,不用刮宮受罪之類的。


    她想,哦,還真是算好消息。


    畢竟最後也就才六周吧?上一次她求之不得的結果,這迴不費工夫就得到了。


    到車上的時候,程越生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什麽也沒說,


    她像被抽走骨頭,腦袋枕到他頸窩,感知到他的脈搏的跳動,想到那陣微弱的心跳聲,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於是她打開手機尋找真相,還真讓她找到了一段在b超室錄下來的心跳,是醫生幫忙拍的,還拍到了屏幕上隨著心跳起伏的聲浪線。


    「咕咚,咕咚,咕咚……」


    顧迎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哭。


    程越生低頭看她,陽光透過前擋風玻璃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心中有如石重。


    她沒出一點聲音,任由眼淚放肆,似乎還屏住唿吸,一瞬不瞬盯著手機,像是在確認什麽。


    程越生聽著那搏動的心跳聲,有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心中有個聲音在說,完了。


    他奪過她手機,把人環緊,卻總感覺使不上勁,把人抱不住似的。


    顧迎清被摟得太緊,讓她有點喘不過氣,而且不知道是她承受能力變低,還是他力氣太大,他把她弄得有些痛。


    她又犯困,昏昏沉沉間聽見程越生在說:「對不起。」


    低沉冷酷的聲線,卻又是壓抑隱忍的語氣。


    顧迎清太意外了,最近他總讓她意外。


    他好像隻有在床上犯了渾,把她弄哭之後,既滿意又歉疚,十分不正經地跟她說:錯了。


    沒說過「對不起」。


    她之前一直認為,程越生的字典裏,沒有那三個字。


    確實,想聽他說對不起,還挺難的。


    可是,他在道什麽歉呢?為什麽而道歉呢?


    顧迎清迴去之後又睡了一場大覺,醒來不必再重複迴憶的步驟,她忽然變得清醒。


    看時間竟不到七點,正是清晨。


    她第一次主動出房間。


    奶奶也才剛起床,打開冰箱在考慮今天早上吃點什麽,她扒拉保鮮層看食材,昨晚程越生又叫人買了鴿子和燕窩,正心想早上煮燕窩粥,中午再給清清燉鴿子湯好了。


    顧迎清那天跟一再跟程越生說,不要讓奶奶知道。


    結果奶奶太擔心她,直接讓金玉吟和她一起後腳跟來了醫院,自然也就知道她流產的事情,這幾天都是奶奶在照顧她。


    程越生每天也會出現,也許礙於奶奶在家,沒跟她一個房間,晚上不知道他住哪兒。


    奶奶一轉身瞧見她,詫異轉瞬而逝,「呀,你今天起這麽早啊?早上吃燕窩粥行不行?」


    「都可以。」


    「少走動,再躺躺吧。」


    「都躺一周了。」


    奶奶笑了笑,去廚房了,絕口不提流產的事,隻在吃飯時說爺爺的後事都料理妥當了,還提起那天兗兗被她突然哭著衝出去追冰棺嚇得直哭。


    顧迎清握著湯匙的手僵了僵。


    剛吃完早餐,程越生來了。


    奶奶說要出去晨練,順便買點菜迴來。


    等家裏隻剩兩人,顧迎清看了眼程越生,用她尋常慣用的輕柔聲音說:「我有話跟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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