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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之後,顧迎清沒發現,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下程越生,請示他的意思。


    後者沉默一瞬,略點了下頭。


    顧迎清說的那個地方,已經靠近西郊的郊外了,從市中心開車抵達,天都已經黑透。


    這是一處老舊別墅區,西郊剛發展起來時開發的,時逾多年,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老舊的風格,對比新建的各種高檔奢華的別墅區,都不再占任何優勢。


    而且當年在此處購入別墅的人群,要麽沒落賣房,要麽發財住進更大的別墅。


    此地逐漸荒涼。


    隻能看見過時的別墅區歡迎噴泉,透過柵欄窺得見部分舊別墅斑駁的牆體。


    顧迎清看著車外,幾年過去,周遭的景象熟悉又陌生,路變得更寬,人似乎比從前多了。


    當年的這個時間點,市中心正是繁華時,這裏除了主幹道上車來車往,卻見不著幾個人影。


    車停在路旁,顧迎清隔著車窗看向別墅入口,噴泉是某種擬神話人物雕像。


    她喃喃自語,「這座雕像貼在腰部翹起的手指,五年前就已經斷了一截。」


    程越生根據她說的位置看過去,昏昧光線下依稀可見那隻手的尾指,有明顯的斷印。


    他喉頭艱澀一滾,沒出聲,給司機使了個眼色,後者便拿著煙下了車,輕輕合上車門,走遠去抽煙。


    顧迎清很專注,沒注意到其他動靜。


    她在想,五年前,經年累月的風吹日曬,這雕像就已經破舊不堪。


    「我記得有一次做完產檢迴來,我注意到那雕像後麵的裙子處的石膏也掉落了大片,」顧迎清兀自說著,用那種很小聲的向人闡述時迴憶的語氣,「保安亭後麵一點有一顆歪脖子樹,但是樹幹長得很粗壯,進去之後,有一大片白玉蘭,春天開花的時候很漂亮……」


    「我很確定,我在這裏住過幾個月,不然我為什麽知道這些呢?」她轉頭看了眼程越生,嗓音輕柔。


    像是兩天前的爭吵並不存在,顧迎清隻是想讓程越生點頭,讓他認同她的說法。


    程越生傷在背後,略微前傾,單手掌著前方的駕駛座靠背。


    他一聲不吭,牢牢盯著顧迎清。


    她臉上神情複雜,眼神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渺茫,像脆薄的玻璃片,一碰就會四分五裂。


    光暗之間,程越生輪廓更深,雙目更沉。


    顧迎清忽然怔了一下,似乎現在才清醒過來,意識到旁邊坐著這人是程越生,是她喜歡的人,並不適合在他麵前說,她是如何被迫生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孩子。


    有時候,她會想,程越生會不會介意,她被人下藥和趙南川過了那一晚,生了個孩子這件事情。


    她覺得肮髒,黑暗又汙穢。


    這些念頭浮上腦海,顧迎清眼底閃過慌亂和自厭,匆忙地轉開頭,重新看向外麵。


    她是在十月底住進這裏的。


    那棟房子在很裏麵,她的臥室朝陽,但她一直不怎麽拉開窗簾,所以印象裏,她的房間光線總是很陰冷,每天待在裏麵,人都發黴發潮了似的。


    那會兒已經過了孕初期,她很少嘔吐了,有那麽幾天,發現孕反逐漸消失,她上網查了一下,有人說是正常的,有人說會胎停。


    顧迎清很希望是後一種可能。


    可沒過多久就是下一次產檢,做什麽nt,檢測顯示孩子再健康不過了。


    她心如死灰。


    之後每多看一眼日漸大起來的肚子,她都覺得更惡心一份。


    胎動頻繁讓她很難受,那東西不是踹她肋骨,就是擠壓她內髒,沒有一日是舒心的,也沒有一天是好過


    的。


    她日日渾噩,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不是躺床上,就是畫畫,要麽就是想法子給金玉吟和爺爺奶奶營造她工作忙碌的假象。


    之後去做四維大排畸,那東西不配合,她在醫院裏浪費了接近一天時間,幾次過後儀器才成功檢測到它翻身。


    醫生給了她孩子的四維照片,她一點都不想看,隨手撕了扔垃圾桶。


    到孕晚期,她沒辦法再久坐畫畫,夜裏輾轉反側,沒有一個睡姿是舒服了。


    她每天被照顧自己的阿姨塞補品,強行拖去曬太陽,那人盡心盡力,隨時隨地盯著她,無時無刻提醒她得為自己的爺爺奶奶考慮,生怕她一個想不通去死似的。


    那麽多的細節,她這些年從未這麽仔細地迴憶過,她以為自己的記憶早就模糊,刻意不迴憶,並不是遺忘。


    其實她知道產檢做的什麽檢查,知道住的地方樓梯拐角有什麽擺設,甚至記得孕晚期鏡子裏肚子的形狀,圓圓的,不是很大,皮膚被撐得有些發亮,像隻皮球,讓人無端覺得畸形惡心。


    一想起來,仿佛就在昨天。


    她久久沒有說話,眼神空洞,臉上的神情讓人覺得,她此刻陷入的迴憶,不堪,不忍,不值得追憶。


    顧迎清忍不住出聲說:「他們說那孩子不是我的,怎麽可能?我在預產期之前羊水就破了,痛了很久才打的無痛,我還記得那天去醫院的路上,白玉蘭開繁,應該是最後花期了。」ap.


    她一直絞著手指,喃喃:「是三月二十八號……」


    孩子哭聲很響亮,她躺在產床上,既覺得痛苦厭惡,又很想看看長什麽樣,但他立馬就被抱走了。


    隻聽到醫生說:「是個男孩。」


    顧迎清深吸一口氣,說:「等親子鑒定出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許安融還沒說她手上的親子鑒定到底從何而來。」


    她頓了一下,驀地想起什麽,看向程越生,抿了下唇,垂眸不堪他說:「對了,你能不能幫我再單獨做一份鑒定?我怕有人會從中作梗。既然許安融會拿到一份虛假的報告,如果不是直接白紙黑字造假,就是花錢有人買通了鑒定……」


    「不用了。」程越生打斷她。


    顧迎清微怔,然後疑惑不解地:「嗯?」


    「我說不用。」程越生直視她眼睛,「不用等鑒定,也不用另外做一份。」


    他的聲音沉得讓她不安。


    答案已經唿之欲出,顧迎清不知所措:「為什麽?」


    程越生沒猶豫,用近乎殘忍的語氣說:「因為趙星淮不是你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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