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何謂天命(我隻能指路到這裏了)


    端王府,此時趙佶仍舊未離開他的‘狗窩’。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雖然王府比不上大宋的皇宮,但是趙佶從小被封為王,單獨辟府就一直居住在外,端王府對他而言,自然有著特殊的意義。


    此時此刻,他正在站在府中涼亭下,血月高懸,掛在天空上讓人看著心裏怪瘮的。


    趙佶雙手揣在衣襟裏,這些年兜兜轉轉,當年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端王爺如今已經身材微微發福,下頷處的胡須已經足夠一拳之握了。


    趙佶望著月亮,想到的並不是這五年來自己所遭受的白眼和非議,而是有關於二十五年前他的父親宋神宗迎接他出生前所作的一個夢。


    據傳,當初趙佶快要出生時,他的父親宋神宗有一天心血來潮,跑去了大宋的藏書閣去翻閱古籍,然後就看到了唐後主李煜的畫像。


    然後宋神宗迴了寢宮就寢,當夜就夢到了唐後主李煜向自己走來。夢中李煜對宋神宗說,“我將投胎轉世為你的兒子。”


    宋神宗醒來後自然把這當個怪事告訴別人,結果不久後,神宗陳美人為宋神宗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趙佶。


    在史書上,有一種區別於客觀物質現實的存在。那就是道。


    除了人在曆史上發揮主觀能動性,道也在其中發揮著極大的作用。


    而除了人、除了道,剩下的就是鬼神。


    有人從來不相信鬼神。凡事都有兩麵性,相信鬼神有好處也有壞處,不相信鬼神的存在自然也有好處和壞處。


    可是不可否認的是,鬼神是確實存在的。否則孔子就不會說‘敬鬼神而遠之’,而不是直接說,‘鬼神子虛烏有’。


    要說明證,史書上記載過的很多,可是有些人認為這是統治者假托鬼神維護統治者形象。但是卻也有許多鐵證,讓人看了不禁感慨世間除過天、地、人三才之外,另有道,更有神明的存在。


    傳說始皇帝嬴政為祖龍下界,他死後屍身發臭腐爛如同鮑魚一般;漢高祖劉邦在史書上神神鬼鬼的東西已經被人寫爛了,斬白蛇起義,最離譜還是他大腿上七十二顆黑痣實在是真假難辨;還有說當初唐太宗李世民出生時,他的生母竇皇後突然在寺廟裏生下了他,當時唐高祖李淵也守在殿外,見到天上有兩條神龍伴從空中伴隨李世民出生。


    這些事情傳的太過玄乎,而且不是親眼所見,也根本無法證明。


    唯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那就屬於光武帝劉秀。在漢書中,光武帝劉秀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卻仍然打敗了對方,在兩軍交戰之際,天上忽地下起了隕石、冰雹,離譜的是這些隕石、冰雹隻砸敵軍,而劉秀本部的將士們毫發無傷。


    這是史書中最離奇,也是唯一可證明有‘神之一手’幫助的事實。其他的則如薑太公、諸葛亮、李淳風、袁天罡等人,他們通曉奇門遁甲之術、可以窺測天機,然而孔明智多近妖,薑太公不知所蹤;李淳風和袁天罡即便在世,卻也無法改變女主武後登台改朝換代的曆史。


    到了宋朝,理學開始興起,但是除了理學,大宋還有一樣東西有了長足發展,那就是命理學。陳摶作紫微鬥數,周敦頤這些經學大師重解易經,都是神乎其技。


    於是,天命在這個時代,不僅僅成為了一個為統治者所思考的問題,更是讓大宋百姓、尤其是上層社會的讀書人所發奮探索的問題。


    不在其位,又沒有足夠的知識,常人很難理解一個龐大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到底處在一個什麽樣的位置。


    但是倘若有一定的知識鋪墊,又或者是曾經機緣巧合,能夠非常幸運地知道天命這個存在,就可以理解為什麽曆史上那麽多皇帝為什麽先後都不約而同地走上了修仙的道路。


    秦始皇嬴政、漢武帝劉徹、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也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如果你認為你的智慧和能力能夠超越這三位,那麽你可以說你不相信天命和神的存在;如果你認為你不如他們,那恐怕還是要謹慎地重新過思考一下天命和神的存在這迴事情。


    言歸正傳,如今半個屁股已經坐上了皇位的趙佶,身處這個時空下最高處的位置,八麵而來的冷風還沒有感受到,他已經在思考命運這個東西。


    為什麽拚命想要去得到的東西,怎麽抓都抓不到;為什麽都已經放棄的時候,皇位卻突然落到了他的頭上。


    而這就是命運,它總是像個玩笑一樣落在你的頭上,不會管你接不接受,你能做的隻有背負。很多人以為,麵對困境自己可以選擇逃避的方式,可是這又是落入了命運的陷阱,難道說逃避不是一種命運嗎。


    趙佶的腦袋裏也裝著好幾車的知識,心裏也曾經懷過天下蒼生,可是到了這個地步,這個宗教家不得不仰望明月,聆聽天上的旨意。


    為什麽在他即將登位的時候,發生了這種事情。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迴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趙佶捋著胡須,萬分恐懼地問自己,“難道說,我將是一個亡國之君?”


    平日裏學的經史子集,這個時候在天命昭示——天垂象麵前一點作用都沒有。


    這輪鮮紅的血月掛在天空上,讓趙佶仿佛口中含著黃連一般。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亡國之君,那為什麽又要讓他做這個皇帝呢。


    這些問題對於旁人來說似乎可有可無,根本毫無意義,但是對趙佶來說,卻至關重要。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困乏其身,使其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趙佶顯然自修沒到家,一點點風吹草動的跡象就讓他如臨大敵,這就六神無主了。


    可是,誰又記得當初的秦始皇。即便是麵對無數的波折,他仍舊有勇氣迎上去選擇做正確的事情。且不論童年,隻說他登基稱帝後,縱使張良博浪沙刺秦,又有天降隕石,無論多麽離譜、糟糕的事情發生,他最後還是堅持巡遊郡縣。


    人和人之間的察覺是如此的大,而皇帝之間的差距,有時候真的讓人感覺到他們之間是神明和鬼怪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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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似亦然望著這輪血月發愁,他雙手負在身後,皺著眉問道,“難道說天要亡我大宋?”


    陸林急忙上前攙扶,“官家——”


    趙似擺擺手,示意陸林不要過來,“該稱唿我為太上皇了。”


    “官——太上皇。”陸林說到一半,喉頭哽咽,胸膛裏仿佛卡了刺一般。


    “如果說我大宋的氣數真的就此終結,倒也罷了,隻是可惜數萬萬百姓又要遭受屠戮,中國土地上又將是一片生靈塗炭。”


    “官家,您不是說還有趙明誠嗎?”陸林隻想安撫趙似罷了,他對趙明誠也沒什麽信心。


    趙似這個時候卻超乎以往的冷靜起來,他問陸林,“一個王朝的命運,能是靠一個人就可以改變的嗎?大宋氣數將盡,那是大勢所趨,豈能靠一個後輩晚生扭轉乾坤?”


    陸林瞪大眼睛,趙似一直以來都這麽器重趙明誠,而且那麽支持趙明誠天馬行空的想法,這已經是事實。怎麽到頭趙似根本不相信他呢。


    皇帝真是是人類之中一個特殊的群體。


    見陸林一副驚訝的模樣,趙似蒼白的麵容上浮現起笑容,“朕隻是希望即便是做亡國之君,也希望大宋的子民可以過得好些。有趙明誠在,百姓可以少受些虧損。”


    陸林這才恍然大悟,“可是這樣一來……”


    “是的,我宋的江山社稷保不住了。”


    偌大的福寧殿裏隻剩下趙似和陸林兩個人,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陸林隻覺得心中哇涼哇涼的。


    “不過,如果我能安排好後續,讓吏民百姓都過得相對好些,倒也不枉我趙氏開國之初的宏願。”


    宋朝皇帝開國,那是真的一切以百姓為先。


    大宋不禁商業,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就是想要讓百姓自己富裕起來。


    如今的趙似,不是皇帝,他說這些自然是心中獨白無疑,這就讓陸林更加傷感。


    “這麽說罷,朕當初繼位之時有多麽野心勃勃,如今就有多少失落無力。當初想著效仿漢武帝,讓四夷臣服,可是如今卻隻能想著讓大宋能多苟延殘喘些時日,讓大宋百姓能夠少受些苦厄。”


    陸林忍不住抬頭望著這輪血紅色的大月亮,“老天真的是有眼無珠。像先帝和官家這樣的人,卻總是……”


    “哎!不可。”趙似也還是非常敬重蒼天的。他抬頭望著血月,不禁為趙佶擔憂,在這個節骨眼上登基,對他來說非常不利。而且趙似也開始感到為難,他是不是選錯了繼位之君,為何偏偏自己剛宣布禪讓詔書,緊接著天上就出現異象。


    日後若是朝中有人借此鬧事,趙佶有口難辯。


    隻是這種擔憂顯然很多餘,從他讓出大權那一刻開始,就失去了正統話語權。趙挺之忙著在新皇帝麵前獻殷勤,文武百官誰又會想著去聽病秧子皇帝趙似的良言呢。


    時繼元七年冬,趙似駕崩。諡號宋寧宗。享年二十七歲。其統治期間內,宋朝相對比較安定,無論是邊關還是國內,上下都比較平安。當然他在位期間,最出名的就是身知己病,不想走上哥哥趙煦的道路,所以早早安排退位禪讓。


    ____________


    次年春,趙佶已經即位皇帝,為了消除那些不好的天垂象帶給大宋百姓對他的壞印象,趙佶很快就改了年號。


    這個年號,是出乎趙明誠意料之外的。


    他以為自己已經改變了曆史,可是趙佶一上位,立刻就改了年號為——建中靖國,以示“本中和而立政”,“昭示朕誌,永綏斯民”。


    當然,這種安排,似乎也是一種曆史必然。


    趙挺之上台的最大貢獻,又或者是在政治上起到的唯一積極影響就是,他力圖結束兩黨之間的攻訐。


    這種矛盾將大宋的內政搞得一塌糊塗,以至於蠻夷外敵進攻大宋最大的底氣不是他們自身有沒有攻打大宋的實力,而是看大宋內訌的如此厲害,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趙挺之隨有忠心,可是他身後最大幫手都是貪墨之流晉升上來的。


    外人自然信服。


    前有趙挺之提了停止黨爭的話頭,後續趙佶一上台,自然是尊重並堅持這一項正確的政治意見——即在新舊黨派之間消除偏見。


    趙佶重用認為元佑、邵聖均有失誤的這一批官員,力圖調和矛盾。


    一場場春雨接連不斷落在地麵上,大宋的宮牆早已經舊了,隻是今年的花是新的。


    秦羽、秦麗姐妹量一前一後在大宋的宮牆之內遊走,像是兩隻在宮腔內翻飛的蝴蝶。


    隻是秦羽坐在宮牆裏,心卻飛到了宮外的趙明誠身上。


    趙明誠邁著官步,微微搖晃照常來到南院。


    僅僅三個月的時間,他的南院已經匯集了大半個宋朝的數理、天文人才。不管什麽人,隻要能搞發明,都會被拉入南院。一時間大宋刮起了一股重技術重發明的新風,民間竟然有了工比農貴的說法。


    裏裏外外的房屋也大都重新修繕了一番,以供這些傑出人士發揮才幹。


    吳敏之的雙目前掛著一團鏡片,這種在室內鑽研的學科,最是耗費雙目視力,吳敏之自知自己的這雙眼睛已經是廢了,隻能是將就著用。


    一道紫色官袍忽地闖入眾人的視線,頓時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計,大家夥紛紛躬身作揖,“拜見少師。”


    趙明誠雙目微微一凜,“幹你們的。”


    眾人聞言,這才轉迴身趴在桌子上畫圖紙的畫圖紙,做機器的做機器。


    一塊塊奇形怪狀的鐵塊在院子裏,蒸汽機的聲音已經開始晝夜不停地響著了。周圍的人家早就受不了這個南院了,明著暗著都向官府說過這件事。


    可是南院裏頭的聲音非但沒有停止,而且動靜還越來越大。趙明誠知道,機器聲音越大說明發動機的動能越來越強,他鼓勵支持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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