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踏上奸臣之路


    趙挺之的迴來,一時間讓大宋朝廷裏一直被壓迫的一個群體忽然間有了發聲的機會。這些寒士不同於世家大族,他們背後的利益不像皇親國戚那般盤根錯節,彼此利益交錯,根本難以撼動。


    這使得他們反而有更多的自由和選擇可以為百姓發聲。


    這其中牽扯到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那就是中國自古以來,都是精英階層統治,而這個精英階層主要指世家大族。


    早在秦朝滅亡,先秦貴族在曆史上集體消亡。隨後劉季建立了漢朝天下,草根做皇帝,自然懂得民生疾苦,所以無為而治,庶民相安無事。


    後來因為土地兼並,地主豪強越來越多,貧者越貧,漢朝崩潰。而漢朝末年,三國鼎立,當時曹魏和蜀漢政權奠基者吸取了曆史教訓,認為朝代崩潰的根源都在於世家大族的過於強大,於是他們都想要確立以小地主為代表的政權。


    結果是不言而喻的,無論曹魏還是蜀漢都失敗了。


    最終仍舊是世家大族的天下,等到了唐朝,那就更加不必說了。李世民自個兒都忙著給李家確認世家大族的身份,武則天更是編撰《氏族誌》。


    到了宋朝,曆經了唐末諸侯割據之亂,地方勢力四分五裂。因為戰爭的原因,一些世家大族開始漸漸走向沒落。


    所以在宋朝,出現了一幫以寒門世家自稱的群體,這就是從漢唐延續下來,但是實力不比新興的世家大族強的世家。


    所謂屁股決定腦袋,站在什麽立場,就說什麽話。


    寒門世家占據把控統治階級話語權,百姓自然會受益。


    越來越多的寒門子弟,乃至於柴門子弟湧入朝中,湧入縣府衙門,這些人開始得到權力,自然會踏踏實實做事。


    其實隻要老老實實按上麵吩咐的做事,說收兩成稅就收兩成稅,該修路修路,該修水道修水道,沒有什麽地方是治理不好的,沒有什麽地方是不能富裕的。


    這些久久無處施展才華的寒士們開始發揮自己的才幹,他們老實本分,丁是丁卯是卯,一個菠蘿一個坑的做事。都是受過苦的人,知道做窮人多難,上麵的不為難下麵的,百姓的日子自然好起來了。


    於是大宋朝廷就出現了一些類似“迴光返照”的跡象。朝廷上下相安無事,井然有序,誰也不提什麽變法的事情。


    這種兩派之間的默契和平衡,直接造就了大宋朝廷進入一種奇怪的‘休養生息’的狀態。


    有時候,朝廷不多事就是對百姓最大的恩賜了。


    所以在繼元元年下半年時,朝廷沒有發布什麽亂七八糟的政令,國家也沒有什麽內憂外患,一切都平平靜靜,國中上下相安無事。趙似還未減免賦稅,可是低下的百姓卻已經覺得這樣的日子很閑適。


    趙似覺得這就是治理天下應該有的狀態,萬事萬物本來就有它自己應該有的狀態,不應該強迫它按照自己想要的模樣去發展,那樣反而會適得其反。


    這樣的治理正是道家推崇的無為而治。


    因為這些事情發生在趙挺之上任之後,於是大家都稱唿趙挺之為賢相。


    這種讚譽對趙挺之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榮耀,不管是從昔年求仕的理想出發,還是為了自己的榮譽,他都會朝著秉承為生民立命的方針處理朝政。


    當然這種寒門世家的突然崛起以及趙挺之的把持朝政,注定了不能長久。因為無論是換誰上來做宰執,隻要是和既得利益者作對,都會遭到激烈的反抗。


    真正的土匪流氓搜刮了百姓的錢財,把原本不屬於他們的財富據為己有,逼迫原來的良民不得已上山落草為寇,隨後他們反過來給他們安上個盜賊的名號。


    是以早有人言曰,“竊國者侯,竊鉤者誅。”道理就是這麽簡單。


    他們本就是土匪流氓,和他們講不得道理,更別說勸他們放棄不要拿白花花的銀子。


    而這裏麵,最讓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些身居上層階級的人,他們不是純純壞透了的混蛋。你很難想象,他們其實壓根什麽都沒有做,可是底下的人就是把源源不斷的財富推送到他們手上。


    你以為皇親國戚、世家大族都是披著羊皮的狼,可是人家根本一開始沒想著搜刮百姓的財富,甚至於見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有的人堅持布施周濟,一布施就是幾十年。


    你以為上層社會的人歧視底層,但是有很多人清醒的認識到,愚昧無知、貧窮落後這些在底層民眾身上的特點在他們看來沒什麽可恥的。他們清醒地認識到,他們遭受的一切並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


    這樣就會顯得治理國家本身就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因為財富的流動根本不是大家以為的那樣,底層的貧窮不是被當朝統治者有意搜刮利用,而權貴階層的奢侈生活也不過是一種資源的自然輸送。


    當然也有人喪心病狂,以百姓為畜生;也有奸商為了自己的利益,置生命於不顧。


    這種現實就使得曆朝曆代的統治者都顯得有些首鼠兩端。


    一邊要自己坐在萬人之上的位置,享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一邊卻口口聲聲說著,我要為百姓服務,我要為庶民做事,民眾的生機才是最寶貴的。


    如果不了解這些最基本的狀況,即便步入官場,也不過是個追名逐利的蒼蠅。


    趙明誠在讀了《德道經》後感慨良多,他開始明白,道為何物,也知道了一個國家真正的主人應該是怎麽樣的,為官就要和光同塵,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古人的智慧真的是玄之又玄,受益無窮。


    在趙明誠前前後後讀了《道德經》十幾遍後,葉子也從綠色變成了紅色、黃色。


    深秋時節,霜厚露濃,繁星伴月,夜涼如水。


    汴京還是那個繁華的汴京,十裏繁華,一寸不少。


    前不久是中秋時節,汴京自然鬧燈。整個汴京前前後後所有的城門都大開著,坊市相連接,各處街道、巷子都掛上了紅色的燈籠。猜字謎、街頭賣藝、說唱的、賭骰子的直接把桌子搬出來,小販的行當一個挨著一個,不是賣玉器瓦罐、就是賣字畫典籍、勾欄瓦肆裏更是燈火徹夜通明。


    當然也有在最熱鬧的地方角落處,有人背著一塊木牌,上麵寫著別字,如‘賣身葬父’這種。


    世界就是如此參差不齊,正因為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和人,所以才稱之為世界。


    繁華的大宋汴京城是自然和人文相結合,科技和文明均領先當時世界的城市,隻有極少數人在這裏過著紙醉金迷、溫暖富足的日子。


    趙明誠便是這其中之一。


    他走在大街上,碰巧遇到一些官員,見了他無不是出來作揖,客套寒暄幾句。


    他們紛紛誇讚趙明誠好手段,這麽快就讓一向隻搜刮油水的工部運作起來,如今的工部那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


    事情起源於上個月,南院裏吳敏之等人研製蒸汽機最近又陷入了瓶頸,輪軸不能承載高溫,要麽被融化,要麽沒轉幾下自己開裂了。


    於是趙明誠直接請示上官均,又從工部調派人手過去幫忙。


    意外的是,作為一個部門的二把手長官,他這樣的舉動卻引起了整個工部上下的注意。


    本來工部的重心都集中在文思院上。趙明誠這麽一出,弄得整個工部上下都一門心思都去搞發明創造了。


    上行下效,上麵的人要是真的重視技術、看重機器,下麵的人為了溜須拍馬、升官得好處,那自然是赴湯蹈火也要滿足上麵的需求。


    趙明誠的心思,那是天下皆知。


    他認為要把精力放在機器發明上,借助機器減輕人力的負擔。用發明技術來減輕庶民的負擔,這樣做也算是為百姓著想。


    原本世人都對他的這種想法嗤之以鼻,認為是小孩子過家家才會有的想法,沒人理會他。


    如今不同,他做了工部侍郎,可以上朝麵見皇帝。


    就算他說的是錯的,整個工部也願意把他的話奉為圭臬,照辦不誤。


    於是乎整個工部上下忽地打了雞血似的,中間的官吏為了升遷,不住地催下麵的工匠。為了滿足上級和自己的利益需求,即便上麵不安排,他們自己也會主動去尋找真正有技藝、有才能的人,隨後將他們引入工部。


    沒過幾天,冶煉廠的火爐開始晝夜不息的燒起來了,原先靠著托關係進來根本不會做事吃空餉的開始扮演起了管事的角色,他們變成了新雇傭的工匠的上司。


    每日還是什麽事都不做,但是拿著從上麵分下來的那些微薄的利潤,他們每天都催著、趕著、逼著新來的手藝人沒日沒夜給他們趕工,催著他們發明、做新品。


    他們生來有特長,說假話永遠都不會臉紅。一邊壓迫催趕工匠,一邊喊著要為老百姓做事,誇獎工匠們是為萬民謀福祉的人。


    工部裏忽地熱鬧起來,其餘五部的人聽說了,都以之為美談,紛紛誇讚趙明誠不愧是官家趙似欽點的工部侍郎。


    是以趙明誠什麽都沒有做,卻自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遊走在大街上,實際上人已經摸索出了一條適合他這種有為青年於大宋的發展路徑——那就是,做個奸臣。


    要做奸臣,首先就是得逢迎皇帝的心意;其次是讓所有人都逢迎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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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的一天,汴京東門忽地掛起來迴避的告示,城門附近半個時辰內不許有人隨意靠近。


    這種迴避清道,都是為了迎接大人物的到來。


    一頂寶藍色的轎子早早就候在了城門前,等到時辰到了,一隊行伍踏著泥塵衝入了汴京東門。


    青石板路上留下了西北的塵土,章援迴來了。


    他滿眼疲憊,雙目烏青。


    邊關要務繁忙,他一直沒有空閑迴來為他父親吊喪。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朝中局勢安穩,遼國和西夏都不敢亂為,所以他才能夠迴來住些日子。


    章援、陸林、蔡攸、曾紆,這些都是世家大族中佼佼者。


    不同於趙明誠以才學和少年入仕出名,他們是世家之中的美談。


    章援更是世家之中的翹楚,又是進士第六。


    在大宋朝,能獲得進士及第,那就意味著以後官運亨通;若是做了狀元,那就意味著以後可以做宰相。


    而趙明誠、章援等人又都是進士第一等,可想而知他們在士人心目中的地位。


    隻是章援和趙明誠不是一個賽道上的,他是二十年前的風雲人物,如今是威震邊庭的大將。


    章援被引入宮,見了趙似便提出可以徐圖攻打吐蕃的軍事主張。


    “如今的吐蕃,實力越發不濟。雖然我宋也羸弱,可是他們也比我們好不到哪裏去。若是能趁著機會,一鼓作氣,拿下吐蕃,倒也可以解決日後的危機。”


    趙似心裏正納悶呢,他最近發現一件事情。打仗對大宋並沒有利益。因為如果堅持打仗,那會導致大宋政權解體。如果大宋都沒有了,那還要什麽萬裏疆域。


    所以趙似隻是淡淡笑道,“此事事關重大,朕會召集樞密院上下商議。你舟車勞頓,還是先迴去休息吧。”


    章援本來還想說話,卻聽見簾幕後傳來一陣咳嗽聲。他隻能告辭。


    迴到章府,家裏麵掛著白色對聯,又吊著清一色的白燈籠,看得章援心腸一痛。等來到父親書房,發現裏麵書房門前被上了鎖。


    門前的梧桐樹上葉子紛紛掉落,樹下擺放琴的長案也已經被搬走,隻有老狸貓還躺在樹下曬肚皮。


    章援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發出一聲長吼,“父親——孩兒來晚了。”


    章援後又去了墓地,親自為父親上墳,見墳頭草已經長了老高,更是心裏悲痛難捱。


    又過了幾日,還是等不到官家召見。章援忍不住多問,“官家怎麽還不召見?上次我千裏迢迢入宮覲見,官家卻一直身在簾幕後麵。”


    章擇關上門,小心翼翼地道,“官家咯血。近日病重地更加厲害。此事已人盡皆知。”


    “怎會又是咯血之症?”大家都知道,先帝就是因為咯血駕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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