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挺之獨相(求打賞月票!)


    “老夫明日就入宮麵聖,將此事辦妥了。也免得夜長夢多。”


    “不。父親。您最好是將此事拖得越久越好,這種關係到朝廷上下無數人生死的大事,父親若是在短短十天內就給官家答案,朝廷上下又怎麽會心服口服呢?”


    趙挺之沉色,“說的亦是有理。那按照你的意思,老夫應該幾時上諫呢?”


    “自古就有三辭三讓,父親如今便來個三召三應。不到官家詔問父親,父親不要主動上奏,表示父親很為難;一連三次,屆時父親再陳述主張。”


    “我想官家的詔令下達,整個朝廷上下都在觀望,父親何不借著這個機會,看看文武百官之中,有誰是可以被父親爭取到的對象。既然要做少師,那就堂堂正正地做,讓整個大宋朝廷上下都對父親心服口服。”


    趙挺之拍了一下大腿,“說得對。如今確實不能再畏縮不前了。有道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接下來,趙挺之果然按照趙明誠的主意逐步施行。


    因為他久久不給皇帝上奏,人又每天待在家裏不出門,對外放出話來在研讀佛經。趙似不免疑心,“少師是不是學佛學走火入魔,不思政事了。派個人去問問他,朕讓他擬的名單擬好了嗎?”


    宮裏的人很快就給了答複,“迴稟官家。少師說他沒有在讀佛經,正每日苦苦思索,準備遞交名單上來呢。”


    趙似聽了,也就一顆心落在地上。


    又過了三天,趙挺之這邊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趙似急了,文武百官也都開始拿不定主意,刑恕等人也開始搖擺不定了,他們不知道趙挺之在想什麽,按照他過往謹小慎微的性格,無論如何也做不出讓皇帝催問的這種事情來。


    刑恕、蔡卞、李清臣等人都感到納悶,隻有上官均異常平靜的道,“想來是受高人指點。否則若是按照原先的處事法則,如今朝廷上下怕是亂成一鍋粥了。”


    “高人?我怎麽不知道姊夫身邊有什麽高人?”刑恕瞪大眼睛,心裏越發疑惑起來。


    所謂平日裏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張商英、侯蒙等人不動如山。侯蒙也曾勸過張商英,“當初少師被貶黜,都是您在後麵出力,如今少師迴來要處理變法之爭的問題,要讓少師擬寫一些借助變法作亂之人。雖然官家的意圖大家都明白,無非是借助少師之手讓兩派鬥起來,一力打擊報複阻礙變法的人。”


    “可是少師的為人,朝堂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那可就大事不好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你,當初你為了報肅忠公恩情,一力排擠趙明誠貶黜離開汴京。”


    “少師如今大權在握,若是再受人挑唆,恐怕會加害張相公。肅忠公一去,如今大家都轉向去仰仗少師,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張相公可得早早想好應對之策。”


    “我如今已經不在禦史台,雖然身在樞院。但是自從當初肅忠公搞軍政分離的改革,如今我等也不好為張相公在朝堂上說話。不管怎麽樣,如果少師要向張相公開刀,你恐怕就危險了。”


    侯蒙,昔日為禦史。後轉入樞密院,為樞密院院事。


    曆經肅忠公章惇對樞密院的改革,樞密院院事內部如今以改革派、主戰派為上風。


    侯蒙全指望著張商英能度過此劫難,否則章惇生前的安排和部署都要泡湯。


    張商英卻大手一揮,“挺之若要彈劾我,舉報我有變法過程中有貳過,那他也得先看看他自己的屁股幹不幹淨。如今汴京各處院府衙門裏是姓趙的人多還是姓張的人多。”


    “話雖如此,一旦奏疏上達,呂惠卿那些保守派一定會在這個時候對你落井下石。”


    張商英黑著臉,“侯蒙——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怎樣?”


    “你以前認定了是對的事情,就會不顧一切的去做,可是瞧瞧你如今,事情沒有發生,你就已經坐不住了,還在這裏胡亂猜測。”


    “我沒有變。如果他們彈劾你,我會為你據理力爭。可是——現在朝廷裏,已經沒有肅忠公了,有的隻是你和我,你我若是都這麽忍心,那就沒有人再為底下的老百姓說話了。英雄氣隻有少年才逞,也隻有少年才逞英雄。你我都這麽大年紀了,也該比年輕人更懂得進退啊。”


    張商英聞說這番話,隻覺得腳底板一沉。他最終是活成了年少時最不屑成為的人。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怕。少師如果認為我張商英在變法之事上有私心,是在內鬥,我倒想知道,扳倒了我,難道他要靠著刑恕等人主持大局嗎?就他手底下那幾個蝦兵蟹將,也就隻會些曲意逢迎的功夫,三腳貓的功夫加起來還不如他兒子趙明誠。”


    張商英對此非常自信,他認為朝廷沒了他就不行。


    他這種不動如山的氣概,再加上趙挺之遲遲不決反複拖延,引得刑恕等人十分不安。


    這種焦躁的氣氛不僅僅在元豐黨之間充斥,哪怕是後宮、王府、皇親國戚那邊也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有那麽好幾天,大宋朝的頂層權貴都是吃不下睡不香的。


    趙似便在朝堂上對趙挺之發問,“少師可有做出決斷。都這麽久的時間了,足夠少師將每個人的名字都寫一遍了。”


    朝堂上一片寂靜,大家都盯著自己的鞋麵。


    趙挺之一臉惆悵地作揖,“官家恕罪,老臣確實是幾乎將文武百官的姓名都寫在了奏疏上。可是這功過雖然不能相抵,可是也不能因為做了錯事就不計功勞,若是這麽算的話,恐怕老臣交上來的名單第一個就是老臣的名字。是以老臣還得細細琢磨,還請官家再寬限些時間。”


    趙似驚訝,“還要時間?”


    章惇不在,趙似在朝堂上說話的聲音都更大了,拘束也不多了。


    “請官家稍待。”


    眾臣一片寂靜。


    趙似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麵為難趙挺之,隻好道,“這件事牽扯的人確實很多,也確實為難少師了。朕就再寬限二日。”


    “老臣謝官家。”


    趙挺之現在才領會到這個法子的妙處。


    這就是以靜製動,隻要他保持不為所動的狀態,官家和眾同僚就會著急先動起來。


    隻要他們急了,趙挺之就贏了。


    接下來的兩日,對文物百官來說更是極大的煎熬。而趙挺之前廳裏送達的禮物已經塞滿了廳堂。


    平日裏不下功夫,臨時抱佛腳也好落個心理安慰。


    畢竟趙挺之隻要收了禮,到時候就不會彈劾他們了。一些隻能跟在朝廷大人物屁股後麵喝湯的人如是想。


    等到第三日到了,趙挺之像計劃好的那樣,親自驅車入宮覲見皇帝。


    出宮前,趙府三兄弟都不約而同非常擔憂地目送父親出門。


    趙存誠忍不住道,“從前隻得見三公九卿的風光,卻看不到內裏的兇險。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麽迴事。還真的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趙思誠道,“大哥,放寬心。父親吉人自有天相。官家千裏迢迢召父親迴來,可見是一直記掛著父親,再說了,放眼整個大宋,父親的才能雖然不至於數一數二,但也是有口皆碑的。”


    趙存誠肅容,“爹又不在這,犯得著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


    趙明誠一言不發,引得兩兄弟側目,“你怎麽到了關鍵時刻一言不發。他們都說父親身邊有高人指點,為父親出謀劃策。這個高人應該就是你了。你倒是說說父親此去是兇還是吉。”


    趙明誠輕輕笑笑,“這連個開胃菜都算不上,父親隻是給官家和滿朝文武一個交代而已。隻要這一迴,能夠把少師這個位置坐穩,以後父親就會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趙存誠知道趙明誠想要幹事業,做個中興之臣。大宋的臣子論氣節比不過漢臣,論能力比不過唐人,可是論讀書,個個都是好手。雖然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卻都知道讀書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兩兄弟從趙明誠對他父親未來的期盼描述中看到了趙明誠本人的野心。


    趙存誠忍不住道,“要是你以後大權獨攬了,恐怕比肅忠公還要專橫。”


    趙明誠歎了口氣,“肅忠公——口如蛇蠍,心中住佛;修羅麵容,金剛之心。”


    “那你呢?沒想到真的是你教爹這麽做的,讓整個汴京上下都將目光集中在父親身上,上至官家,下至百官,一起等待了半個月之久。”趙存誠畢竟是老實孩子,這種和皇帝爭權奪利的事情平日裏那是想都不敢想,更別說去操手了。


    趙明誠倒是膽大包天,一上來就玩權術,弄得趙存誠感覺趙明誠很危險。


    人在成長到了一定階段,見識了足夠多的人,經曆了足夠多的事情之後,就會獲得一種能力。這種能力就是當他看到一個人現在在做什麽,隨後就會判斷出這個人的未來會如何。


    一個人年紀輕輕不讀書、整日癡迷酒色,未來肯定一則身體不好,二則沒有功名,這是肯定的。


    而趙明誠這樣一個寒士的後代,不想著安分守己靠著俸祿過中上階層的安穩日子,每天滿腦子謀劃的都是朝堂裏爭權奪利的大事。趙存誠隻覺得趙明誠日後怕是要身首異處。


    “雖然我官位不如你高,可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我雖然是讀書人,可也知道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是一個人就能解決的了的,你年紀輕輕時,可以胸懷天下有著經國治世的理想。”


    “但是現在,你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還是穩重些的好。堂堂一國工部侍郎,踏踏實實做事、規規矩矩做人就是。不管是持家、為官,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像你這般好高騖遠,就怕是空折騰,還給你惹一身麻煩。”


    趙存誠右手握拳,“雖說你一直沒給家裏帶過什麽麻煩,可是你整日不安分守己,卻讓全家人都為你擔心,做弟弟不悌,做子女不肖。”


    “如今又摻和朝中黨爭的事情,就是父親給他老人家處理這種事情,那都是刀刃兒擺在鼻毛前,稍有不慎就要出大亂子。你倒好,年紀輕輕,不怕事大。據我所知,工部裏頭油水多,人也複雜,你恐怕自己都應付不過來。”


    趙存誠一通教訓,說罷後又看了看卓案上擺著的橘子。一個橘子八瓣心。他們這種賢良人家的孩子,兄弟之間的感情都是很不錯的,長兄如父。


    趙存誠剝下一瓣橘子,送入口中一股子酸澀汁液流入口中,激得他雙眼一閉。


    “這橘子,還沒到季,不好吃。”


    趙存誠邁步離開,趙明誠一語不發,隻是接著吃趙存誠沒有吃完的橘子,“現在不吃,以後都沒得你吃。愛吃不吃!”


    兩個時辰後,趙挺之迴來了。


    待見到趙明誠時,他臉頰微微帶著紅色。


    趙明誠一見到就知道事情成功了。


    趙挺之的迴答並沒有讓趙似滿意,但是卻讓趙似閉上了嘴。


    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趙明誠和趙似本來就年紀相仿,這兩個人本來就是棋逢對手,一個是臣,一個是君。


    趙似自認為看趙挺之看得很準,在趙似為楚王的時期,他也曾旁觀打量過大宋朝臣。恰恰是因為處境相同,不能出頭,而趙挺之和趙似都處在一樣的境地,被時代所裹挾,被迫做一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好好一盤棋,都被趙明誠給毀了。


    趙挺之出宮門前,趙似忍不住道,“你有一個好兒子。”


    從這一天起,趙挺之開始走向了他人生中真正的巔峰時刻。他沒想到他通過這件事扭轉了文武百官對他的看法,又通過刻意打擊黨派相爭,以此為刀柄,控製了禦史台,掌握了朝政大權。


    趙挺之一人獨相的局麵,是朝野上下誰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因為這不僅僅宣告了以趙挺之為代表的寒門掌控了朝中大權,更變相宣布相權又一次戰勝了皇權。


    趙似敗落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掀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行千裏不留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行千裏不留行並收藏掀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