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詩詞之分 (求打賞月票!)


    陸林拽起衣襟,甩開趙明誠。


    趙明誠見陸林怒氣衝衝地走了,心頭莫名覺得傷感。他已然猜到陸林因何生氣。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趙明誠坐在門檻上,見陸林大步流星搖著離開。


    趙明誠就想辦個工業革命,誰知道沒有多少人願意理解他。可是他能停手嗎?當然不能。這不僅僅是大宋的希望,甚至是中國曆史改變的唯一契機。


    這一鬱悶起來,趙明誠自然而然想到喝酒。


    趙明誠迴了家,剛巧聽到院中二位嫂嫂和自己娘子正在有說有笑,嘰嘰喳喳,似乎是在議論什麽人。


    “她這般的性子,倒是不輸男子,給我們汴京女流長了不少誌氣。”


    “我為女流之輩,知道女子終歸是與男子不同。男子陽剛大氣,剛健勇武;女子多不能及。可是從她的詩詞中,我感受到了女子也有剛健豪邁之氣。瞧瞧這文章中的氣勢,誰能想到寫它的人竟然是個女子。”


    趙明誠頓住,他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們在議論的是李清照。


    趙明誠迴到後院,在廊道裏走時,瞥見院中的梅花又開了幾株,剛要駐步觀望,卻聽到似乎有人在小聲哭泣。


    趙明誠聞聲過去,從窗邊窺見屋內有一素衣女子正在抽泣。


    趙明誠推門而入,見李師師手裏捧著一紙書。見趙明誠迴來,她立刻放下手中紙書,走出帷幕,含羞低首,以笑相迎。


    “官人可算迴來了。”


    趙明誠俯身看李師師,見她臉上掛著兩行清淚。麵孔好似花中妖姬,又似花含露,讓人欲罷不能。


    “我的美人兒,你好端端地哭什麽?”


    趙明誠用拇指給李師師拭淚,李師師伏在趙明誠膝邊,“奴家今日讀到一篇文論,不禁感慨起來,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女子。一時間竟然不能自已,哭了起來。”


    “什麽文論,竟然讓你看的想哭。拿來讓我瞧瞧。”


    李師師慢慢騰騰,將文論遞了過來。


    趙明誠定睛一瞅,這不正是李清照的《詞論》嗎。


    學習漢語言文學,到了宋朝文學,李清照是必須要學的人物,而她除了耳熟能詳的幾首詩,奠定了詩壇地位的卻正是此篇《詞論》。


    這文章前半段沒什麽新意,不過是說些舊話,數數過往詞是怎麽開始的。


    重點都在後半段。


    “逮至本朝,禮樂文武大備,又涵養百餘年,始有柳屯田永者,變舊聲作新聲,出《樂章集》,大得聲稱於世。雖協音律,而詞語塵下。”


    到了宋朝,禮儀、聲樂、文章、武功都已經齊備了,又休息生養了百餘年,才有柳屯田柳永,變樂府舊聲為新聲,有《樂章集》傳世,確立了他在宋詞大家中的地位。但柳永的詞雖然非常適合於音律,但詞句卻俗不可耐。


    “又有張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絳、晁次膺輩繼出,雖時時有妙語,而破碎何足名家。”


    又有張子野(張先)、宋子京(宋祁)宋公序(宋庠)兄弟以及沈唐、元絳、晁次等人輩出,雖然時時有妙語傳世,但卻整篇破碎,不能稱為名家。


    “至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於大海,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者何耶?”


    到了晏元獻(晏殊)、歐陽永叔(歐陽修)、蘇子瞻(蘇軾)這些人,他們學究天人,填這些小歌詞,應該就像是拿著葫蘆做的瓢去大海裏取水一樣容易,但是全都是不可再會雕飾的詩罷了,而作為詞又往往不協音律,這是為什麽?


    趙明誠忍不住讚歎道,“真是個猛人兒,把我都不敢數落的詩人都給數落了個遍。”


    “蓋詩文分平側,而歌詞分五音,又分五聲,又分六律,又分清濁輕重。且如近世所謂《聲聲慢》《雨中花》《喜遷鶯》,既押平聲韻,又押入聲韻;《玉樓春》本押平聲韻,又押上去聲,又押入聲。本押仄聲韻,如押上聲則協,如押入聲則不可歌矣。”


    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漢,若作一小歌詞,則人必絕倒,不可讀也。”


    王介甫(王安石)、曾子固(曾鞏),他們的文章有西漢時風格,但如果他們作詞,隻怕會讓人笑倒,因為這樣的詞讀不下去。


    “乃知別是一家,知之者少。”


    這樣我們就知道了,詞別是一家,但知道的人卻不多。


    這句正是點睛之筆,自此北宋將要滅亡之時,北宋的文學少女終於提出了這個重要的理論。詩詞各為一家。


    “後晏叔原、賀方迴、秦少遊、黃魯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無鋪敘;賀苦少典重;秦則專主情致,而少故實,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終乏富貴態;黃則尚故實,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價自減半矣。”


    後來晏叔原(晏幾道)、賀方迴(賀鑄)、秦少遊(秦觀)、黃魯直(黃庭堅)一出,才得詞中三味。


    但是晏幾道的詞短於鋪敘,賀鑄的詞短於用典。秦觀的詞卻致力於婉約、情深一片,詞中卻少了實際的東西,就象一個貧窮人家的美女,雖然長得很漂亮,打扮也很時尚,但骨子裏卻始終缺乏那種與生俱來的富貴氣態。黃庭堅的詞內容倒是充實,卻有些小毛病,就象一塊美玉,卻有些斑點,所以價值自然要打些折扣了。


    趙明誠讀完,那可謂意興闌珊啊。


    他翻翻這長卷,本想還再看點,看看她是怎麽炮轟大宋文壇的。


    這下倒好,王安石、蘇軾、宋祁、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這些文學史上的大家都被一一針對了個遍,那些入土的怕是棺材板已經有異動了。


    趙明誠讀完,忍不住連連道,“好,罵得好。”


    他一抬眸,卻見李師師兩眉如煙籠起,很是鬱悶,“她寫的不是很對嗎?你哭什麽?”


    “我隻是見了她的詩文,知道了何謂真的大家閨秀,竟然是這般灑脫無拘,氣概豪邁。想我早年喪父失母,流落樊樓,以賣唱為生。見慣了世間疾苦,平日裏都是焚香祝禱佛經,這才能使得心情好轉。今日見了她的詩文才知道,被父母寵愛長大、活在世人敬仰和讚美之中的女子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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