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讓一旁小姑娘過來把燈點上,黃履年事已高,頭發花白,顫顫巍巍拿著信紙,一字一句的念。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黃履念著念著,潸然淚下。


    他語道,“非年至六十知天命之人,不能作出這樣的詩。”


    章惇捋捋胡須,“這次你怕是錯了。繼續讀讀。”


    黃履一直讀到“九十七年,閨中猶記,澶淵作了胡兒語”,頓時領悟。


    “又是你那孫婿?”


    “可不是,金戈天馬,氣吞萬裏如虎。好!心氣高!像我一樣。”


    “確實好,這首詩怕是很快又要風靡汴京了。”


    “豈止是汴京?我想此詩必將聞名天下。”


    “他向你求戰?”


    “你果然懂我。”


    “這信裏說的人,不僅僅是他自己,更是我們,是範文正公,是王文公。“黃履說罷,又開始躺下了。


    章惇把鞋子一脫,攆著小丫鬟往外,“去去去。”


    黃履驚訝,“你這是做什麽?”


    “咱哥兩好久沒有抵足而眠了,今夜一起吧。”


    黃履躺在塌上,脖頸伸的老長,“你可別亂來。我睡的可不是床,那是棺材。”


    “那又如何?我章惇壽命未盡,黑白無常就算是把我的魂給勾走,你信不信我把無常的舌頭給扯出來。就算是家裏那幫沒心的人把我埋棺材裏,我照樣也能爬出來。”


    黃履無奈,躺在塌上,兩老頭聒聒噪噪聊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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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三日,此詩作果然又傳遍汴京城。


    趙思誠又去參加詩會,這一次人人都在誇讚趙明誠。


    眾人圍著趙明誠的詩作品鑒。


    “這詩中男兒英雄氣概盡顯,而這詩詞的字體如此清秀,像是個女兒家寫的,想必是趙明誠房中的美妾吧。”


    “那可是要被樊樓打造出來繼承上一代名角的李師師啊。”


    傳聞在六十年前,樊樓也有個美人叫李師師,美色冠絕京城,天下鹹聞。


    李清照穿著男裝,混跡在人群之中,因為相對男子生的矮小,沒有人注意她。她聽了這些言辭,不由得鄙夷。還以為這些人有什麽本事呢,結果所謂的品鑒都是在提女人。


    這個趙明誠,到底娶了個多漂亮的妾室,居然讓每個少男隻要提起他,一定說他的妾室。可見男人都是好色之徒!


    李清照隻好又迴到幾個長者身邊,她衣著看著雖然不是很華貴,到底看著像個貴公子的樣子。


    一夥長得比較不好看的家夥拉著李清照這個矮子去角落裏,李清照把腳往椅子上一放,隨後和兄弟幾個開始鬥酒。


    這趙府裏好東西真多,竟然還有西域釀下的好酒。李清照一口氣喝趴了一個兄弟,那自然得意,眼神都飄起來了。


    “哎!要是能一直留在這府裏,每日便有喝不完的酒。”


    眾人笑語,“瞧你一副侏儒模樣,或許可備做個孌童。”


    有人看李清照氣質不俗,唯恐冒犯,刻意又問,“哥哥是哪個府上的?”


    李清照笑著搖搖頭,拿著手指頭指著他們,“我怕我說出來我的身份,嚇死你們。”


    “可否說個名諱,日後也好前去討教。”


    李清照冰雪聰明,豈會不知道這幾個趨炎附勢的公子哥們的想法,她自擺擺手,“我今日既然能來這地方,說明我得主人家認可。我說了不便相告,便是不便相告。”


    汴京龍蛇混雜之地,眾人聞言都不敢冒犯。


    席間有人提起,“哥哥談吐不凡,口氣不小,不知有什麽真才實學?如今趙軍都新作了《懷古》,不如由哥哥來品鑒品鑒。”


    李清照從容道,“這有何難?我正有些見解要發表。”


    “就請哥哥說兩句。”


    李清照壓低嗓音,“我懷疑這首《懷古》非他所作。”


    偌大的園子一時間安靜下來,燭火的光輝在湖麵上浮動,碧綠的絲絛隨風起舞。


    趙思誠斯文人,微笑著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以他多年閱女無數的經曆,眼前這個女人一定是個恃才傲物,不把男人放在眼裏的人。


    趙思誠並未戳穿她,“這位小哥此話怎講?”


    “諸位不妨想一想,趙軍都是什麽人,生在富貴鄉之中的人,他過往做的詞富貴有餘,更兼清冽。實在是詩中上品。當世還真的是很少有人能與他的詩詞並論。可是這首《懷古》,一改往日憂鬱氣息。”


    “《懷古》之中,滿是蒼勁。雖有壯懷,可是多是未酬之意。趙軍都年紀輕輕名滿天下,不僅娶了宰執的女兒為正妻,又有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兒做妾室。在座諸位哥哥們的夢想,都被他一一實現了。而且我聽說他至今也才二十歲。這樣的經曆,正如封狼居胥霍去病。”


    “依照《長相思》的風格,趙軍都也確實是從小就向往邊塞軍事生活。可是他如今人正在前線要塞,怎麽會做這樣的詩詞呢。”


    章佃站出來道,“不知道哪裏來的無知小輩,居然敢這麽懷疑這首詩不是我妹夫寫的。說實話吧,這首詩不是寫給他自己的,是他寫給當今宰執和諸位樞密院大臣的。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他分明是求戰心切。”


    李清照腮幫子一鼓,好在這雙眼有幾分銳氣,沒有讓人懷疑,否則看起來還真的挺可愛的。


    李清照自道,“這信裏說的人,仿佛經曆了亂世滄桑,到老時無能為力。趙明誠年紀輕輕,哪來這樣多的感慨。看似氣勢遒勁,實際上我看隻有‘九十七年,閨中猶記,澶淵作了胡兒語’在他寫的。要我說,這首詩許是他人之作,屬於趙明誠的隻有這一句。”


    “胡說八道!你是哪兒來的?”章佃激動。


    趙思誠折扇擋住章佃,“這位哥哥說的不錯。這首詩確實不像德甫往日風格。這首詩看著是壯誌未酬,可是詩文裏一派辛辣之意。我是德甫的親二哥,最了解他不過。沒想到他去了西北半年,竟然詩文這樣精進。”


    眾人聞言,頓時都恍然大悟,“沒想到趙軍都詩文進步這麽快。倒是我等馬虎大意了。”


    趙思誠笑道,“今日多謝這位小兄弟提出此事,若不是你提醒,我們還不知道,如今德甫已經獨步詩壇了。”


    李清照微笑坐下,眾人與他推酒,他一一都接了,這酒量看的趙思誠雙目瞪大。


    我是不是想女人想瘋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奇葩女人?他該是個男的。


    趙思誠拍了一下腦袋,把這可怕的想法抹掉。


    李清照坐在桌上卻覺得不對勁,這趙明誠一定是個變態。哪有人半年就換性格的。


    (其實電視劇裏經常演女扮男裝的戲碼。實際上在中國曆史上,真正曾經女扮男裝過的,李清照必定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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