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趙明誠白送他東西,按理說其他人應該不想多事。


    可是秦傳書認為,素不相識怎麽能收這等東西。


    再者,現在這關中雖然貧瘠,世道艱難,可是總有好漢落草為寇,打家劫舍,劫富濟貧。


    可是這人送小米,卻自稱是軍營裏的人,秦傳書自然要出來問一問。


    難道世道要變了?


    秦傳書地道隴西漢子,穿了棉襖領了八個學徒,個個穿得暖和,身形彪悍,人手提著一把斧子便來到大街上。此為匠爺排場。


    越是遠離王權的地方,越是沒有王法,隻有霸道!


    他領著工匠們來到鳳翔最大的酒樓——居仙樓,“掌櫃的,上酒!”


    “好嘞!”


    這掌櫃的今日得了大買賣,鳳翔的權貴今日都來這裏喝酒,此時正在數錢。沒想到當地的土霸王也進來落座,還帶了這麽多人。


    秦傳書有名的能人,又個性剽悍,他一進這樓,整座樓的人都被他的氣場所震懾。


    二樓雅座上的諸位貴客,自然都停下手中酒杯,想看個一二。


    秦鳳路經略史夏禦之、觀察使章援、鳳翔知府俱在,趙明誠和幾位將軍也在此地。今日隻為喝酒閑話,不做其他。


    這人一闖進來,眾人都停下不喝酒了,尤其是一樓的平民百姓,一一和秦傳書打招唿。


    鳳翔知府笑道,“鳳翔,原名陳倉,此地山清水秀,多有人傑。這位是此地有名的木匠,卻也擅長金石書刻,是個人物。少年學藝辛苦,一朝成名,大家都喜愛他的手藝;隻是他又從不吝嗇自己手藝,收養了許多貧苦人家的孩子,給他們傳授工藝。是個奇人。”


    趙明誠則問,“如此奇人,為何地方誌中不見寫?”


    趙明誠需要用人,翻地方誌可比一一問人來的快。


    知府麵色尷尬,解釋道,“他雖然名氣大,可是性子烈。官府有意召他,給他官職,他不肯,還領著人打傷了上任知府,把知府的一個小妾扔進了水井。”


    夏禦之起疑惑,“既然是個善人,為何會做這樣殘忍的事情。小妾與他何幹?”


    知府連忙道,“這樁事也是我道聽途說來的。總之西北這等窮山惡水之地,出這樣的刁民不奇怪。隻要他們不和官府作對,怎麽樣都行。”


    章援聽過刁民厲害,沒想到這麽厲害,“這麽厲害,為什麽不從軍?”


    知府一臉為難,“可別說,我們本意也想推薦他做個都軍,可是他卻不肯。說什麽……”


    “他說了什麽?”夏禦之親問。


    “他說咱大宋根不正,給大宋當兵,那就是去送死。不如老婆孩子炕上躺。本以為他讀了書,還是斯文人,沒想到活活一個地痞流氓。往日的知府因念他好施舍窮人,百姓又對他多有感佩,所以打了他三十大板,自那以後他就閉口不再亂說話了。”


    “還真是個奇人。”趙明誠道。


    章援閉口不言。反賊!


    這秦傳書領著兄弟們吃了飯,隨後才開始打聽,“掌櫃的,你可知這鳳翔軍都指揮使趙明誠是哪位?”


    趙明誠豎著兩耳,聽得仔細,他正竊喜,這招果然不錯,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出名了。


    不了眾人都搖搖頭,“不知道。沒聽說過。”


    “他給我們每個工匠都送了兩斤小米,不知他意欲何為,我怕他是馬匪,特意問問。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就說明沒有這個人了。”


    一行人正吃東西,掌櫃的對他道,“後院裏有間房子壞了,趕上秦郎過來,幫我們修一修吧,今日這酒錢就免了。”


    秦傳書自然答應。


    趙明誠低頭喝著酒,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夏禦之忍不住問,“趙官人為何要送他們小米啊?”


    “我一向好樂善好施,就喜歡送人東西。手頭小米多,就送了這些匠人。想著來年可能還要用他們加固軍事防禦什麽的。”


    眾人都搖搖頭,果真紈絝!做事不和尋常人一樣。


    知府逢迎,“軍都指揮使真是財大氣粗啊。”


    章援隻覺得不大對頭,這小子的俸祿不是都用去折騰修葺新府了嗎,哪裏來的錢挨家挨戶發小米啊。


    趙明誠陪著諸位喝了酒,趁著解手,倉促就去了樓下。


    他穿著將領服飾,脖頸上打著黃巾節,下了樓就瞧見一夥匠人正把一門扇拆下來修。


    趙明誠看著這個秦傳書。他一身黑衣裝束,額大頭方,用木簪束個發冠。此時太陽正在高處掛著,他一人坐在院子裏的磨盤上,手底下幾個工匠手忙腳亂的。


    趙明誠想起方才知府說的話,“大宋根不正,給大宋當兵,那就是去送死。”


    這見慣了順民,偶爾親自見到一個一身反骨的人,實在是不容易。


    晚上趙明誠迴到了家裏,他翻開墨子留下的典籍。


    那位偉人的思想,早在一千多年前墨子就曾經提出來過。


    “以人為本,兼愛非攻。”


    趙明誠在書房裏卡看書,他心中一直有一個宏偉的夢想,隻是他不知道他是否有像偉人那樣的號召力。


    這可是曠古絕今的大事情。


    不管怎麽樣,先試一試。


    次日趙明誠就差趙隨安請了那位工匠來自己家,讓他給自己修屋頂。


    秦傳書來了院子門前,見牌匾上寫著一個趙府二字,兩邊大紅燈籠高高掛著。


    若不是他娘子催著他來,怕他再挨板子,他才不肯來呢。娘希匹,老了老了人人都來欺負一把。


    不知道怎麽的,又得罪了這個姓趙的。沒想到鳳翔居然真有個姓趙的都指揮使。這院子裏三間外三間,倒是挺大的。


    秦傳書來了主人麵前,趙明誠把書從臉上挪開,龍鳳之姿,氣勢逼人。


    秦傳書頓感這個年輕人不一般,這氣質,一看就是達官貴人家的後代。


    “拜見軍都指揮使。”


    “我聽說你在找我,所以請你來我府上坐坐。”


    “我隻來修房子,其他的不會。”秦傳書嚷著。


    “果然是個愣頭青。”趙明誠故意道,“我聽說你把前任知府的小妾給淹死了?”


    “不是我幹的,她本來就是好人家的女兒,被知府強行搶去當小妾的,姑娘不堪受辱,尋死覓活,自己跳井的。”


    “所以你就打了知府?”


    “他活該,總該有人懲治這個小人!”


    “你和她非親非故的,為什麽要幫她呢?”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可奇怪的是,這《地方誌》裏沒有寫啊。”


    “哼,那是糊弄朝廷的東西罷了。這年頭……”


    信啥都別信任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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