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援正心裏犯嘀咕呢。


    前幾天他夜裏出去巡營,偶然聽到幾個守夜的士兵私底下議論他,說他是個活閻王,比吐蕃和西夏人都厲害。他們不一定先死在吐蕃人手裏,先被自己給折磨死了。


    章援聽了一席話,自然茅塞頓開,他端起酒杯這才飲了幾口。


    隻是一股火忽地竄上喉嚨,“這是什麽酒?這麽烈。”


    “西北獨有的燒酒。崩管什麽人,一喝就醉。四叔既然來了,我就送一壺酒給四叔。”


    “你這滑頭,還知道我是你四叔。我問你,你打算一直這樣養這些人到什麽時候?你養兵,用的是我的名義支糧餉。這麽一直吃下去,朝廷都要被你吃空了。”


    “四叔這話說的。自古以來能吃空朝廷的,一是奸臣,二是無用皇親國戚。我隻不過養了兩千五百人的軍隊,如何能把糧餉吃空。”


    “兩千五百人,十天大魚大肉吃喝尚可。可是二十天,一個月,乃至兩個月,這就是一筆巨額。你若是立下汗馬功勞,倒還好說,這一新上任,這般花費軍餉,就是宰執也饒不了你。”


    趙明誠從容應道,“四叔,你且等著,我不急,軍中自有人急。”


    “好,我等著看。”


    章援又飲了幾杯,仗劍告辭。迴去之後,章援又巡察了一遍軍中上下,他找了個機會,對士卒們道,“這些日子辛苦弟兄們了,日夜不息,勤加練習,都是為了大宋山河。今日我代官家開恩,許你們放三日假。好酒好肉奉上,另宣官妓為大家助興。”一聽說可以休息,還有酒有肉,士兵們頓時歡唿不已,“觀察使威武!”


    “觀察使威武!”


    三軍呐喊,人心振奮,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光彩。


    章援沒想到這招居然這麽靈。


    他捋捋胡須,兀自迴營。秦鳳路諸將見了也以為是這章援忽的想明白了。


    隻是趙明誠麾下這一軍,人人天天過著舒爽日子,營帳裏已經有人喝的爛醉如泥,躺在軍中歇息了半個月,已然露出了嶄新風貌,個個麵色黃潤,皮膚微顯白皙。


    喝了酒,吃了肉,閑的沒事做,就有人閑不住蹴鞠,投壺,射箭,軍營裏的家夥事多了去了,一方好漢那是齊聚此地,有龍有虎,互相比試。


    趙明誠穿著便衣,就在這軍中閑步。


    見到有人脫光了衣服表演雜技,有人表演投槍,年輕人追著一個花球,踢來踢去,總不見耍些把屎,一顆球飛了過來,趙明誠順勢使了個鴛鴦拐,秀了一手。


    士卒們一個個圍了過來叫好。


    趙明誠把球還給這些小年輕,自己迴了營帳。這背影甚是落寞,看的眾人都不明所以。


    “指揮使怎麽了這是?有什麽不高興的?”


    “是啊,剛才還看著挺高興。”


    王稟趕忙跟了進去,卻見趙明誠在營房裏喝酒,“指揮使,這又是哪一出?”


    “沒事,你們大家好好玩就是,我一個人靜一靜。”


    王稟見狀,隻好退出帳去。


    其他營都指揮使,都比王稟大個十歲,紛紛圍了過來,“軍都指揮使怎麽了?”


    王稟搖搖頭,“指揮使不肯告訴,不過有一個人應該知道軍都指揮使如何了。”


    王稟領了幾個指揮使,輕手輕腳來了夥頭營,聽的有人正在吃東西,王稟把門一開,一邊大鍋上正咕嘟咕嘟煮著肉,而趙隨安穿著褐色袍子正抱著豬腳啃了滿嘴的油。


    趙隨安一臉懵逼,吃肉的嘴可沒停下,“你們……”


    五個英挺壯漢一起來到桌前,坐在隨安身邊。


    隨安雙目眯成兩條縫,笑問,“幾位指揮使有什麽事嗎?”


    陝西諸位漢子直言,“嗐——我們承了軍都指揮使的人情,每日在這營地裏白吃白喝,外人見了都羨慕的不得了。一直有意報答,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今日見軍都指揮使鬱悶離去,想來是有什麽煩心事。隻好來問趙官人了。”


    官人——


    隨安一聽,那是腳踩在了棉花地上,一時間樂得找不著北。


    他拿著米酒對付了幾口,解了肉膩。


    “這事,你們問我就問對人了。想當初我家官人,那在汴京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出門坐馬車,從來都是不露麵。當世之潘安啊!因為受宰執之托,遠赴西北,來到這荒僻之所,為的是做宰執的耳目。”


    “宰執想要解決邊患,可是解決邊患,首先就得兵強馬壯。是以我家官人來這西北之地,首要任務就是養馬。你們還不知道吧,我家官人可是入樞密院為事,做的是群牧司通判。自古以來,能夠為皇家豢養軍馬的,那都是要員。”


    隨安一通實話實話,眾人引頸,聽得十分專注。


    “給你們透個底,你們若是能夠幫著我家做出成績來,在座諸位可都是前途無量。”


    王稟瞅著隨安,他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旁支這麽猴精呢。


    “我等聽說過趙指揮使的來曆,可是沒想到往日趙相公這麽風光。”伍字營營都指揮使聽著感慨不已,“汴京,是不是遍地黃金?”


    “那自然。全中國最紙醉金迷的地方。”


    “唉,想當初,我們關中也是這樣。”


    王稟聽著卻板著臉,“女子溫柔鄉,那是男兒塚。富貴金玉,最是磨人誌氣。我等從軍入伍,為的可不僅僅是出人頭地,更重要的是收服山河,再取幽州。要我看,汴京城裏未必好。”


    隨安不屑,“那是因為你隻是個平民出身,自然在汴京城裏步履維艱。像我們家官人,那才是如魚得水。”


    這些指揮使都是平民人家的孩子,否則也不至於年至三十,隻能做個營都指揮使。這可是未來的一線軍隊。


    眾人一時打開話匣子,“果然哪朝那代都一樣,隻有高官厚祿者活的有個人樣,也不知道我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


    伍字營營都指揮使徐厚說著。他可是地道老百姓的後代,從軍入伍,就為了讓爹娘放心,自己混口飯吃。可是欲望這個東西,一旦打開閘,那就收不住了。尤其是見了世麵之後,心思就開始變了。


    周澤笑道,“要說三百年前,咱們關中隴西,那也是風水寶地。雖然不至於像汴京那般,可是也家家戶戶有餘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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