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迴來了?”


    “是我,你沒眼花。”


    趙思誠拉著趙明誠進了門,趙明蘭一路小跑衝到趙明誠跟前。


    “三哥,你終於迴來了。家裏人都快想死你了。”


    趙明誠將明蘭抱在懷裏,如同摟著一隻小豬。


    “幾個月不見,你怎麽吃的這樣沉?”


    “她啊,來迴在娘和弟妹之間蹭飯吃。”


    趙明蘭笑道,“那是因為三嫂喜歡我,樂意給我吃。不像三哥你不招人愛。”


    “我怎麽不招人愛,我吃你三嫂的時候你又沒在現場。”


    趙思誠和趙明誠兩人麵對麵哈哈大笑,趙明蘭瞅著他們兩想到一個詞匯——狼狽為奸。


    章纖雲本來想迎接一下夫君,誰料他竟然全然不顧她這正經人的臉麵,聽到這話小臉一紅,倉促逃走。


    不僅趙思誠迴來了,趙存誠也迴來了。隻是趙存誠是負傷而歸。


    “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趙存誠不好意思的道,“迴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趙思誠拉拉趙明誠的衣角,低聲道,“別問了。”


    三兄弟齊聚,大有曆經重重劫難終於修成正果,三人終於相逢。


    兄弟,還是一個爹娘養的親。當夜趙府廚子下了好一番功夫,上了一頓大餐。


    須記趙挺之是寒士出身,就是做了三品大官,俸祿如山,可是他一向不該節儉的習慣。


    趙明誠史書上便是動不動窮困潦倒,要去賣衣服才能換書畫寶貝。


    吃穿用度實在是不菲,畢竟一件衣服就值玉器,可是趙挺之平時是不太給三兄弟零花錢的。尤其是趙明誠,於是兩兄弟變賣房裏的寶貝換錢也就成了常事。


    若是還需要花錢,就隻能去找人借,還得是老外祖父。


    以前雖然有名,可是畢竟不是像章家那樣百年的世家大族來的資產豐厚,黨羽遍布國中。所以日子過的自然是相對清寒。


    如今倒好,三兄弟早早入仕,家中四個人一起賺錢,趙家終於有了世家的模樣,不再是趙挺之一人獨當一麵。


    “我本來最擔心的就是你們三個,如今都有所成,可以自立門戶,我也就心安了。隻是不可驕傲,更不可懈怠,這世上富貴功名來的快,失去的也快。做人一定要會吃苦,守住本心,才可以久享富貴。”


    三人自然都道是。


    趙存誠頂著被人打傷包起的額頭,看著越發本分老實。


    飯後趙挺之走了,三兄弟聊天。


    趙存誠見趙明誠滔滔不絕講述他在西夏的所遇所見所為,慚愧的低下了頭。


    趙思誠也有不少經曆,他把曾家姑娘的事情自我消化,靠著八麵玲瓏的手段,和當地官僚打好關係,一貫瀟灑做派。


    隻有趙存誠,他一直低著頭。


    “大哥,你這是怎麽了?我們哥三好不容易再聚。”


    “唉——”趙存誠抖抖袖子,“事到如今,我也就告訴你們實情吧。我這傷可不是自己不小心磕壞的。”


    “那是怎麽迴事?不會是被人打的吧?”趙思誠隨口笑道。


    趙存誠硬著臉,似是吃了九轉大腸,“是被人打的。”


    兩個弟弟一時間捂嘴狂笑,“你不會搶了人家的小妾,人家跟你動武?”


    “我豈是哪種人?外圓內方,這是爹的教誨,我從來不敢忘。想我在唐州,凡事兢兢業業,沒有什麽可以讓人指摘的。說話也向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沒有給父親丟臉。可是我在唐州那日子過的實在是不爽。”


    “那唐州百姓流民實在是多,而地主又不斷兼並土地。本來商業繁華,他們可以去做小工。可是我遇到一戶人家,父親整日不幹實事,賣兒賣女,招搖撞騙,久而久之,還聚了一幫小混混。”


    “眼見著就要走上山做土匪的路子,我便每人打了三十大板,讓他們悔過。沒想到積年累月的,這些人對我懷恨在心,在我卸任的路上打了我一頓。設下陷阱讓我摔了一跤。若不是官兵來的快,我可能被他們殺了。”


    “沒想到我寒窗苦讀十多載,方才出仕,竟然就遇到這樣的暴民。我也是迴來與太學中的好友閑談才知道,原來天下多有這樣的暴民。一言不合就開殺開打,目無王法。”


    趙存誠說著十分生氣,“你們是不知道啊,那夥人本意是要宰了我的腦袋掛在樹上,給當地府兵一些顏色看。最可惡的是,就是這樣的人,等到活不下去,隨時都可以參軍入營混日子。”


    趙思誠道,“流民,我那廬州也是多如牛毛。大多數人都是做工討生,如今去當兵也沒有好日子過。我在任時廬州知州曾道,也就是這十年間,流民忽地大增。幾次上報朝廷,朝中都沒有人給個辦法解決。”


    趙存誠耷拉著臉,“你們那廬州知州還算有良心。哪比我們唐州曆任知州,我見了地方誌,查了地方資料,連續十年來隻報喜不報憂。他們夥同富商使勁搜刮著流民,官商勾結,百姓沒有田地,家破人亡者十之有六。再這麽下去,遲早……”


    “遲早什麽?”趙思誠問。


    “如此逼迫,焉能不反?沒想到我讀了半生聖賢書,結果發現自己生在這世道。”


    趙明誠坐在邊上,一邊聽兩個哥哥說話,一邊是一碗酒接著一碗。


    “我是真擔心以後啊……”


    趙存誠說著,整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自古以來,文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是讀了聖賢書,也多知曉何為大義、何為忠信,每每到了這種時候,文人腦海裏那龐大的知識量會自動幫他們腦補許多將要發生的場麵。


    “如今是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


    “不知道未來要出多少蜀地王小波。他們難道不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聽說各地都有大量的流民出現,至於那些小暴動、小造反更是屢見不見。就是發生了,地方也不予上報。”


    [王小波:北宋年間在蜀地發動起義者。]


    三兄弟深夜把酒暢談國家大事,趙挺之一個人坐在隔壁院子裏,酌著小酒,神情憂傷。


    身為統治者高層,趙挺之知道的消息自然遠比趙明誠三兄弟的多。國家衰敗的跡象十分明顯,章惇、蔡卞、李清臣、趙挺之這些人都是知道的。


    甚至於,蔡京他也在積極改革弊端。


    處在這個時空之下的宋朝人,極少數內心懷著希望,而汴京城中聚集滿了食物鏈頂端的人,即便是他們衣食無憂,唿吸不到汴京城外那壓抑的空氣,可是也能感受的出天地之間的寒氣。


    家國大事本來就是高層飯桌上的最隨意的話題,更何況對於一些消息靈通,懂是非黑白的人。


    大宋未來的狀況,他們早早心中有了預測。顯然這預測十分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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