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將隨趙挺之出行,再配以騎兵五千,路上聲勢浩大。隻是途中又過原州路上開銷確實鋪張。每頓都是好吃好喝,山珍海味。


    尤其隨行隊伍還帶了趙明誠和折彥質兩個少年人,一看就是官二代。


    原州城人馬接應時,眾人遇到一個通判。那人生的一副老實人相,可是一見到他們就怒目圓睜,動氣很大。


    他見了這幫人大吃民脂民膏本就覺得厭惡,又見趙明誠鮮衣怒馬,反手再看這些年西北流民遍地走,孤兒寡母無衣裹。


    是以他非但完全沒有巴結奉承的心情,反而憤怒到了極點。


    老子在這埋頭苦幹十幾年了,還是個通判。你年紀輕輕從六品,還是京官。


    是以趙明誠等人還沒走呢,那通判就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


    “十九歲入樞密院做通判,這就隨行出使西夏,能是靠實力做到這位置上的嗎?”


    這個中年男人,此時已經四十九歲。大嘴巴子多見於二三十歲年輕人,但是這五十歲的大嘴巴子,放眼天下真沒幾個。


    是以這話放出去沒出一個時辰,就有好事者告訴輾轉趙明誠。


    那人一直滿腹牢騷,趙明誠領著折彥質過來時,他正和他的同僚嘀咕,“每天都是出使出使,出使用的是民脂民膏!出使要是有用,我們也不必備軍在此了。要我說,一鼓作氣,滅掉西夏能有多難!?”


    “關中真是遍地為寶啊!”趙明誠不由得感慨。


    門一開,眾人見青色官袍穿在身,長翅帽戴在頂上,不顧穿他的人到底幾歲,通通起身素立作揖。


    隻有發牢騷的那個人,他還坐在案前看著趙明誠發愣。


    “我聽說有人罵我,特意過來認識一下。”


    這一路過來,趙明誠一直接受的是西北人對汴京人的奉承和巴結,但是趙明誠也很明顯感受到了西北人對汴京人士的偏見。


    他們對汴京意見很大,對汴京人意見更大。他想借著這個機會,給汴京正正名。


    種建中隻道,“是我說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折彥質覺得,以趙明誠的脾性,肯定要把這人的實情記錄在賬上,到時候迴了汴京城參他一本。他就過來看個熱鬧。畢竟他和趙明誠,實在是中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那你總該說說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姓種,名建中。如何?”


    趙明誠隻覺得好巧,“怎麽恰巧姓種呢?”


    折彥質聽過這個人的名號,“莫不是名將種世衡之孫,秦奉老種?”


    “是我。”那壯漢叉腰,完全沒有懼色。


    “你認識他?”


    “種家軍每一位將領,都在西北馳名。”


    趙明誠聽過種師道,種師中,不記得有個種建中啊。


    “幸會。”


    折彥質倍感意外。“我還以為你來找種通判是來出氣的呢?”


    通州其他人勸告種建中,“老種,你好好說話。給趙通判服個軟。”


    種建中沒想過自己蟄伏半輩子,倒頭來還要給趙明誠這樣的小鬼低頭,他自然不肯,僵持在地上。


    不知道為什麽,從出了汴京城,趙明誠就覺得自己在眾人眼中像個壞人……


    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是趙明誠感受的很真切。


    “罷了。此事就這麽算了。”


    趙明誠就這麽當著眾人的麵說了原諒,自己先走了。


    折彥質反而經曆這件事,覺得趙明誠可以處。


    種建中摸著腦袋刮子,周圍兄弟出來勸告,“老種,他是當今宰執麵前的紅人,你招惹他幹嘛呢。好在他不想和你計較,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再熬一熬,你就可以升官進爵了啊。”


    種建中卻道,“什麽升官加爵,那是奸臣才考慮的事情。我隻要守著這西北秦鳳,北麵西夏人便不敢來犯。”


    當日休息完畢,沒想到趙明誠又見到了這種建中。


    通州知府說,“種通判是咱們秦鳳常平。馬上就要到西夏疆界了,路況複雜倒還好說,難得是和西夏人打交道。建中是我們這些人中對西夏人最熟悉的,他常年和西夏人打交道,西夏邊關一帶的百姓素來聽說他的姓名。西夏人一聽說是種建中要過來巡察,立馬乖乖的。”


    眾人以之為奇。


    章擇欣喜,“既然種老弟有這樣的能耐,待此次我等順利出使西夏迴來,我必定上報官家,提攜種通判。”


    趙挺之沒有表態。


    章惇瘋了嗎?開戰,提攜武將,然後他一人獨斷乾綱,徹底改變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麵……


    章惇要是真的這麽做了,死後會被人掘墳墓的。


    隻可惜他此時身在西北,都不能和其他人商量。


    趙挺之心事重重,趙明誠都看在眼裏。


    夜深人靜,部隊就地紮營休息,趙挺之一個人在營帳裏長籲短歎。


    趙明誠悄悄走了進來,“爹,您怎麽了?從出了延安府您就一直愁眉不展的?”


    趙挺之被兒子的關心嚇了一跳,依舊皺著眉強作嚴厲之色,不肯承認他很害怕。


    “沒你的事,迴你自己的營帳去。”


    “爹,早晚大宋要到了我們的肩膀上,早抗晚抗都是抗。爹何必不說呢?”


    趙挺之隻覺得奇怪,我生了三個兒子,怎麽到了你這,顯得格外正直呢?


    “明天咱們就要和西夏人見麵了,你有想過如果談崩了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爹,咱們不能失敗。先帝駕崩,西夏和遼都在蠢蠢欲動,這個時候咱們若是要動手就一定要快準狠,不能落人下風。依我看此次不僅要把事情談成功,還要在我們離開西夏前就已經把馬匹趕迴大宋。要讓宋朝周邊的國家都知道,咱們大宋又有馬了。”


    趙挺之也是同樣的看法,除非他真的談判成功,在西夏買到大量的馬匹補充軍需。否則給了章惇繼續開戰的理由,到時候朝中怕是要大亂了。


    內憂外患,國必危矣。


    章惇是想改變大宋,可是他太心急了。


    趙挺之看著趙明誠良久,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你素來聰明過人。我一直壓著你,是想保護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過這一次,我想是你顯露你才智的時候了。如果你能說服西夏人乖乖賣馬給大宋,我迴去之後,可以讓你立李師師為妾。”


    “爹,您說真的?”


    “隻要你喜歡,甚至可以單獨給她一個院子住。”


    “爹,您想什麽呢?我是問您真的要把談判的大事交給我?”


    “事到如今,我也別無他法。那些武將的意見,你也應該聽說了。西夏人狡猾多變,死性不改,此次商談太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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