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破再破的規矩


    那張士兆沉默了。


    他是個戶部的官員,他知道戶部現在有多艱難。


    他也明白,這個事情輪不到他一個區區的主事來決定。


    他隻是對趙遠鬆一拱手,說,“趙知縣放心,我們會把趙知縣的請求告訴朝廷,隻是朝廷到底怎麽做,就不是由我決定的了。”


    趙遠鬆擺手說:“你隻需要把話傳進朝廷就是了。”


    兩個時辰之後,幾個鴿子被放飛了出去,飛迴到了朝廷裏麵。


    有專門的小吏,解下了飛鴿傳書,拿到了通政司,又傳給了陛下。


    過了幾天,等到消息確認之後,弘治天子把幾個閣老要召集起來。


    幾個閣老已經知道泉州府發生的事情了。


    他們都覺得十分驚訝,泉州府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了。


    弘治天子看著劉健,問道:“鹿邑縣發生的事情,首輔都已經知道了。”


    “你們對於這個事情怎麽看?”


    幾個閣老的表情都有些怪異,劉健咳了一下,“迴稟陛下,臣等確實已經知道了,我們也沒想到,修個路竟然那麽多的商人願意入股。”


    “聽說趙遠鬆光是銀子就已經收到六百萬了,但修那條路,隻需要兩百多萬兩銀子。”


    “剩下的三百萬兩銀子,趙遠鬆已經讓人馬上就運送到京城了,想不到今年才過了一半,趙遠鬆已經把這任務給完成了。”


    說了這句話,在場的幾個閣老心裏是覺得非常的痛。


    早知道趙遠鬆半年就把這些事情搞完了,他們就應該跟趙遠鬆多談一談,不能夠隻收三百萬了。


    他們現在才想起這個事情,也不能夠反口了,畢竟這是當時談好的事情,他們又是要臉的,總不能夠出爾反爾了吧。


    弘治天子今天心情非常好,因為他收到一個消息,那些那個道路股票的價格漲了起去。


    雖然每一張麵額隻是一百兩銀子,但是商賈間已經炒到了一百四十兩一張。


    那代表啥?


    代表了他現在手上的股票,已經值一百四十萬兩了。


    他就是坐在皇宮裏麵,什麽事情都沒做,白白掙了四十多萬兩銀子,這簡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臉上也露出笑容,就連他現在跟這些閣老說著話的時候,心裏都在想著那三十萬兩銀子。


    趙遠鬆曾經說過,那些股票的價格會漲,他們能夠掙一筆銀子,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在場的閣老看著陛下的表情,心裏都知道陛下在想些什麽。


    陛下可是掙得盆滿缽滿,他們這些人還在為朝廷上的事情發愁。


    他們對看了一眼,現在還是得想辦法從弘治天子的手裏摳點銀子出來用。


    他們老朱家才是天下之主,他們這些人辛辛苦苦的,也不過為了老朱家打工而已。


    劉健忍不住說道:“陛下,現在國事艱難……。”


    哪知弘治天子一擺手說道:“國事艱難,我自然知道,現在趙遠鬆不是幫你們解決了眼前的困難嗎?”


    “三百萬兩銀子運送進京,朝廷的手頭也能寬裕一點了。”


    “何況,每年收的泉州府路費銀,可是還有兩成利是給伱們……哦!不,是給朝廷的,這樣一算,每年有幾十萬兩銀子入庫,那也不少了。”


    “你們總不能盯著朕手裏那點銀子吧,朕手裏也沒有多少銀子,日子艱難得很。”


    在場的閣老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們那點主意已經被弘治天子看出來了,弘治天子說這句話是赤裸的拒絕。


    幾個閣佬心裏難受啊,自從弘治天子認識了趙遠鬆,這兩年來弘治天子是越來越不願意從這小金庫裏麵拿原子出來給朝廷上用了。


    偏偏他們還不能夠逼迫陛下太甚,隻因他們畢竟是臣子。


    弘治天子說趙遠鬆修的那條道路能掙銀子,那也確實沒錯,但是這道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修好的。


    雖然泉州府不缺人手,但想把那一路拓寬修好了,至少也得一兩年,甚至兩三年的時間了。


    他們歎了口氣,也不好再繼續多說什麽,還是幹脆迴到正事上。


    弘治天子也有意迴避這個問題,看了幾個閣老說道,“那趙遠鬆提出的事情怎麽樣?”


    “那趙遠鬆還說了,他打算賣魚,開個商行。”


    “如果我們同意的話,他每年上交給朝廷的銀子,由原來三百萬兩變成五百萬兩了。”


    “你們可以商議一下,這個事情到底同不同意,你們隻要點個頭,明年又多了兩百萬兩銀子收入。”


    閣老們看著弘治天子,聽弘治天子說這些話,總覺得弘治天子有點像趙遠鬆的說客,倒不像是皇帝,仿佛這弘治天子很希望他們同意這個事情。


    弘治天子怎麽可能不希望呢?


    那趙遠鬆說了,要建的這個賣魚的漁業公司,他可以分到三成的利,趙遠鬆隻留兩成的利,其它的五成,還是像今天一樣,在泉州府往外售賣。


    這起碼又是兩三百萬兩銀子入手,還是往少了估計的。


    這事情做成了,他就能夠有更多的家產,留給他的兒子了。


    他那兒子朱厚照不長進,給他留點兒銀子,讓他揮霍,那是絕對不會錯的。


    劉健聽到這個話,很想反對這個事情。


    他們知道趙遠鬆哪裏是賣魚,這簡直就是繞過了朝廷,直接往外賣鹽了,隻是多了個鹹魚的名頭。


    他沉默了下來,要是之前,他肯定給阻止這種情況,可是現在他們卻阻止不了。


    原因非常簡單,朝廷缺銀子。


    西南邊打的跟狗屎一樣,越來越糜爛了,主要是西南邊多山,糧草轉運非常的困難。


    每運送十鬥糧食,倒是有五六鬥在運送的過程中消耗掉了。


    這種情況,要是每年能夠多兩百萬兩銀子,他們心裏是十分歡喜的。


    劉健和丘濬對看了一眼,這個事情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商議過了。


    劉健看弘治天子說道:“陛下,趙遠鬆提出這個事情其實有些不太符合規矩。”


    “但朝廷現在確實困難,他這個也沒有太過分,起碼沒有違反朝廷定下的規製,既然這樣,我們倒是能夠網開一麵。”


    “隻是朝廷在這方麵,可是出了不少的力的,又出兵事,又出船,那朝廷付出了那麽多,收獲的太少,這終歸是不合理的。”


    劉健說出這個話,自己都覺得有點臉紅。


    弘治天子看見了劉健,覺得劉健是半點臉都不要了。


    他哪裏出了什麽人?又哪裏出了什麽船?


    人估計是趙遠鬆和太子招的,船也是趙遠鬆和太子打造的。


    雖然人和船都是官家的,但是朝廷也是沒有往人家那邊撥過一兩銀子的,這分明就是胡說八道。


    可這句話真說出來,又還有幾分歪理,朝廷雖然沒有出人,但是他出了名分。


    弘治天子著劉健,終究還是歎了口氣。


    這劉健是個愛麵子的人,如果是平時,劉健也斷然不至於那麽不要臉,可見朝廷的事情確實是艱難。


    劉健丘濬這些人,為了維護朝廷穩定,也付出了不少的辛勞。


    當然,他們有沒有從中抽水,那就不好說了,但是確實是有為朝廷效力的。


    弘治天子也不得不感念他們的努力,歎了口氣。


    “趙遠鬆向來是有本事的,你們有什麽條件,可以跟趙遠鬆談一談。”


    “相信趙遠鬆要是覺得合理的話,還是有的談,朕覺得他對這個事情非常看重。”


    劉健和丘濬之前對看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幾份歡喜,這個事情看來是有的談了。


    劉健沉默了一下說道,“陛下,我們的要求很簡單,他每年需要向朝廷上繳八百萬兩的銀子。”


    “我不管他是收路費也好,賣魚也好,還是其他做什麽事情都好,反正我們要見到八百萬兩銀子。”


    “還有他往外賣魚,我們朝廷要占兩成的利。”


    弘治天子聽到這話,隻感覺到有幾分牙疼,他看著劉健,又覺得劉健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八百萬兩銀子是什麽概念。


    大明一年的田稅,也才收八百萬兩銀子。


    當然,大明朝廷也不隻是靠這八百萬兩銀子過活,還收一些其他的稅,比如說礦稅,就比如說鹽鐵,還有其他的一些稅收。


    朝廷每年的年入能達兩千萬兩銀子左右,但是這八百萬兩銀子,依然是十分驚人的。


    這相當於趙遠鬆一個府,就上繳了一個全國的田稅。


    這樣還不罷休,朝廷還要收趙遠鬆買賣兩成的利。


    不是劉健他們這些人不想多收,實在是他們這一兩銀子都不給人家,白白收兩成的利,已經讓他們自己都覺得很過分了。


    他們知道弘治天子從中摻了,一筆,趙遠鬆也摻一筆,還有那些商人才是真正出銀子,總不能讓人家光出銀子沒有收獲,那也不合理。


    他們考慮了一下,兩成利覺得還是比較合適的。


    弘治天子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給趙遠鬆寫信過去吧,看一下趙遠鬆是怎麽說,要是趙遠鬆覺得這個事情能搞,那就搞了,若他覺得不能搞,那就罷了。”


    劉健聽到這話,倒吸了一口涼氣。


    陛下果然是不善於做買賣,要不是趙遠鬆幫襯著他,估計得虧到內衣褲都賣掉。


    他們要這八百萬的銀子,是存著漫天開價,落地還錢的意思。


    趙遠鬆要是覺得是不合理,那還能談,怎麽到了陛下口中,仿佛就一錘子買賣,說不行就不行呢?


    丘濬忍不住了說道,“要是這個不行,其實也還能商議商議……”


    ……………


    朝廷的迴函迴了過來,趙遠鬆看著朝廷的迴函,冷笑了一聲,遞給了旁邊的朱厚照。


    朱厚照看上麵的內容恨得牙癢癢的,“這群狗東西要八百萬兩銀子,那我們還有什麽掙頭?”


    趙遠鬆搖了搖頭說,“掙頭肯定有的,隻是稍微少了一點,賣鹽你都賣不出八百萬的銀子,那你還搞個毛啊。”


    朱厚照沉默了一下,覺得趙遠鬆說能掙銀子,那就肯能掙銀子。


    隻是朱厚照悶聲悶氣地問道,“那給朝廷這兩成利益誰出。”


    趙遠鬆瞥了他一眼,不說話。


    朱厚照氣得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


    他忍不住說道:“那總不能兩成都從我們家出吧。”


    趙遠鬆點了點頭,從鍋裏又夾出了一片牛肉,放進嘴裏嚼了嚼。


    可惜了,現在航海業不發達,美洲的辣椒帶一過來,吃火鍋終歸感覺到幾分不痛快。


    隻可憐了泉州府的牛,自從趙遠鬆來到泉州府當知府之後,老死的和摔傷致病致殘的牛就多了起來。


    “你出一成半,我出半成吧。”


    朱厚照聽到這話,臉色都好看了。


    “焦同知,給朝廷迴函,告訴他們,八百萬兩銀子我答應了。


    “不過我的靖海衛至少要招五千人,還有你得告訴朝廷,叫他們給我找兩千戶的船匠過來。”


    幾天之後,迴函到了朝廷。


    閣老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想不到,那趙遠鬆真的大方啊,難道賣鹹魚真的那麽劃算嗎?


    劉健歎了口氣,其實他心裏明白,那肯定是劃算的,那根本就不是賣鹹魚,那還是賣鹽。


    趙遠鬆提出這兩個要求,他們根本都沒有考慮過反對。


    就連那五千靖海衛,他們也覺得沒什麽問題。


    反正肯定是泉州府出錢養著,他們願意養著,就讓他們自己養著。


    反正統兵的人,肯定認為是東宮的那一位,就相當於在軍隊掌握著太子的手裏。


    趙遠鬆是肯定沒有造反的希望,所以他們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船匠自然是要給趙遠鬆的。


    他們清楚,這賣鹹魚總得有魚吧,想有魚就要造船。


    趙遠鬆想要造船,不找朝廷拿銀子不就好了,不支持那肯定說不過去。


    劉健感慨,“國事艱難啊!”


    他總覺得這種狀態不太正確,但是又無法否決。


    ……………


    泉州府的大街小巷,尤其是沿海的村落,出現了泉州府派出的衙役。


    他們敲著鑼在村落的大聲喊道:“泉州府衙招人修路,每個月工錢四百文,管吃管住,優先報名。”


    “報名就可以預支三個月的工錢!”


    “想要報名的盡快啊,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村民們紛紛跑出來看,他們本來是世代漁民,但朝廷禁海,他們隻能夠在海邊打撈,撒網捕魚,一年搞不到多少錢。


    他們多少人吃喝都成問題,家裏丁口多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聽到泉州府衙要招工人修路,張三忍不住攔住了一隊衙役,問道,“你們說這個事情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去了就可以領三個月的錢?”


    那衙役笑道,“你們這些窮鬼,騙你們有什麽用?騙你們能給我們老爺帶來什麽?”


    “老爺心善,見到你們這些人活不下去了,給機會你們去掙銀子。”


    其實四百文錢一個月,確實是很低了,但是村民們還是很心動。


    原本村民們都有點猶豫,覺得朝廷莫不是在坑他們?


    但是這衙役說的話也十分有道理。


    他們這些人什麽都沒有,朝廷騙他們這些人有什麽用?


    “想去的明天早點進城,萬一招夠了就不要了。”


    第二天一早,快要活不下去的,或是家境極度貧困的百姓,都從家裏打著火把出了門往府城那邊出發。


    府衙早早的就在四個城門外,擺下了幾十張桌子,桌子麵前的坐著一個文吏,他們本來是府學的讀書人,被臨時拉過來這裏充當文吏,負責登記來做工的打工人。


    當開始登記了之後,百姓們排著長長的隊,這些人衣衫襤樓,麵黃肌瘦,顯然長期營養不良。


    還有一些百姓,身上早就被露水打濕了,顯然是一大清早趕過來的。


    有些人甚至因為太疲憊,一時半會又排不上隊,胡亂在路邊的草叢躺下來休息。


    趙遠鬆還算是仁慈,每個登記完的人,都可以去旁邊領剩一碗幹飯吃,並且確實是提前預支了他們三個月的工錢。


    他們都把那工錢緊緊的揣在自己的手裏,他們有些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試過,一下子擁有那麽多的錢。


    趙遠鬆在城牆上看著下麵這一幕,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倒是旁邊的朱厚照感覺就是不一樣,他以前一直待在皇宮裏,沒有見過人間疾苦。


    現在他看到泉州百姓的這種情況,心裏麵也有幾分難受。


    這些通通都是他的子民啊!


    他看看趙遠鬆有些埋怨說道,“趙兄,四百多文的價也實在太低了。”


    “你可不要忽悠我,這些事情我也懂,南北直隸尋常一個店小二,每月都得能掙個八百多文,你這才一半,心有些黑了。”


    “要不然給他們漲漲工錢,就漲到八百,銀子要是不夠,我也能出一點。”


    “你看他們的日子顯然不好過,說不好還養著一家老小了,難道你就忍心嗎?”


    趙遠鬆瞟了他一眼,“你還真是不知道人間險惡啊!”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把這工價定的那麽低嗎?”


    朱厚照有些生悶氣,“難道不是因為你想省點銀子?”


    趙遠鬆又瞟了他一眼,說道,“咱們來到這裏修條道路,肯定不能夠用太多的人,若是人太多了,幹個一年多,或者不到一年就幹完了,你讓下麵那些人,去哪裏找活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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