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幾份一見鍾情最後能變成兩情相悅,更多的隻是一廂情願或者兩兩相厭罷了。


    就像驚蟄姑娘,得不到自己的愛情寧願去死,可她在楊素心裏,也無非是一個匆匆過客罷了。從未放在心上,也從來無關風月。


    離開瀘川城後,小青發現盯著他們的那幾個家夥不見了蹤影。想必真像他們預料的那樣,發他們也是一群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那些背後的人也就寬心了。


    三人邊走邊商議接下來的行程。楊素想取道西北去天府走一趟,卻讓小青說是南轅北轍。


    說好了要去雁門關,去天府不是越走越遠了嗎?


    小青建議他們接著往北走,先去瀘川水驛借條船順江而下、再到山城府感受大魏詩仙“千裏江陵一日還”的豪邁。


    小青的話博得了翠花的讚成。當然,翠花對於“詩仙”啊“豪邁”啊什麽的一點都不感興趣。他主要是聽小青說山城府的姑娘長得那是個婀娜多姿人間絕色,忍不住心馳神往口水直流。


    楊素雖然不情願,可架不住翠花這頭上了勁的蠻牛,再加上小青在一旁軟磨硬泡,最終無奈道:“去山城府也行,不過咱們還是趕緊離開瀘川這個是非之地。”


    “嗬,繞了半天,原來咱們天不怕地不怕的楊公子,是怕瀘川城裏的俏冤家啊……”翠花白眼道。


    “討厭!”小青撚起蘭花指,尖著嗓子學女人道:“人家連老虎都不怕,怎麽會怕了美若天仙的驚蟄仙子?”


    楊素見這對活寶唱起了雙簧,哭笑不得道:“你們還去不去山城府?”


    “去啊!”二人異口同聲道。


    說完這兩個家夥又惺惺相惜互相吹捧了一番,你一句“小爺我去山城是要去發掘千年古城的曆史滄桑”,我一句“山城的小娘再俏能俏得過巴山楚水?且容本公子去那裏品上一壺”,說得那是個大義凜然。


    對於這兩個“傳世精品”,楊素也隻是笑著誇了他們三個字:“不要臉。”


    當然,楊素的“誇獎”,最終隻是換來火上澆油般的病態快感與桀桀怪笑罷了。


    三人打打鬧鬧走到江邊,恰逢一位江邊漁叟正在結網捕魚,三人對老人說明來意後,老人把他們送迴對岸,連渡錢也不肯要。


    迴到瀘川水驛後,那驛丞看到那三位不知深淺的公子哥去而複返,暗自叫苦不迭。


    小青望著愁容滿麵的驛丞,眯著眼道:“驛丞大人不必緊張,我們兄弟三人隻是臨時改了主意,想借艘驛船走水路去荊楚,不知大人方便與否?”


    那驛丞看不清小青套路,以為小青是在考驗他,隻是抬起袖子使勁抹汗,連話也不敢說。


    小青掏出兩錠大銀塞進驛丞懷裏,誰知那驛丞“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惶恐道:“三位貴人,小的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啊……求三位貴人開恩,不要再玩弄小人了!”說完他把頭磕得咚咚悶響,一時間頭破血流。


    楊素麵無表情道:“我們隻是想借一艘船,你這是做什麽?”


    小青也無語道:“到底借不借啊?”


    “借!借!”那驛丞惶恐道。


    驛丞親自去江邊為楊素三人挑了條最大的船,又為他們挑了幾個熟悉江流的老船卒,這才在驚惶中送走了三位小祖宗。


    天色漸漸暗了。


    此時,船上的楊素他們還不知道,僅僅因為多說了幾句話,第二天的蜀江江底,就多了一具身穿驛丞官服的屍體。


    夜色已深,離瀘川府不遠的一處富貴之地,卻隱於黑暗中不可見,隻能聽到隱約對話:


    “主上,瀘川水驛驛丞失足落水,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嗯。”


    “那三個小家夥已經從瀘川府順江而下,下一個落腳點應該是山城府。”


    “繼續監視。探清他們到底什麽路子,若對我等不利,你自己便宜行事。”


    “屬下明白。”那人恭敬而退,隱於黑暗之中。


    暗室裏,那道神秘聲音還在自語:“手裏拿著金牌,有意思……這個叫小青的娃娃,究竟什麽來頭?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看來,還得把事情通稟相爺一聲……”他拿起筆,親手寫了封手書,落款處,卻是四千裏外的大燕城。


    ——————————


    此處有陰謀與算計,可蜀江之上,卻是星垂平野、月湧江流。


    楊素拿出驛丞為他們準備的瀘川老酒,孤身臥在船首,想喝幾口,卻不知從何處喝起。


    為師尊?師父縹緲一生早已無喜無悲,哪裏輪得到自己把酒喟歎?


    為小雪?小雪與自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常言道借酒消愁,可二人心意相通,又哪來的愁拿來借酒?


    為翠花?為小青?為端木鬱壘?翠花快活逍遙,小青雖然玩世不恭,腹裏卻有豪情萬丈。


    至於那位虎視神州西南的藩王,楊素搖了搖頭。那樣一位氣吞山河的雄主,自己恐怕連敬酒的資格都沒有吧?


    想到這裏,楊素把手中酒壇放下,搖頭苦笑。自從走出鳳鳴山,自己也就遇到了這些人。哦對,還有小村裏的那位尋死的婦人、瀘川城裏的鴇母與驚蟄姑娘。


    那村中女子,在匪巢裏受盡屈辱,卻沒有屈服,隻為再看一眼自己一雙兒女。倒是得救後以死來保全了自己的貞潔;荔枝閣裏的那位鴇母,雖半生飄搖,卻不改善良。


    這二人皆是女子之身,卻傲骨錚錚,自然輪不到自己可憐。


    至於那位驚蟄姑娘——


    楊素搖搖頭。本就是萍水相逢,似乎沒有什麽故事可以拿來下酒吧?


    想來想去,楊素越來越覺得自己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然後,他突然想起了塵和尚養的那頭老虎,不禁樂道:要是把那頭畜生宰了,倒是可以湊合著當下酒菜。


    想到這裏,楊素把酒扔到江心,仰倒在船上,哈哈大笑。


    管他是“月湧大江流”還是“江入大荒流”,管他是心憂天下的詩聖還是恣意灑脫的詩仙。今夜無酒人自醉,星鬥滿天人睡也!


    船艙裏,翠花望著獨自睡在船板上的楊素,對小青難得正經道:“其實,楊素這種書袋子,自己都吃不好穿不暖,還滿腦子蒼生啊百姓啊,有時候我都覺得他挺傻的。”


    “那你還跟著他。”小青直翻白眼。


    翠花低頭歎息道:“我爹一句話就把我給賣了,父命難違,我能有啥辦法?”


    小青也察覺到此刻的翠花似乎與平日裏不太一樣了,於是接著問他道:“那就是說,要不是令尊開口,你就不跟著他嘍?”


    “那也不一定……雖然我是個半點功夫都不懂的門外漢,可好歹力氣比小滿大多了吧?這北行路上到處都是些美女畫皮,沒有俺老崔為他沾花惹草降妖伏魔,他如何能夠自在?”翠花又開始不正經。


    小青忍不住嘲諷他道:“就憑你?褲子還沒脫就一瀉千裏的‘閃電崔’?”


    聽到小青的話,翠花憋紅了臉,卻還是嘴硬道:“那也比你這個沒斷奶的瓜娃子強吧?”


    小青不甘示弱道:“我吃奶怎麽了,我吃奶好歹還吃了半夜,那不比某人,脫褲子提褲子加起來,還沒我撒泡尿的功夫長,哇哈哈哈……”


    翠花惱羞成怒,“噌”地一聲站了起來,眼裏都在冒火。


    眼看二人說著說著又要擼袖管幹起仗來,小青哼哼兩聲,不屑道:“怎麽著,這就跟我翻臉了?你不想瞧瞧山城府的姑娘如何柔情似水?你不想嚐嚐天南府的小娘如何豐腴可人?”


    聽到小青的話,剛才還一臉怒火的翠花登時沒了脾氣,他一溜煙滾到小青麵前,又是捏肩又是砸背,十足的奴才樣。


    小青享受著翠花的“孝敬”,閉著眼哼著小曲兒,故作享受狀。他一邊哼哼一邊道:“嗯,這才對嘛……把本公子伺候舒服了,咱們兄弟倆都能舒服……”


    可小青話剛說完,就被翠花一腳給踹到船板上,耳邊還傳來翠花的張狂大笑:“哇哈哈,我讓你‘閃電崔’!別以為你拿那些身外之物來勾引我,我就會對你點頭哈腰!小滿小時候就跟老子念叨過,咱們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豈會為了三五個女人就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想讓哥哥我低頭,起碼得十個!十個山城小娘!”


    小青從地上爬起來,陰溝裏翻船的他咬牙恨恨道:“十個就十個!不過……你得先讓我踹一腳!”


    翠花見小青答應,哪還要什麽臉皮風骨,直接朝小青撅起屁股,嘿嘿道:“還是青爺大度。來吧……輕點……”


    小青剛要抬腳,就見楊素不知什麽時候迴到了艙裏。


    楊素見翠花撅著屁股,還滿臉諂媚要小青輕一點,皺眉道:“你倆?”


    “沒有!”二人異口同聲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二人又心有靈犀。


    楊素笑道:“你倆究竟怎樣,用不著跟我解釋。我無意插足你們二位,你們繼續。”


    說完,楊素又走出了船艙。


    他來到舵邊,與那位在江裏浸泡了大半輩子的老船卒聊起了蜀江的水文與地理。


    江水幹枯汛澇。


    江岸氣候變遷。


    蜀江流域地理、關隘、民族分布;


    蜀江沿岸人口、民俗、風土人情。


    老船卒驚異於眼前讀書人的學問駁雜。卻不知,多少個囊螢映雪的夜,身旁這位年輕人,隻是日複一日,苦也不苦。


    古有諸葛武侯,未出茅廬已知天下事;今有楊太白,不知天下事,卻已翻盡鳳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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