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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裏的田產全都租出去了,佃戶們每年會把收迴來的錢糧直接送到這裏。小院這麽多娃娃,總要吃飯的,就算我代李家來贖罪吧!”


    李存義的話,讓郭治遠和白之銘吃驚不已。曾經三家營最富有、人丁興旺的財東家,眼下也確實隻有李存義一個可以做主的人了!


    白之銘說:“存義,家裏和二叔(李長盛)這些事兒,我和心蕊會幫你照顧的;地契俺們幫你先收著,你啥時候迴來,啥時候還你!”


    “你要去哪裏?”郭治遠忍不住問。


    “治遠哥,這個……你就不要問了!可能很遠,也可能很近……”


    “你真的是……”郭治遠試探著問。


    “是的!你應該早就想到了吧?”李存義說。


    郭治遠歎了口氣。


    他從李存義身上,早就看到了餘複業當年的影子。是不是真正的革命者,都要有拋家舍業,視死如歸的決絕和信念?


    “人各有誌!你走什麽樣的路,那是你的選擇!隻要你覺得一輩子值得就行!”郭治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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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之銘泯了一口酒,悠悠的說:“太難了……”


    “你也是……?”郭治遠突然問白之銘。


    “嗬嗬,我不是!咱兒不夠格……”白之銘搖搖頭否認。


    郭治遠突然有點不自然,他也泯了一口酒,對李存義說:“存義,這世上的路有千萬條,有的越走越寬,有的越走越窄!你還年輕,要擦亮眼再選擇……”


    郭治遠突然覺得,他勸李存義的這些話,說出來一點底氣都沒有!


    他當年還不是也一樣,硬是把腳下的路,走的越來越窄?


    “治遠哥,我倒是也想勸你一句!一件快要穿爛的衣裳,你越補它朽的越快!為什麽不一把火燒了它,重新織一件合身的?”


    李存義若無其事的給郭治遠上了一課!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郭治遠說,“你們都說過類似的話,幹過一樣的事兒!”


    “你說的是勉之校長吧,這個比喻也是他告訴我的!——他曾經跟我講過你們當年的‘主義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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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我也很佩服另一個前輩,如果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向他請教請教!”李存義似乎什麽都知道。


    “勉之也是……?”郭治遠突然覺得,眼下的形勢,跟辛亥年前是何等的相似!


    “楊校長不是!我發展過他,他沒同意!”李存義信心十足的說,“我們還不夠強大!早晚有一天,你也會接受我們的主義,也會認可它——因為我們的主義才是全天下最正確的選擇!”


    “也許吧……”郭治遠勉強的擠出點笑容。


    “治遠哥,我迴來一年時間還沒到,但這段時間的經曆的這麽多事情,遇到的這麽多人,突然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在鄉公所霹靂剿匪,三伯以命相抗真心護營,我爹一輩子渾渾噩噩眼裏隻有錢,我哥有眼無珠心裏都想著當官!這些事情我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誰對誰錯,一目了然!”


    “作為李家的子孫,我說句不尊不孝的話,俺們李家有今天的下場,完全是自作自受,一點都怪不得旁人!這些年如果沒有三伯、治清哥苦苦支撐,俺們李家早就家破人亡了!這些年,這些事,但凡有一件能夠留點餘地,不把事情做絕,李家都不至於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郭治遠敬了李存義一杯酒,然後激動的說:“存義,你今天能說出這樣的話,不得不讓我對你另眼相看!人活著,這輩子總有點盼頭,名利、錢財、女人、事業,你的選擇最終決定你這輩子存在的意義!一句話,別讓自己後悔就行!”


    李存義緊緊的握著郭治遠的手,重重的點點頭:“哥,我記住你的話了!是您當年的榜樣,讓我們走出了三家營,看到了外麵的世界;走出去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多麽的寬廣!這一切,其實都要感謝您!”


    李存義說完,深深的給郭治遠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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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走了,咱們後會有期吧!”李存說,“隻要我還有命活著,早晚有一天,我還會迴來的!”


    李存義說完,便消失在窗外的朦朧夜色裏!


    柴房裏長時間的靜默,郭治遠和白之銘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最後,郭治遠首先打破了沉默:“之銘,你給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


    白之銘看看窗外:“不是!……治遠哥,**多難聽!你看存義像土匪嗎?”


    “我這次見他,感覺像不認識了一樣!”郭治遠自言自語。


    白之銘點上煙袋,戲了一口說:“你以前不是說嘛,男人要想長大,要麽在鬼門關裏打個來迴兒,要麽見過死人!伏陽城這一仗,估計他都經曆過了!”


    白之銘推測的沒錯。


    李存義鼓動牛鐵山進攻伏陽城一事,也是提前謀劃了好久的。他把伏陽城的共產黨全部武裝起來做內應,打了建國軍一個措手不及,順利拿下伏陽城!


    但牛鐵山進了城就不想走了,結果又被趙晨初的十六旅打的大敗!他們本想撤往北山的,路上又中了建國軍的埋伏,這次把老本全折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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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兩人還是鬧崩了!他就帶著共產黨離開了伏陽城,在進山的路上被建國軍伏擊,隊伍被打散了!他也隻好化妝成老百姓僥幸逃脫!”


    “你當年是國民黨伏陽區分部的書記長,也真的不知道他是共產黨?”郭治遠有點不相信。


    “看破但一直沒說破!”楊勉之搖搖頭說:“我一直很喜歡他身上那股子勁兒,就像看到了咱們自己年輕時的影子!我以為他隻是頭腦發熱,被共黨蠱惑了,沒想到他卻早就王八吃秤砣——鐵了心!”


    “五年前,他受漢口黨部指派,迴到伏陽鼓動紅槍會,那時候他還年輕,沒什麽經驗,被我三言兩語就摸清了底細!不過那時候兩黨合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再說那時候大家目標一致,都是為了打倒胡英煜和趙晨初,迎接北伐軍!


    他曾試探我有沒有想過加入共產黨,但我裝傻沒表態,他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而我,也沒有幹涉他在區黨部內部秘密發展共產黨的事情!”qqxδnew


    “這麽說,當年清黨你被踢出去,也不算冤枉!”郭治遠打趣說。


    楊勉之說:“倒不是冤枉,隻是國民黨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做法,讓我徹底寒心!我也不想摻和什麽黨什麽派了,便迴鄉種田躲清閑!”


    郭治遠說:“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勉之兄,你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楊勉之搖搖頭說:“我為什麽說李存義可惜呢?是因為一直沒想明白:一個地主家的兒子,踢房賣地搞‘共產’,帶著一幫窮人‘鬧革命’!你說,他到底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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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治遠說:“複業當年還不是一樣?複業說他們為天下蒼生;李存義說他們是為全世界的窮人!”


    “時代不同了,他們這個主義能不能成事兒,還真是難說!”楊勉之歎口氣說。


    “為什麽?”


    “當年同盟會、後來國民黨鬧革命,孫先生是旗帳,三民主義在中國大地上宣傳了幾十年,早已深入人心,;軍閥混戰多年,也都是點到為止,不會趕盡殺絕,因為大家都認同這不過主義之爭!


    如今共產黨的主義,都是從洋毛子哪裏來的,老百姓根本就聽不懂,更沒有孫先生這樣一唿百應的領袖;他們要想成功,太難了!”國民黨


    “從清黨那件事我就明白了,國共不是主義之爭,是你死我活的搏命!”楊勉之突然問郭治遠,“你說,是國民黨太狠毒,還是他們真的怕共產黨的主義?”


    郭治遠說:“共產黨的主義,看來有機會我也要好好了解一下!國民黨從成立到奪權,差不多三十年吧?如果再給共產黨二十年時間,這天下到底是誰的,還真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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