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進六月,暑熱難耐且多雨水,不良於行,然而在福建南劍州將樂縣,縣尉王侯正在爬山。


    山高林密,獨臂的王侯爬的很艱難,隨行的十餘軍兵同樣叫苦不迭。


    半晌,有人忍不住抱怨道:“縣尉,那王家村居於幽穀之中,不過百餘人而已,何必過問?”


    “皆治下之民,何能不管不問?”王侯迴道。


    這王家村本不在縣衙戶籍冊中,若非王侯偶然聽獵人提及,也不會知道深山中藏著這麽一個村子。


    隻是果然如獵人所說,王家村確實挺遠的,一行人走了六天百多裏,還是未到。


    所以縣衙不在乎王家村呢,這麽遠的路,即便能收點稅也不夠衙役們路上消耗的。


    又走了兩天,王侯終於聽見了前方傳來的聲音。


    眾人精神一震,加快腳步趕了過去,隻見幾個村民正在采集野菜野果。


    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甚至有人隻在襠部圍了草群,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的生活很困苦。


    當眾人穿過山林時,對麵的百姓呆了片刻,忽然轉身就跑。


    “收稅的來啦~”


    “不好啦~官府來了~”


    “快通知族長……”


    王侯目瞪口呆中,百姓跑了個精光。


    一個年長的軍兵說道:“官人,隻怕此間百姓被逼迫的狠了,不易說服。”


    “總要試一試,外界生活越發富庶,山裏卻依舊貧苦,如何能夠棄之不顧?”王侯說道。


    “若依照以前,待在山裏沒什麽不好,窮是窮,不會有官府苛逼,如今官家當朝,確實應該出去了。”


    “是啊,以前賦稅沉重,忙碌一年尚且不足,動輒破家蕩產。”


    “若理宗度宗都如官家節儉,他等何至於跑來山裏掙紮求生?”


    王侯沒管手下的閑話,因為他們說的是事實。


    在趙昰登基之前,姓趙的對百姓真不怎麽樣,各種賦稅徭役真能把人壓死。


    就王侯自己的記憶裏,家裏人每日忙忙碌碌,卻還是吃不飽,也就官家登基後免了雜賦才好了。


    順著痕跡往前走了兩裏多,一處穀地豁然出現。


    穀底有河,河邊開有田地,隻是田裏的稻子剛被水衝過,定然會減產。


    房舍建在高處,倒是不用擔心水患,隻是多木棚,一眼看過去四處漏風。


    也就是福建這邊比較暖和,要是在北邊,定然是撐不過冬天的。


    正在打量時,一老者帶著幾個百姓走進,拜道:“小老兒王有衣見過大官人。”


    “老丈客氣。”王侯扶起王有衣,道:“我為將樂縣尉,聽聞王家村隱於深山與世隔絕,因此來探訪。”


    王有衣瑟瑟發抖,道:“好教官人知曉,非是我等不納稅,實在是官府不來,我等亦是無計可施。”


    ……王侯呆了片刻,道:“諸位放心,我等非為收稅而來,且如今朝廷隻收田稅三成,雜賦徭役皆免……”


    王有衣將信將疑。


    他們隱居山林二十多年,確實不知道外界的消息,根本不敢相信還能有這麽好的事情。


    “若有虛言,天打雷劈!”王侯賭咒發誓,方才略微安慰了王家人。


    初步取信於人後,王侯仔細了解了王家村的狀況。


    當年賈似道行公田法,本來是搞不到他們頭上的,奈何豪強官府勾結,把他們王家莊的田全部給強奪了,為了求生,不得不入山裏。


    “平日裏采集,有土則種菜豆,河邊灘塗種稻,窮確實是窮,倒也未曾餓死人。


    至於鹽巴,我等都是找更深處的夷人交換,貴是貴了點,勝在安全。”王有衣頗為滿足。


    王侯說道:“前年東南大疫,錢塘之南長江以北十不存一,如今天下安定,多田舍,爾等可出山定居,想來一戶三十畝良田是有的。


    三成稅,如今東南沿海鹽價八文,平時紡織,溫飽無虞。”


    “此等好事,能輪得到我等?”一個青年村民冷笑道。


    隨行不耐,道:“大官人跋山涉水來此,就是為了誆騙爾等?有這功夫,幹什麽不好?”


    這粗暴的態度沒讓王有衣不喜,反而鬆了口氣。


    在他們的印象中,王侯這樣客氣是異類,事實上他們基本見不到縣尉,都是和衙役打交道,而大部分衙役都是鼻孔朝天的。


    王有衣放下心來,然而還是有顧慮:“若是遷移,山高路遠,隻怕半道就餓死了。”


    “爾等沒有積蓄?”王侯話出口就反應過來白問了。


    若是能有積蓄,不至於一個個瘦骨嶙峋的。


    “河灘澆灌便利,然而漲水則淹,一季能有三五鬥都是老天爺保佑。


    本村二百餘人,隻有千畝地,實在是沒有積蓄。”王有衣迴道。


    “老丈放心,遷移一應損耗,官府給之。”王侯答應的很痛快,王有衣卻產生了懷疑。


    衙役冷笑道:“爾等隻見大官人年輕,卻不知道他的來頭,須知大官人之名乃是禦賜,皆因護駕有功,莫說爾等深山野民,便是州縣上下,誰不高看?


    若非大官人主動請纓,何至於來將樂縣這窮鄉僻壤受苦?”


    “過往不提也罷,如今我為牧民官,自當為民謀福。”王侯說道。


    話是這樣說,但是如果不是簡在帝心,他也不敢說由縣裏出錢糧移民,因在將樂縣是下縣,人少且窮,須得由州裏貼補方可實施。


    雙方討論良久,王有衣終於決定遷出去,隻是今天已近傍晚,顯然是走不了的。


    王家村竭盡所有,招待了王侯一行人,不過是摻雜著野菜的雜糧飯,還不能管飽。


    王侯也不在意,打聽起了附近山裏的情況。


    自高宗起,南方人口日益增多,許多百姓隱居山中可耕種處,勉強能活而已,而且這部分人基本不在官府統計之中,相當於無效人口。


    若是全部遷出來,怎麽也得有十萬八萬,完全可以讓承天府恢複鼎盛。


    當然,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非一地一時可成,而且短期內消耗很大,但是從長遠來看,必然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善政。


    所以當朝廷接到王侯的奏報,立刻就把移民計劃提上日程,並且把這作為官員政績考核的重點。看書喇


    考核不僅在於人數,還包括遷移路上的死亡率,隻有不超過半成的死亡率,才能取得上等考績,沒這個本事就歇著吧,因為隻有上等才能升官,中等是平調或留用,下等就迴家。


    半成死亡率,必須有充足的後勤保障才能達成,這也是防止官員急功近利而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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