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寧城牆上,何瑋看著空蕩蕩的街道,臉上隱含憤怒。


    來阿八赤隻督軍死戰,自己卻不知道身先士卒,雖說最終全殲了宋軍,卻白白浪費了兩天時間。


    兩天啊!


    此時的分寧城裏一條狗都找不著,更不要想糧食以及最重要的船隻了。


    果然,來阿八赤怒氣衝衝地上來,道:“一粒米都沒有,全部搬去了對岸。”


    “完了。”何瑋喃喃自語。


    來阿八赤沒聽清楚,問道:“軍中已經缺糧,是否派出兒郎們打草穀?”


    他當然知道要盡快順流而下,奈何軍中缺糧啊。


    他們本來就是輕裝而行,每個軍兵帶了五天的幹糧,足夠穿過幕阜山,然後在分寧補給一波。


    然而周寬舍命阻攔,給分寧百姓轉移爭取了時間,是的,分寧萬餘百姓就在對岸,然而元軍沒船過不去,毛都沒得一根,立刻陷入了進退兩難境地。


    退迴去是不可能的,堅守沒糧食,人相食的話,都不需要宋軍動手,自己就把自己吃沒了,繼續順流而下,恐怕軍兵們會因為缺糧而大量逃散。


    “有勞將軍帶兵走一遭,隻是速度要快,若是被堵在山裏,隻怕……”


    何瑋話未說完,一騎狂奔而來,道:“轉運使,宋軍乘船抵達城東十裏處渡口,正在登岸。”


    “完了。”何瑋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失態會嚴重打擊士氣,連忙問道:“有多少人?”


    “約莫三千兵。”探馬迴道。


    “趁其立足不穩,殺過去,掙出一條活路來!”來阿八赤發狠道。


    “好,本就是死中求活!”何瑋果斷應下。


    兩人全起大軍,浩浩蕩蕩殺向宋軍登陸處,等元軍殺到,宋軍已經在岸邊列陣完畢。


    四排長槍兵當麵站在正麵,刀盾護持左右。


    看到河麵上都是小船,而且沒有傳說中的大炮,來阿八赤笑道:“這將不會打仗。”


    何瑋說道:“陣型嚴整,倒也不能小覷。”


    “不是所有人都能背水一戰的,且讓兒郎們衝殺一陣。”來阿八赤一聲令下,元軍迅速完成整隊,列陣往宋軍壓去。


    “冷靜,聽號令開火。”


    “記住,爾等手中是陛下親自設計,天下最厲害的家夥。”


    “五十步開火,相信你們的鎧甲。”


    “天雷炸於陣中而不亂,此乃陛下訓誡,謹記。”


    各級軍官輪番嗬斥,減輕大家的緊張情緒。


    至少訓練了兩年,然而初次上陣,最怕緊張之下動作變形。


    元軍抵近七十步,立刻放箭,重點是打擊中間的長槍兵。


    隻是槍兵都是外披全身鐵甲,裏麵套了貼身皮甲,頭盔都是整體鍛造而成,鐵麵罩一拉,隻有兩隻眼睛是弱點。


    如此防護,即便重箭也無力,神射手看了也得淚流滿麵。


    驗證了甲胄防護力,宋軍立刻安心,即便如此,見宋軍被箭雨籠罩,元兵都是士氣大振,狂唿著往前衝去。


    不一刻,雙方距離五十步。


    “第一排!”於占池大喝:“開火!”


    砰砰砰~


    略顯沉悶的槍聲響起,元軍立刻撲倒一片,隻是慣性之下,依舊往陣前衝來。


    無需下令,第一排後退裝填,第二排上前開火。


    槍聲連綿不絕,隻是準確率不高,還是有漏網之魚的。


    見元軍的天雷手要點火,於占池猛地扣下扳機,砰地一聲,那個天雷手吐血往後倒下。


    滑膛槍四段亂射,線膛槍精準狙殺,相互配合之下,元軍不能近前。


    “跑啊~”


    “打不過,不能送死。”


    “降了,降了,爺爺饒命。”


    元兵哭爹喊娘,大部分轉身迴撤,少部分跪地投降。


    “直娘賊……”來阿八赤呆若木雞下意識吐出國罵精粹。


    何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忍直視戰場。


    緩了片刻,何瑋喝道:“來啊,集結全軍甲胄盾牌,我親自帶隊。”


    “將軍威武!”元兵略略振作,立刻眾籌甲胄。


    翻山越嶺道路崎嶇,車輛無法通過,僅憑軍兵不能攜帶太重,因此軍中甲胄特別是重甲並不多。


    忙碌半晌,何瑋套了三層重甲,身後也有四百重甲兵,各自舉著大盾逼向宋軍。


    宋兵保持沉默,架著槍嚴陣以待,元兵強忍著驚恐,默默祈禱,希望老天爺保佑重甲兵殺上去。


    想多了。


    火光閃耀,硝煙升騰,重盾遭受重擊,陸續被打翻在地,沒了盾牌遮擋,重甲同樣被打翻。


    血花少見,然而重甲兵們哼哼唧唧爬不起來,顯然是受了內傷。


    不一刻,重甲兵狼狽地退下,何瑋是被兩個親兵拖迴來的。看書喇


    他外麵披的是西方的重甲,整塊鐵片的那種,此時卻被打癟,好似被借助馬力的重錘給幹了一下。


    “將軍,擋不住啊。”親衛哭訴。


    來阿八赤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個字:“撤!”


    來的容易,想走?


    宋兵列陣行進,因為火槍兵披著重甲,速度實在是快不出來,然而元兵匆忙出城而來,又戰了一場,早已經精疲力竭,此時已經膽氣全失,都是腿酥腳軟。


    所以,大量的元兵脫離了部隊。


    自覺有本事的鑽入山林裏,打算落草為寇快活去,大部分還是跪地投降。


    等來阿八赤迴到分寧城裏,隻剩下了六千多兵。


    三萬大軍,被打傷打死約莫八百,遠不到一成,然而氣勢輸了,跑的就比死的多。


    此乃兵敗如山倒,就是這麽簡單。


    “我等收容不了這麽多俘虜,是不是?”朱永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江賢穀聞言陷入了沉思。


    這麽多俘虜,不但早分出人手看押,還要提供大量的糧食,這部人馬基本就是被拖在分寧了。


    於占池說道:“潰兵散於山林之中,若是屠殺戰俘,隻怕不能招降,非得大軍圍剿,還得收下。”


    土匪可不會麵對麵列陣廝殺,真要抵死反抗,贛鄂邊界這連綿群山裏必然是遊擊戰不斷,沒有三五萬大軍來迴拉網是不可能清理幹淨的。


    成本太高,不劃算。


    三人達成一致,下令納降。


    降兵出乎意料地老實,讓趴著決不躺著,讓被兵器決不碰盔甲。


    見降兵時不時偷瞄火槍,朱永了然——這是被打怕了。


    不要說普通軍兵,就是朱永自己也是豔羨不已,做夢都想要一把火銃。


    男人的浪漫,就是這麽簡單。


    不過作為新附未久的降將,朱永知道在證明忠心之前,不可能配發火槍火炮的,隻能賣力幹活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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