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一隊元騎策馬狂奔而來,臨平鎮的元兵並不敢阻攔,因為最前麵的乃是行省權左丞相張弘範。


    聽到馬蹄聲傳來,稀稀拉拉的行人立刻往兩側避去,都不需要看到,隻聽到馬蹄聲就做出了動作。


    實在是怕了。


    騎馬的多是蒙古人,若是擋路,輕則挨頓打,重則被撞飛,誰不害怕?


    張弘範顧不到這些細節,快馬穿鎮而過,至運河邊上方才勒馬停下。


    這時,臨平鎮達魯花赤瓜多飛奔而來,尚未拜下,隻聽啪地一聲,馬鞭落到了臉上。


    到底是純種蒙古人,張弘範收迴鞭子,喝問道:“總管府下令拆毀橋梁,收束沿河兩岸船隻,為何不動?”


    “權都元帥。”瓜多刻意加重了權這個字,又道:“副都元帥說了,這裏南人多,要收稅,不能拆。”


    橋上有行人,卻沒有收稅的兵多,河上一樣,收稅船多與客貨船。


    “爾等胡作非為,行人稀薄,還想著收稅?”張弘範冷笑一聲,又道:“待宋軍打下臨安,看爾等如何搜刮錢糧。”


    “若非為了錢糧,誰來如此濕冷之地?”說著,瓜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十月份,北方的草原上早就白雪覆蓋,溫度遠低於南方,但是,瓜多覺得還是南方冷,冷到骨髓裏的那種。


    “你……”張弘範感覺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切……”瓜多也忍不住跟著打了個噴嚏。


    張弘範緊了緊皮裘,說道:“爾不遵號令,阿切……來啊,削去一切職務!”


    瓜多喝問道:“張弘範,我是副元帥親自任命,你個漢人憑什麽免我職……阿切?”


    張弘範懶得囉嗦,一揮手,讓左右把瓜多押了下去。


    瓜多怒喝連連:“我追隨大汗打了多年,功勞無數,你等著,都元帥會給我公道的……”


    “阿切……”張弘範再次打了個噴嚏。


    旁邊,孟祺問道:“不會是染了風寒吧?”


    張弘範感覺不妙,說道:“立刻尋找大夫,再去軍中察看,是否有瘟疫跡象。”


    孟祺內心一沉,立刻帶人奔往軍營。


    到了軍營,隻見諸多軍兵垂頭喪氣,哈切連天不說,更有此起彼伏的噴嚏聲。


    “禍事矣!”孟祺手腳冰涼,立刻叫道:“主將何在?”


    “上官,千夫長病倒了,大夫正在診治。”迴話的軍兵有氣無力。


    孟祺躊躇片刻,終究沒敢進去,隻在外麵等候。


    不一刻,大夫出來,孟祺立刻招到近前,問道:“是否瘟疫?”


    “官人,小人不敢斷定。”大夫迴道。


    不知道是水平不行還是擔心被遷怒,這個大夫沒有給出結論,但是在蕭山縣裏,胡純山已經在建議張世傑息兵。


    “至陛下登基起,戰事未曾停歇,軍兵疲弊,紹興府多經拉鋸,死傷無數,本就容易滋生瘟疫。


    如今陰雨連綿,氣溫驟降,生病不難預料。


    當務之急,乃是隔離病患,禁止百姓遷移,籌備藥材,防止瘟疫蔓延,而非渡江恢複臨安。


    最最重要的是,要阻止陛下來蕭山。”胡純山說道。


    張世傑說道:“楊鎮龍陳勝興領兵萬五登陸澉浦,劉師勇想來已經到了南新鎮,如何能失接應?”


    “樞相欲兩浙軍民盡歿乎?”胡純山厲喝道:“人禍尤甚天災,若樞相一意孤行,軍兵折損嚴重不說,百姓亦會遭殃。且若陛下染疾,爾如何安心?”


    “天不佑我國朝乎?”張世傑悲歎一聲,道:“傳令楊鎮龍,退守澉浦,就地征集藥材郎中,並刺探臨安狀況。


    傳令劉師勇暫且罷兵,派細作查探臨安狀況,謹防瘟疫侵襲。


    再告知陛下,就地駐紮,莫要輕動,若可能,當迴轉行在。


    再告知各地,隔斷道路,嚴禁百姓遷徙流動。”


    當趙昰接到消息時,立刻大驚失色。


    “陛下,瘟疫蔓延,當迴行在,待瘟疫消散再用兵不遲。”隨行的朱明立刻勸道。


    趙昰問道:“尚未確定瘟疫種類,此時退兵是否言之過早?”


    “陛下萬金之軀,不可冒險。”朱明說道:“陛下身懷天命,不懼五鬼,軍兵將官仕民豈可免乎?


    五鬼難過大江,隻在江南肆虐,大戰一起,軍民流動,五鬼如影隨形,東南恐成赤地也,縱使收複,又有何益?”


    五鬼,說的是春夏秋冬中五個瘟神,借指瘟疫。


    江北寒冷,不利於瘟疫,影響不大,江南尤其錢塘江之南可就未必。


    “本以為瘟疫發作於夏天,卻不想入冬後發作……”趙昰沉默良久,歎道:“罷了,天命如此,不得不從,便令各部退迴。”


    原地駐守肯定不行,因為後方轉運糧草的隊伍會構成傳染鏈條。


    “陛下,請迴溫州。”楊亮節跪地請求。


    趙昰道:“朕迴轉,大軍必然隨行,目下軍中無疫,焉知不發?與其戕害沿途及溫州,不如就地駐紮。”


    楊亮節又道:“便請陛下駐蹕黃岩縣內,以策萬全。”


    黃岩縣沒被戰火波及,又是港口,條件肯定比野營好的多。


    但是同甘共苦收買人心的時候,趙昰怎麽可能放過呢?


    至於瘟疫,這個時候防治都有現成的技術,主要還是看藥材夠不夠,而且不論溫州還是黃岩縣,其實與軍營差不太大。


    這個時候,張弘範已經確認了瘟疫的發生,簡單調查了一下,是錢塘江南麵迴來的兵傳染的。


    張弘範大感慶幸,說道:“原以為要重蹈魏公之覆轍,卻不想宋軍先起,實乃天佑國朝也!”


    瘟疫當然不是好事,卻要辯證來看。


    瘟疫一起,雙方都不能用兵,強行用兵的後果請參考曹操的赤壁之戰。


    明明軍中發生瘟疫還要打,最終被周瑜來了場終極淨化。


    對峙嘛,張弘範最期待了。


    對於元庭來說,拖得時間越多,製造的天雷越多,有兩三個月,張弘範有信心用天雷把宋軍淹沒。


    國大,就是這麽任性。


    隻是需要時間而已。


    “當務之急,還是要隔絕內外,征集藥材與郎中……”孟祺提了建議,看張弘範臉色潮紅,忍不住伸手摸了下。


    “來人!”孟祺叫道:“立刻尋找郎中,城中所有郎中都拿來。”


    滾燙。


    再不抓緊治療,隻怕就要放棄治療。


    張弘範可是臨安漢人、南人的主心骨,可以生病,不能生重病,因此孟祺著急忙慌去捉拿醫生。


    楊鎮龍收到命令後未曾收兵,而是駐足觀望,劉師勇後得到消息,同樣如此。


    雙方不約而同地隔絕道路,征集藥材醫生,區別在於宋軍兼顧百姓,而元軍隻顧自己。


    倒不是說孟祺不知道要救百姓,而是蒙古爹色目爺病的最多,必須先救。


    總之,雙方按兵不動,道路行人絕跡,臨安府忽然就陷入了寂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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