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確認身份?”指揮使倪良問道。


    “並不能確定。”姚裕國迴道:“隻是其冒用度牒,見官軍又跑,再看身上各處,定然是韃狗。


    且其隨身攜帶的小刀十分珍貴,想來地位不低。”


    倪良又看了眼旁邊的小刀。


    刀鞘不見,就黃金手柄已經證明其珍貴了。


    “立刻派人去豐源院核查,再把屍體送去副總管處。”安排妥當,倪良又說道:“原以為爾等巡檢兵不中用,卻不想立了一功,倒是本指揮眼皮子淺了。”


    “不敢,指揮使也是為了兄弟們好。”姚裕國說道:“本便是散漫慣了,僥幸捕獲一個韃狗,也算不得大功勞。”


    “功便是功,本指揮定然如實上報,爾等耐心等待便是。”倪良說道。


    “多謝指揮。”姚裕國告辭離開。


    迴到營房,手下立刻圍過來,問道:“都頭,如何?”


    “爾等耐心等候便是。”姚裕國帶著深意重複了一句。


    阿剌罕身份那麽高,元軍中見過的必然眾多,不愁辨認不出來,因此姚裕國提都不提身份,而且倪良為人剛直,不會貪墨功勞,姚裕國完全可以耐心等待。


    因為昨夜巡邏,今日可以休息,與麾下說了一陣閑話後,姚裕國迴房上了床,卻一時半會睡不著。


    總是想起兩個老對頭。


    倒不是說覺得愧疚什麽的,隻是有一些感觸。


    羅孫二人是老江湖,好不容易洗白上岸,卻就這麽送了,連墳頭都沒有。


    姚裕國已經四十有五,再在軍中廝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於非命。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錢還有,人沒了。


    伸手入懷,摸了摸刀鞘,姚裕國合計怎麽出手才能不引人注意,又想到是不是花錢走門路,做個閑散文職。


    當然,調動之前肯定要把兄弟們安排明白,免得有人不忿而揭發。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溫州城裏,趙昰直奔趙昺房間,叫道:“三郎,起來,隨我練武去。”


    “大兄。”趙昺迷迷糊糊地說道:“容我多睡一會。”


    “起來!”趙昰一把掀開被子,剛舉起手尚未拍下,趙小三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大兄欺負人,大兄欺負人!”


    兩腿亂蹬,果真是小孩子。


    趙昰笑了,隨即按住趙小三,對著屁股就是一巴掌。


    “哇哇哇……我跟你拚了……”趙昺要跳起來,卻怎麽也翻不過趙小大的五指山。


    不一刻,小屁股通紅。


    老慘了。


    男默女淚。


    “再哭一聲。”趙昰舉著巴掌說道。


    哭一聲一巴掌,趙小三抽泣著不敢再哭。


    “哎呀,如何下了如此狠手?”楊氏進來,急急奔向趙昺。


    “娘娘救我~大兄欺負人!”趙昺立刻大聲哭訴。


    叭~趙昰一巴掌下去,轉身擋住楊氏,說道:“娘娘切莫阻攔,今日定讓他知曉厲害。”


    楊氏說道:“大哥,三哥年幼,如何下此毒手?若是打壞了,如何是好。”


    “娘娘莫管。”趙昰半步不退,說道:“今日打殺在此,總好過明日被韃狗行牽羊禮。”


    楊氏沉默片刻,唉了一聲轉身走了。


    趙昺傻眼了。


    就這?


    說好的母慈子孝呢?真就是小娘生的啊?


    叭~叭~趙昰轉身又是兩巴掌,問道:“起不起?”


    好氣啊,隻是無力反抗,趙小三委委屈屈地開始穿衣服。


    就在趙昰連拉帶拽,把趙小三弄進校場的時候,張世傑都領大軍出了營。


    昨夜,元軍全麵撤出會稽縣,宋軍今日正好接管。


    到了城門前,十餘人迎麵而來,到了近前拜下。


    領頭的年輕人說道:“學生陳光鑾,攜會稽縣父老恭迎王師入城。”


    恭,非喜,又是人少,張世傑眉頭一皺,卻沒有發作,隻端坐馬上,說道:“前頭帶路。”


    “是。”陳光鑾恭敬應下。


    為了防止埋伏,張世傑當然不會前麵進城,先派了前鋒營進去檢查。


    沉默中等了半個時辰,確認城內並沒有埋伏,張世傑才帶領大軍入城。


    當初為了抵禦宋軍,會稽城裏到處挖溝建堡築牆,又拆了許多房舍,元軍走的幹淨利落,卻著實給宋軍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街道兩邊的房舍裏,門窗緊閉,並沒有百姓出來迎接。


    顯然,會稽人並不認宋軍為王師。


    到了縣衙,張世傑看到一排告示,不由勒馬駐足。


    “曉喻會稽人民告示書


    大元丞相宣:茲為平定叛賊,會稽上下犧牲良多,今為補償,盡免會稽縣內外租稅丁口錢房稅等所有賦稅,並罷徭役,期限二十年。”


    “……拆毀房屋,皆給予補償,每間給錢一千八百,給糧三石五鬥……”


    “……勞役者,按日給錢四十五文,死者恤給四千錢並糧兩石,傷者給錢一千八百錢並糧五石八鬥……”


    “……茲有千夫長葉放、祥利、陳南,百夫長於慶龍、於慶虎等三十二人,曲解軍令,殘害百姓,殺之以慰無辜……”


    張世傑看向陳光鑾,問道:“都殺了嗎?”


    陳光鑾愣了一下,迴道:“皆斬以徇。”


    張世傑又問:“錢糧可曾發放到位?”


    陳光鑾說道:“尚在統計,叛……王師至城下,元軍倉皇退遁,因此僅有三十餘戶取得。”


    嗬!張世傑冷笑一聲,道:“吾聽聞,唆都鎮會稽時,破家滅戶不計其數,伯顏將去,區區虛言便讓爾等感恩戴德,何其可笑也!”


    “樞相!”陳光鑾紅著臉爭辯道:“若非王師來的急,如何不知伯顏不把錢糧發下?”


    張世傑反問:“伯顏坐鎮日久,如何在王師兵臨城下時放錢糧免稅免徭役,而不早早為之?”


    “事務繁忙,如何來得及?”陳光鑾反駁。


    “虧你讀了許多書,迂腐!”張世傑進了縣衙,隻留下陳光鑾在外不知所措。


    按照慣例,王師應該接見安撫本地百姓,並選擇賢能做官以安定人心,陳光鑾臣以為自己肯定能混個一官半職的,萬萬沒想到被晾在了外麵。


    “會稽上下已失恭順,人心收複前,不得用。”楊鎮龍進言。


    “此乃林景熙之事,無須幹涉。”說完,張世傑吩咐道:“傳告全軍,無令不得出營,擾民者嚴懲不貸。


    另發輜重營,填溝平牆,恢複街道,不發百姓,若用民間器物,照價給錢。”


    立刻有親衛出去傳令。


    而在蕭山縣城裏,張弘範看著濟濟一堂的豪強大戶,說道:“宋軍天雷犀利,退據江北不可逆轉,諸位田地必不能保。


    丞相意,在宋軍抵達前把田分給百姓,並樹碑立約,約定田稅一成,諸位意下如何?”


    有豪強問道:“何不學會稽直接免了?”


    張弘範解釋道:“一兩年,宋庭自可承擔,一二十年……莫說爾等,便是田舍郎可能相信?


    一成稅,乃是此前宋庭定額,就看那小皇帝如何處置。”


    “將軍高明。”


    “丞相英明,難怪國朝能據有天下。”


    “如此一來,蕭山民心盡在朝廷也。”


    眾人紛紛誇讚,卻對分田之事避而不談。


    想來也正常,在宋庭不願意,如何在元庭就願意了?


    張弘範勸道:“諸位都要隨王師北返,此間田地與其便宜宋庭,不若留下美名邀買人心。


    待王師複返,自然可以從容籌謀,此事本官可以保證。”


    “好,與其便宜了姓趙的,不如先分出去。”


    “現在就分,就在叛軍抵達之前。”


    “分了分了,看姓趙的如何當好人。”


    諸多豪強下定了決心。


    一切以擊退宋軍為要,待功成,怎麽吐出去的怎麽吃迴來,而且要加倍。


    張弘範笑著說道:“諸位高義,朝廷必有補償。


    丞相意,各家按萬畝地出一人,或入怯薛,或隨丞相左右,或為萬夫長或為知縣,不足者亦有一人!”


    “多謝丞相!”諸人大喜過望。


    怯薛是忽必烈的軍官營,追隨伯顏可以威懾地方,直接當官可以撈錢並照顧家裏。


    不得不說,伯顏給的補償還是相當豐厚的,最起碼在場的都很滿意。


    於是,趁著宋軍安頓會稽的功夫,蕭山縣熱火朝天地開展了分田運動。


    動靜這麽大,距離又不遠,張世傑自然是收到了消息,隻是要等後方糧草和援軍抵達,急切間不能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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