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節,諸暨大營,全軍肅立。


    劉師勇環顧左右,喝道:“諸位,今日中秋,官家降詔宣慰。”


    “臣恭聽聖諭。”全軍唿喝。


    劉師勇打開聖旨,念道:“宋皇帝趙昰慰將士敕。


    製曰:格爾眾人,悉聽朕言,非台小子輕行戰亂!元虜多罪,天命殛之。


    今爾有眾,汝曰:‘我皇不恤我眾,舍我家小而啟戰?’朕惟聞汝眾言,元虜侵略,朕膺天命,不敢不戰。


    爾尚輔朕一人,致天之罰,功成,予名利祿,不幸,汝妻子朕養之,勝歸,備酒相迎於郊!爾無不信,朕不食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軍齊唿。


    簡單明了的聖旨,大家聽得明白,都是士氣高昂。


    劉師勇喝道:“欲飲酒,先破諸暨,攻城!”


    “攻城!”


    唿喝中,全軍出營。


    劉師勇都領中軍到了北城外,隻見防禦工事後方的元軍正嚴陣以待。


    五列鵝車緩緩上前,到了七十步,箭如雨下,然而宋軍躲在車下,毫發無傷。


    又進二十步,天空中出現十多個黑點。


    巨石快速落地,無一命中。


    半月陰雨,宋軍沒有閑著,打製了許多鵝車,直接要搭出安全通道來。


    元軍也不是宅著等發黴,製作了十餘台投石機,對著宋軍轟擊。


    眼看鵝車進到了三十步,隻聽轟地一聲,一架鵝車粉身碎骨,車下八個軍兵要麽被巨石砸做肉泥,要麽被碎木射成刺蝟,盡皆倒斃當場。


    這一列前車停下,待後車接上,繼續前行。


    轟~


    又一輛鵝車中招,依舊如故。


    很快,車陣到了壕溝前停下,後方開始傳遞土袋,前方軍兵把木板推開,就在下方扔出土袋。


    土牆後麵,元軍探出頭來放箭,全被木板阻擋,並無作用。


    “用火油!”元將下令,立刻有兵迴轉後方去取火油。


    沒等火油到來,弩車已經推了上來。


    元軍立刻又來放箭,宋軍弓弩手反擊,雙方瘋狂輸出。


    身著重甲的江殺虜喝道:“聽我號令!”


    眾天雷手立刻打起精神來。


    “目標,一二土牆之間,上空,點火,三、二、一,放~”


    咻~咻~咻~


    十支弩箭激射而出,後方飄著淡淡青煙,飛到土牆之間,轟然炸開。


    火光閃爍,破片飛射,元軍死傷狼藉,僥幸逃脫者立刻轉身往後跑去。


    “直娘賊!”帖木兒狠狠地砸在城磚上,恨恨地說道:“南賊手段如此兇猛,如何抵擋?”


    撒裏蠻說道:“城外無法據守,收迴來罷。”


    “可恨!”帖木兒覺得憋屈,卻又無可奈何。


    一輪清空二百步,餘者膽喪,如何據守?


    聽得城內號令,於城外據守的元軍立刻狂奔迴去,生怕走慢了一步。


    軍兵撤離,城牆上的投石機卻沒停歇,或以巨石轟擊鵝車,或以碎石殺傷弩車。


    對耗一天,宋軍填平了第一道壕溝,開出了五條通道來,並且掘了第一道土牆。


    進展雖然神速,卻也付出了三百餘傷亡,另有十一輛鵝車、三架弩車毀於投石機之下。


    眼看太陽西斜,副將邵遠問道:“總管,是否收兵迴營?”


    劉師勇迴道:“進展迅速,不能給韃虜喘息之機,傳令,後營接替中軍,左右二營接替前營,繼續攻城。”


    東西兩麵,朱煥於文罡同時收到了命令,安排各軍有序替換。


    他們是施壓,並未展開進攻,隻是要防備元軍馬軍衝擊,實際也不輕鬆。


    城北,各軍替換完畢,打起火把繼續推進。


    “是否出城襲擾?”帖木兒喃喃自語。


    撒裏蠻搖頭,說道:“劉蠻子防備甚嚴,恐難得手,不如養精蓄銳以待巷戰。”


    “未必。”帖木兒搖頭。


    撒裏蠻說的,他也看在眼裏,隻是坐等宋軍殺到城下,隻怕諸暨也堅持不了幾天。


    諸暨城激戰正酣,楓橋鎮卻一如既往地平靜。


    平靜之下,暗流湧動。


    軍營裏,一群夥頭軍挑著飯食走來,領頭的唿喝道:“開飯啦~將軍恩典,加米菜!”


    胡風抱著胳膊,晃晃悠悠地走來,前麵軍兵盡皆閃開道路來。


    來此二十餘天,仗著身高力壯,他已經混成了本營一霸,連千夫長都要給幾分薄麵。


    到了近前,隻見濃稠雜糧粥,菜是青菜豆腐,還有慣常的鹹菜一坨。


    夥頭軍也是識得厲害的,立刻舀了飯菜遞了過去。


    胡風打量一番,忽然把盆砸在那人臉上,隨即一把拽住衣領,喝道:“直娘賊,今日中秋,便是田舍郎亦得塊餅子吃,爾卻不給頓幹的,說,是否貪了我等夥食。”


    “百戶,百戶息怒。”那人叫道:“上邊隻給了些許糧食,不信盡可去問,若是小人貪了一粒米,拿頭來賠。”


    “直娘賊,狗屎百戶!”胡風扔下夥頭,又一腳踢翻了飯桶,迴頭叫道:“兄弟們,聞聞這酒肉香味!”


    今日中秋,特木爾、範文虎設宴招待蒙古本部以及千戶千夫長以上,北地漢軍給米三斤,肉一斤,酒半斤,新附軍加米菜也就這樣了。


    “我等拋家棄子來投,韃狗卻不把我等當人看,往日裏克扣糧餉便也罷了,今日中秋,連頓幹的都舍不得,如此朝廷,豈值得我等賣命……”


    “胡蠻子,撒甚麽潑,欲正軍法乎?”


    胡風正在鼓動時,矮而精悍的副千夫長袁達忠走了過來。


    要是往日裏,袁達忠二話不說就把胡風拿了,隻是今日有氣,不想拿人。


    旁人吃酒,他吃風,氣不氣?


    “二哥!”胡風叫道:“韃狗可把我等當人了?他們的官叫千戶,偏你就叫千夫長,不能打嘛?看不起我等。


    今日韃狗酒肉管夠,北人也有酒肉,偏該我們南人挨餓。”


    胡風又一腳踢翻了菜桶,菜湯流走,菜隻有薄薄一層。


    “看看,諸多兄弟分一口尤自不足,偏他等以為恩德無限,非要我等賣命……”


    “賣他老娘!”楊六叫道:“袁二哥,你也是赫赫有名的好漢,空有一身本事,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般醃臢的氣。


    都是賣命,韃狗不識人,二哥帶我們去南邊,總能搏個封侯拜將。”


    “二哥,反了吧!”


    “殺韃狗,吃肉喝酒投朝廷!”


    “二哥帶頭,誰能敵?反了!”


    群情激奮,都要讓袁達忠領頭兵變。


    他本是鄂州大戶出身,少習武略,勇力過人,後投張世傑麾下,積功至統製,張世傑素來偏愛淮西兵,能在他手下做到統製,殊為難得。


    正是賞罰不公,焦山之敗後袁達忠便投了,卻不想這邊待遇更差。


    降職不說,還是第三等人,隨便一個蒙古色目人就可以對他唿來喝去。


    隻是降而複叛……不符合袁達忠處世原則。


    見他猶豫,胡風推了袁達忠一把,叫道:“走,追隨二哥取兵器去。”


    “走……”眾人推著袁達忠往前走。


    為備戰,此時的兵器都是各營自行收管,因此看管的軍兵不敢阻攔。


    兵器在手,膽氣立壯。


    胡風叫道:“要投南邊,豈能不帶投名狀?二哥做主,帶我等去殺特木爾,說不得搏個都統做做。”


    袁達忠看了眼手中的斬馬刀,咬牙說道:“先去各營,聚攏軍兵殺過去!”


    無令而私取兵器,以謀逆論處。


    本營千夫長範丞乃是範文虎家奴出身,生性貪鄙刻薄,又看不慣袁達忠,今日之事絕對無法善了。


    “二哥威武~”眾人唿喝著,跟隨袁達忠往旁邊的營地走去。


    新附軍都是三等人,皆有怨氣,平素懼怕元軍軍法不敢發作,今日有了領頭的,還有什麽好說的?


    ……………………


    感謝“萬劍心”、“無語長河”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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