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本地少人多,糧不足食,陛下駐蹕於此,軍民消耗無數,糧越發不足,因此怨懟日重。


    今害命二十三者非區區一顆白菜也,實乃糧不足,而內外結怨也!


    今有鄉老餘季等人,泣血椎心,拜請陛下移駕福州,軍民隨行就食,解溫州糧荒,緩地方民怨……”


    見陸秀夫讀完奏表,餘季說道:“陸相公,非是溫州人不知忠義,實乃民生艱難,不得不為啊。


    若陛下依舊駐蹕溫州,此類衝突定然層出不窮,彼時,無需元虜犯境,溫州已然分崩離析。”


    情不真意不切,威脅溢於言表,陸秀夫隻當聽不出來。


    “餘員外所言,中樞已然商定,明日便遷一部軍民南下,太後寧王隨行,然……”陸秀夫話題一轉,說道:“錢糧不濟,不敢強逼,為之奈何?”


    餘季內心一喜,說道:“臣為宋臣,自當號召本地鄉紳傾囊相助。”


    “朝廷豈能虧待有功之士?”陸秀夫說道:“陳元行作惡多端,全家伏誅,籍田三萬餘畝。


    諸位相公之意,盡皆發賣於民間,每畝地需糧三石,未知餘員外意下如何?”


    “公私兩便,此事甚好。”餘季喜形於色,就具體出售細節請教於陸秀夫,再也不提讓皇帝滾蛋的事情了。


    一傳十十傳百,各鄉大戶人家紛紛前來詢問消息,打算從中分一杯羹。


    三石糧食不少,其實一畝地一年收獲而已,能以這個價格換取家族長久不衰的根基,實在是太劃算不過了。


    為了進一步壓價,餘季牽頭,召集本地鄉紳聚議價格,免得內卷而讓朝廷占了便宜去。


    “朝廷定價三石,以某之見,一石或許可以,因為朝廷太過困窘,若是我等不接,隻能幹看!”餘季首先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有人附和,有人不為所動。


    在場的大戶也有三十來家,沒來的也有二十多家,區區三萬餘畝田,怎麽夠分的?


    不過餘季敢牽頭,自然有一套方案用來說服眾人。


    正商議時,有家丁進來稟報:“員外,有一隊軍兵叩門,說是來取糧食。”


    “朝廷軍隊要去福州,給二百石陳糧打發了去。”說完,餘季看向眾人,笑道:“早間一場衝突,朝廷見識了厲害,終於決定離開了。”


    “此乃員外之功,若非員外推了那麽一把,未知拖延多久。”有人接道。


    餘季笑道:“恰逢其會罷了,實乃長痛不如短痛,未免鄉親苦楚,隻能犧牲一些人了。”


    原來早上的時候,哪個首先扔石頭砸倒魏三娘的,正是餘季安排的人,所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好讓趙昰早日滾蛋。


    如今不但目的達成,還能買下陳家的地,實在是意外之喜。


    第二天,眾多大戶早早起來趕往縣衙,準備瓜分陳家的三萬餘畝田。


    永嘉縣大小官員逃散一空,州衙被趙昰改為行在,縣衙就成了中樞日常辦公地點。


    此時,陸秀夫站在縣衙門口,笑容可掬地感謝各位大戶的捧場。


    各自落座,茶水奉上,又是一陣寒暄。


    “諸位賢達。”見不再有人進來,陸秀夫清了清嗓子,說道:“往日裏朝廷並不曾虧待,諸位因此積累的無數家財,富貴連綿不絕,今日國事艱難,該諸位傾囊相助了。”


    “此乃我等分內之事,必不教相公失望。”餘季帶頭表態:“昨日已經出了二百石糧食,今日再給三百石,其他鄉賢也有此數,必不教朝廷為難。”


    “如此甚好。”陸秀夫慢條斯理地端起了茶杯。


    端茶送客?眾人正不解其意時,隻見張雙國帶著百十個軍兵走了進來。


    餘季臉色一變,站起來喝問道:“相公此乃何意?”


    “何意?”趙昰排開護衛,走到堂內,把白菜扔向餘季。


    餘季視若無睹,隻盯著趙昰,問道:“官家欲要強搶耶?”


    “朝廷如何能做搶掠之事?”趙昰冷笑:“餘季煽動民亂,致使二十三人身死,幾百人輕重傷,依律當嚴懲。


    王士康開設賭坊,誘人賭博,逼殺人命十四條。


    張貴以米出借,以布收迴,取利六分,積日十倍不止,多有因此自殺者。


    高龍縱奴行兇,曾當道打死人命,其子兇殘,搶掠民女取樂,害命無數……”


    隨著趙昰念誦,眾人立刻麵如土色,兩股戰戰。


    念完後,趙昰又道:“朝廷辦事,依法而為,但有冤屈,自可申訴,朝廷定然明察秋毫。


    目下……左右,與朕拿下,全部拘押待審,但凡走脫一個,以瀆職論處!”


    “唯!”


    軍兵應下,猛地撲向大戶們。


    “陛下,冤枉……”餘季唿號剛出口,一個軍漢一腳把他踢翻在地,隨即騎上去給了兩拳。


    這軍漢一邊打一邊罵:“直娘賊,若非汝這狗賊挑唆,三娘如何死於非命?今日落到爺爺手裏,必讓你好看。”


    “魏大,莫要打死了,免得外間誤會陛下!”什長盧老五說道。


    “無妨。”趙昰說道:“區區害民之賊畏罪自殺,死便死了,值得甚麽!”


    “陛下~不能如此啊!沒了我等,鄉野必亂,百業停擺,溫州必衰啊……”有人哀嚎道。


    趙昰懶得迴答,從陸秀夫手裏接過茶盞,美滋滋地品了起來。


    白開水而已,配合眼前的景象,如同瓊漿玉液,真的是別有一番滋味。


    此時,餘季家之外,張世傑帶著一部兵馬已經完成包圍,內裏的家丁護院慌做一團。


    刀出鞘,箭上弓,更有軍兵抬著撞木走到了大門前。


    張世傑大喝道:“餘季挑撥民亂,殺害無辜,往日又多惡行,罪在不赦!


    今本樞密奉詔捉賊,識相的束手就擒,膽敢造次,定殺不饒。”


    吱呀,大門洞開,餘季夫人帶人走出來,跪下磕頭,叫道:“太尉,冤枉啊~”


    張世傑不理,隻迴頭看向本部人馬,喝道:“此次抄家,所得皆為公用,但凡私藏、奸淫、無令殺人,立斬!”


    “謹奉令!”軍兵應下。


    張世傑一揮手,喝道:“但有反抗,殺無赦!全部拘捕,查封錢糧。”


    軍兵們立刻緊握兵器衝了進去,隨即以伍為單位分開,開始搜捕人員,查封房舍。


    數十個禦前禁衛隨著進去監督軍紀,還有政事堂書吏進去尋找賬本並同樣檢察不法。


    三方聯動,絕不給某些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嗯,絕對不是針對張世傑,雖說他的部下軍紀較差,但是本人沒什麽問題的,此次監督,乃是針對所有軍隊。


    相同或者相似的一幕,發生在整個溫州範圍內,一天之後,溫州大戶十去其九五。


    事實上,統計在冊的五十八家大戶,隻有三家幸免,真可謂一網下去,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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