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城上,江萬載正在慰問兵丁,即便是隻有言語,仍然讓士卒感動不已。


    不然呢?


    沒錢沒糧的,江萬載能領兵從鄱陽湖畔轉戰到海邊,憑借的就是以身作則和愛兵如子。


    說實話,江萬載、文天祥、張世傑這些能讓人舍身追隨的,人格魅力確實沒得說。


    奈何能力有高低,結果不能總是如意。


    正在此時,一小兵快步走到麵前,拜道:“殿帥,益王殿下及貴妃有請。”


    江萬載把事情交給自己的次子江鉦和侄兒江璆,自己下城,乘船直奔江心島。


    待尋到趙昰,隻見陳宜中、陸秀夫、張世傑等一幹大臣都圍在周圍,沒等走近,趙昰便首先迎了過來。


    “見過江公。”趙昰認真地打量著江萬載,內心感慨萬千。


    要說目前的小朝廷裏誰最能打,那肯定是江萬載,畢竟十六歲以武選出仕,次年成為孟拱上司,二十一歲成為殿前禁軍都指揮使,隨後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而且是屢戰屢勝。


    那麽問題來了,有這麽厲害的人物,為何南宋一敗再敗,至於如今地步?


    如今江萬載已經七十有一,還是殿前禁軍都指揮使,趙昰和趙昺能跑出來,也是因為江萬載領兵保護,為此其子江鈺戰死婺州。


    可惜的是兩年後為了救援落水的趙昰,江萬載犧牲海中,否則崖山之戰怎麽樣還真不好說。


    江萬載不知道趙昰念頭百轉,連忙迴禮後,問起為什麽招自己來。


    趙昰指向江心處兩艘船上,說道:“太尉請看船上那木桶,裏麵裝著火藥,乃是我夢中得到的配方……”


    “大王何其荒唐。”江萬載立刻嗬斥:“若大王托信鬼神以寄之,軍民之心必散,國祚再無指望,何以承擔國事?”


    來了,和陳宜中、陸秀夫等人的說辭不能說一模一樣,卻也是八九不離十。


    趙昰說道:“公勿焦躁,我也是將信將疑,因此略做驗證,果真,則利軍事,若假,左右不過浪費些許原料,卻可換的我安心國事,否則內心不寧,遺禍無窮。”


    這個和說服其他人說辭差不多,但你要說大家真不信趙昰的說辭,那是不可能的。


    目下幾近絕境,大家其實都幻想著鬼神相助,多少而已,隻是理智告訴大家必須克製著這種幻想,否則人心渙散,隊伍就真的沒法帶,國必亡。


    所以趙昰說鬼神事,大家第一時間訓斥勸誡,不給留半點麵子,待看到趙昰誠懇道歉認錯,又願意留下來看看。


    國事再緊張,用度再缺乏,也不是些許原料能夠補充的,成功當然大賺,失敗也能換來一個賢君,左右不虧,為何不試上一試?


    安撫了江萬載,江心小船上的楊世昌揮動紅旗,示意準備就緒,趙昰立刻讓楊世隆迴以紅旗,表示可以點火。


    楊世昌把一截很短的線香點燃,又把引線搭在上麵,隨即讓水手趕快劃船迴島上。


    時間算的恰到好處,待楊世昌登岸,隻見火光閃耀,轟地一聲傳來,巨浪衝天而起,承載著火藥的小船四分五裂,隱約可見碎木激射,去勢甚急。


    待煙霧散去,隻有些許碎木飄在江水之上,還有點點火苗依附其上,隨波逐流而去。


    “啊……”陳宜中嚇得抱頭蹲地,渾身直哆嗦,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不能自己。


    城頭上,軍民聽到如此驚雷聲,都搶過來觀望。


    “如此威力,何愁賊虜不破?”張世傑激動莫名。


    想他屢戰屢敗,有如此利器助陣,總能找迴場子了罷?


    “攻戰首在人心,其次器械。”江萬載仍然很淡定:“然此物大有裨益,當多多製備,未知此物製作困難否?”


    趙昰迴道:“並不複雜,原料亦是簡單。”


    江萬載摸著胡須說道:“如此,不能大張旗鼓,應當尋心腹之人,隱秘行事,免得賊虜探得消息。”


    不謀而合。


    以目前宋元雙方的實力對比,若是拚物資,元庭能以火藥砸死宋庭。


    注意,是砸,不是炸。


    橫跨大半個地球的國家,真要鐵了心收集並不是很罕見的原料,誰都遭不住的。


    所以趙昰隻是安排楊家三兄弟學習製造方法,因為這三人是親表哥,而且曆史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忠心。


    “我有一想法,公請聽之。”趙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隨軍軍民十餘萬,從中挑選一二百十六七歲少年,以忠烈之後為佳,充做我的侍衛親軍,習文練武之餘製備火藥,如何?”


    “陛下想法甚佳。”江萬載答應下來。


    趙昰又向陳宜中等人行禮,道:“有勞諸位相公籌備原料,我已把製備之法傳於楊朝請三兄弟,請諸位相公傾力支持。”


    楊世昌行禮道:“煩請諸位相公支持。”


    “理當如此!”陳宜中迫不及待地應下。


    可能是覺得自己剛才出了醜,陳宜中又道:“隻是事關緊要,我等隻給錢糧,由楊氏三兄弟采購原料,力求保密。”


    “相公所言在理,便如此辦理。”趙昰搗了搗楊世昌。


    楊世昌如夢方醒,連忙拜下道:“謝大王抬舉,臣無能,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確實是抬舉,因為外戚的身份,楊家多受壓製,楊亮節封侯,而三兄弟隻是正七品的朝請郎,具體職責為殿前班直十將。


    各自帶著十來個人,隨侍楊氏和二王左右,做些警戒、供食、打掃等雜活。


    現在得了製造火藥的差事,不但官位會上升,權力也是扶搖直上,當然喜不自勝。


    趙昰也賺到了不少好處,除了威望,就是二百直屬力量,以後做一些事情會方便不少。


    這時,楊亮節越眾而出,拜道:“如今社稷傾危,大王睿智天成,又得天命眷顧,當早登大寶,定人心,振軍備,圖複中原。”


    其他人如夢方醒,立刻跟上拜下,道:“請大王早登大寶。”


    這是第一請,按照禮製,趙昰應該推辭。


    趙昰躊躇片刻,說道:“本王年幼,武不能殺虜,文不能治民……”


    看這應對,妥當!陳宜中瞥了陸秀夫一眼,覺得這家夥把皇帝教的不錯。


    眾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隻是覺得這擁立之功不能全讓一個外戚搶了去,無論如何要把握住二請的頭湯。


    “本不該貪念大寶,然,國都破滅,前帝奉表降元,社稷不存,本王為先帝長子,自當繼寶位,養民安軍,驅逐元虜,續國祚,存社稷。


    非常時行非常事,元虜虎視,情勢緊急,今受臣民請,本王即刻登基,為趙氏第十七位皇帝,尊生母淑妃楊氏為太後,同聽政。


    朝綱紊亂,任人以賢德,朕亦年幼,當以諸公輔佐,今加江萬載太師、平章軍國重事,統管政事堂與樞密院,以陳宜中為左丞相,文天祥為右丞相,陸秀夫、劉黻為參知政事,陳文龍為禦史中丞,李庭芝為樞密使,張世傑為樞密副使。


    餘六部、各軍、司、州府縣主佐等職,自有中樞酌定,擇期就任。


    以上,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這……你講究嗎?


    眾臣哪怕楊亮節都驚呆了。


    三辭三讓又費不了多少功夫,大家隨口一請,你就隨口一應,勸進表都不要,當過家家呢?


    好,當你心憂國事,因此一步到位,但是直接任命中樞,真的好嘛?你連印璽都沒有!


    而且文天祥是什麽鬼?人都沒在。


    小皇帝的不按套路出牌,讓大家不知道該怎麽接,現場一時陷入沉默,略顯尷尬。


    還是楊亮節率先打破沉默:“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不得不跟著齊唿。


    即便小皇帝不按套路出牌,貌似隨意地分了蛋糕,但是大家隻能捏著鼻子認下這些。


    不然呢?立趙昺,然後當場分家?


    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君臣名分已定,趙昰鬆了口氣。


    不枉自己這一番狂作,終究是提前三個月登基稱帝,而且強行改變了人事任命。


    副作用肯定會有,以後慢慢扯皮,現在先把流程走完。


    趙昰虛抬雙手:“諸卿平身。”


    流程走完,隻代表君臣名分初步確定,該有的步驟還得有,所以大家移步大殿,仔細商量一番。


    趙昰在前,眾臣在後,看著像那麽迴事,其實就那麽迴事。


    沒有先導、乘輿、護衛……什麽都沒有,這可是正統繼位,卻堪稱史上最寒酸的登基儀式。


    沒辦法,現在一窮二白,想講究也講究不起來,所以趙昰直接不按套路出牌,別人一請,他就順勢答應並自顧自登基了。


    大臣們不這樣認為。


    “陛下神武果決,又有天命加身,國朝必然中興!”楊亮節發自內心地感慨。


    他一個外戚混在文武裏麵,隻有宗室出身的趙吉甫願意搭理他。


    趙吉甫歎道:“雖說任命有所不妥,然其僅僅八歲而已,若是先皇聰慧果決之半,何至於此!”


    眾人聽了,都是沉默不語。


    先皇宋度宗趙禥,其母懷孕時吃墮胎藥未死卻傷了腦子,登基後就兩件事——酒和女人,軍政大小事皆托付賈似道,就這樣玩了十年,南宋亡。


    至於趙吉甫說的人事任命方麵,大家都是頗有微詞的。


    以一個不存在的人為右丞相,還讓一個武人總攬軍政,此非朝廷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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