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吾兒,你這是……怎麽了?”


    呂頌將自己一時糊塗做出的事告知掌門,隨後低下頭去,靜靜等著掌門的訓斥。


    掌門看了他片刻,和顏悅色地問道:“若是那些將士都在此次戰役中犧牲,吾兒以為一次肉身上的懲罰便能挽迴他們的性命嗎。”


    呂頌一怔,下意識搖頭否定掌門的話。


    “那便對了,這些懲罰毫無意義。陛下此番讓你迴來,是為了讓你自省。好了,吾兒舟車勞頓,這兩日好生歇歇。待過幾日阿父帶你去個地方。”掌門拍了拍呂頌的肩膀,溫聲開口。


    呂頌悶聲點頭。


    接下來這幾日,呂頌一直待在房中,按照掌門的要求抄寫清心咒。


    又是一場大雨。


    天稍霽,空山聞鳥鳴。


    呂頌打開門出去,恰好看到掌門在晨練。


    掌門也注意到了他,打完一套拳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笑眯眯道:“用過早膳沒?”


    呂頌搖了搖頭。


    “走,用了早膳阿父帶你去個地方。”


    “好。”


    用罷早膳,呂頌跟著掌門朝後山走去。


    兩人步行了一個時辰,來到一片叢林不算很茂密的地方。


    兩株相隔不遠的大樹下有一座墳,墳被人打掃得很幹淨,墳前爐裏還有幾支燒了一半被雨澆滅的香。


    “認得這裏麽。”掌門擦了擦墓碑上的水漬,垂眸看著墳。


    “阿母的長眠之地。”呂頌低頭。


    自知道阿母是因為清風劍派的恩怨而離世後,他便恨極了劍法,也鮮少來這裏祭拜阿母。


    “給你阿母上柱香吧,這麽多年了,你阿母一定很想你。”


    呂頌依言給墳墓上香,隨後父子倆坐在不遠處的孤亭下對酌。


    日上梢頭,過午時分,掌門已經麵露醉色。


    “兒啊,你知當年,你阿母是怎麽去的嗎。”他抱著酒壇,兩眼通紅,自顧自地說起來,


    “當年,阿父和你一樣年輕氣盛,就愛追求極致的武功。我和你阿娘成親後,仍不忘本心,在江湖裏麵打打殺殺,立誓要闖出一番名堂。”


    後來,江湖裏出了一個劍法比他還厲害的奇才。


    江湖子弟稱那人為大劍仙,稱他為小劍仙。


    他十分不服氣,去尋那人試劍比武。


    他們打得昏天黑地,到最後那人耍了陰招將他刺傷,他險些喪命那廝劍下。


    是他夫人冒著危險將他救下,也是那時受了傷,落下了病根。


    “後來懷了你,我本打算放下過去,好生和你們過日子。結果他為了不讓當年的事情傳出去,損毀他的名聲,他竟然帶著人殺上清風山,要屠了我們宗門。”


    掌門說到這裏,眼睛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聲音也啞到了極致,


    “那一日我們拚盡全力將這些人斬殺,卻也驚得你阿母早產。因為之前留下了病根,她難產血崩。阿父當時是想舍小保大的,可你阿母拚了命要把你生下來,我便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懷裏。


    阿頌,你曉得嗎——


    你阿母那樣一個愛漂亮的人,她去的時候還叮囑我要為她梳妝打扮再讓她入棺材。她還說,我挑衣服的眼光不好,以後要讓我再找一個會打扮的女娘,來打扮阿頌。


    阿父現在後悔了,後悔當年為何一時衝動結下這等仇怨。若非不然,阿頌便不會見不到你阿母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掌門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伸手捂住了眼睛。


    呂頌低著頭,心裏五味雜陳。


    他一直以為阿母是清風劍派內部恩怨才故去的,原來是因為阿父和別人的恩怨。


    迴到庭院後,呂頌將掌門攙扶到床上,拿了濕帕子為他擦洗臉頰。


    “阿頌,你阿母不希望你成才,隻希望你能快樂地長大,不要步入阿父的後塵。你若在陛下那裏過得不快,便迴清風山來。


    你若還想迴去,便要聽一聽阿父的話,別將阿父的性子都學了去,那樣會吃虧的。”


    呂頌的腦海一直迴蕩著掌門說的話,深深看了一眼掌門,緩緩側頭,看向掛在牆上的那把青銅劍。


    那是阿母的佩劍,阿父曾說,這是阿母留給他的寶貝。


    抿了抿唇,呂頌抓過這把佩劍,離開了庭院。


    掌門再醒來時,已經夕陽西下了。


    他捂著無比疼痛的腦袋,晃悠悠起身出門。


    遠遠的,掌門聽到了劍風的聲音。


    他心頭一動,下意識尋覓著聲音過去,看到呂頌在庭院中認真地練習清風劍法。


    呂頌手裏的佩劍……


    掌門心頭一動。


    失神間,呂頌已經練完一段劍法,迴頭看向掌門,抱劍作揖。


    “吾兒,你這是……”


    “阿父,這把劍用的很趁手。”呂頌咧嘴一笑。


    掌門愣了愣,仿佛明白了什麽,迴過神來跟著笑:“清風劍法可都會?”


    “其實,在很多年前兒便偷偷學過了。”呂頌小聲道。


    掌門朗聲大笑起來。


    數日後,呂頌背著行囊辭別掌門。


    眾人為其送行,紛紛麵露不舍之色。


    “若得了時間,便多迴清風山來看看。阿父在你院子裏埋了幾壇酒,等你迴來,阿父再與你飲個不醉不歸。”掌門拍了拍呂頌的肩膀,麵目慈祥。


    “阿父……”呂頌張了張口。


    “去吧,陛下念著你呢。”壓住心底的不舍,掌門揮了揮手,“去追求你想追求的事,阿父不攔著你的。”


    呂頌鼻子一酸,俯首作揖深深一拜,轉身離開。


    年輕的少俠再一次踏上了離鄉的路,可這一次他卻心如明鏡,再無數年前的彷徨。


    望著那一襲背影緩緩消失在山中的青石台階上,掌門慢慢收迴目光,轉身離開。


    夫人,我們的阿頌長大了。


    你可放心離開了。


    ……


    又是一年清明祭祖。


    這一年,幾位蕭氏宗婦也多了她們自己的牌位。


    蕭煜帶著樂哥兒一一給她們磕頭拜過。


    “阿父,她們都是您的親人嗎。”蕭溯從蒲團上顫巍巍起身,小聲問道。


    “是。”蕭煜將其抱起,撫了撫他的頭,


    “若當年沒有她們傾舉族之力護住阿父,阿父便沒有如今的成就,你們也不會來到阿父身邊。她們不僅是阿父的親人,更是恩人。所以以後阿父不在了,樂哥兒和你的阿兄阿姊,要記得年年來祭拜她們哦。”


    蕭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


    迴到王都長安已是五月。


    五月十七日,蕭煜正在考驗蕭決的武功,蕭道明忽然進來,朝他作揖:“殿下,呂小郎君負荊請罪來了。”


    蕭煜一愣,側頭瞥了一眼要湊熱鬧的蕭決,見蕭決立刻縮迴脖子,繼續乖乖地練武功,這才跟著蕭道明去了前院。


    宮門口,呂頌赤著上半身,背著長滿倒刺的荊棘,挺直了腰杆兒跪在宮門前麵,引來無數路過宮女和太監的目光打量。


    呂頌沒有和任何人說自己迴來王都。


    他一迴來便背著荊棘跪在了這裏,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時辰了。


    蕭煜來時,看到呂頌滿頭的汗,微微挑眉。


    “從清風山迴來了?”


    “弟子已自省,望師傅原宥弟子一次。若還有下次,弟子以命謝罪!”呂頌看見蕭煜,目光一亮,立刻朝他行了稽首禮,隨後定定開口。


    看了他片刻,蕭煜目光裏深色拂動。


    當年,他也混不吝,犯過嚴重的錯誤。


    他的師傅是怎麽對他的呢。


    “自己去掃掃你的府邸吧,多久沒住了,要落灰了。”慢慢迴過神來後,蕭煜淡淡開口說罷,隨後扭頭離開。


    曉得話外弦音的呂頌麵色一喜,忙朝蕭煜磕頭一拜,隨後顫巍巍起身離開。


    呂頌迴來後,王疏第一時間知曉,想將前不久蕭煜塞給他的兵符拿給呂頌。


    他帶著兵符親自登了呂頌的府邸。


    呂頌搖了搖頭,將兵符推了迴去:“這是師兄應得的,此番迴來,我不為兵權,隻是想跟在師傅身邊。”


    王疏愣了片刻,隨後失笑:“那我便先替你保管著吧。”


    這之後,呂頌便一直待在府邸練習劍法。


    直到六月,一封奏折被線人秘密送入禦書房。


    蕭煜看罷奏折後,眼底閃過一抹深色。


    近來世家安分了不少,但民間卻不安分。


    民間不知幾時多了一夥身懷異術的奇盜。


    據目擊者稱,這些奇盜有的會縮骨功,有的會穿牆術,有的會易容術,有的有千裏眼順風耳——


    他們就好像來無影去無蹤的鬼魅一般,在各州府進行偷盜。


    這偷的還都是官府裏的寶貝。


    還有幾次,這些人把各州府要送到王都的奏折,與某些機密內容給盜走了。


    各州府的郡尉聯合抓盜賊,卻始終無所收獲,便聯係到蕭煜放在民間的線人,將此事悄悄告訴了蕭煜,想請他派個人來抓住這夥盜賊。


    摩挲下巴,伸手叩著桌案,片刻後蕭煜緩緩道:“道明,去把他們召來。”


    “喏。”蕭道明曉得蕭煜口中的他們是誰,作揖離開,不多時便請來了範蠡,謝玄,王疏和蕭決。


    蕭煜將奏折拿給他們看後,範蠡看向蕭煜:“陛下是想親自去捉拿這夥奇盜?”


    “然。此番我微服出訪,不得向任何人伸張。”蕭煜頷首。


    “陛下是懷疑……這王都內有他們的人?”謝玄捕捉到蕭煜的言外之意,微微挑眉。


    “每次在官府的人要捉到他們之前,他們都能逃掉。目前我隻是懷疑他們在四處都有和我們一樣的線人,還不能確定。”蕭煜搖了搖頭,隨後看向蕭決,笑眯眯問,


    “弘文,這段時間能否為阿父分擔分擔國事呀。”


    蕭決立刻挺起胸脯:“阿父放心,兒一定好好幫您處理政事。”


    “照顧好你阿母和老三。”


    “好——咦,阿父要帶小妹一起走嗎?”


    “嗯。”蕭煜頷首。


    他給蕭沅啟蒙的時候,發現蕭沅繼承了他的一些斷案能力。


    若生在和平年代,這就是妥妥一做警察的好苗子,簡稱老天爺追著喂飯。


    而恰好蕭沅對這些很感興趣,所以蕭煜打算此番微服私訪,帶上蕭沅一起,好培養培養她的能力。


    五月二十八,蕭煜忽然重病不起。


    昏迷前,蕭煜召見儲君,下令太子監國,雙相輔佐。


    眾大臣聽到蕭煜昏迷的消息,先是一陣詫異,隨後紛紛心思各異起來。


    但看到蕭決麵色如常,那些生了別樣心思的人也不敢過多展露,隻能暗中派人打聽消息。


    同一日,幾輛平平無奇的馬車悄然離開了長安。


    離開長安後,一雙小手扒開車窗,新奇地朝著外麵看了起來。


    “阿父阿父,我們真的要去抓那些奇盜嗎。”蕭沅側頭,滿眼激動地看向車內假寐的男子。


    蕭煜緩緩睜眼,將小丫頭撈進懷中,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眯眯問:“對,這次阿父教囡囡一些新的斷案術。”


    “好!”


    後麵一輛車中,王疏和呂頌對坐博弈。


    蕭煜的密詔送到府上,到跟著離開,至現在呂頌都還沒迴過神。


    師傅還願意信任他。


    “你再不下棋,我便要嬴了。”王疏瞥了呂頌一眼,慢悠悠開口。


    呂頌迴神,看著棋盤忍不住嘴角一抽:“我已經輸了。大師兄棋藝精湛,堪稱一絕。”


    “沒有沒有,先生可比我厲害多了。”王疏連忙擺手。


    呂頌笑笑,收起棋盤道:“此番微服私訪,師傅隻帶了這麽些人,若遇到麻煩該怎麽辦?”


    “你可知黑冰台?”王疏忽然問。


    “大夏皇室的死士,個個身懷絕技,武藝高強,傳聞一人可抵十人,一代天子傳一代——”王疏忽然意識到什麽,睜大了眼睛,“這些人該不會是——”


    “然。”王疏笑眯眯頷首。


    在大涼取代大夏後,蕭煜便正大光明地接手了黑冰台。


    此番出行,蕭煜下令讓黑冰台的人化成侍衛跟隨他們一道出行。


    而若遇到麻煩,那還有範蠡培養在各地的線人出來幫忙,所以不需要擔心他們的安危。


    聽到王疏的話後,呂頌咂舌。


    黑冰台誒,傳聞中一人抵十人,也不曉得他們是怎麽訓練出來的。


    六月十日,一行人抵達弘農郡。


    據線人來報,這幫奇盜從太原郡逃跑後,便一路南下。


    線人跟蹤著他們追到了弘農郡後,這些人發現了線人的存在,然後在郡內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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