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來時,便看到這稚童一言不發地坐在草墊上,喝著水一般的黃米湯。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來,稚童抬頭看了一眼蕭煜。


    蕭煜怔了怔。


    這種麻木的眼神,讓他想起自己的小時候。


    準確來說,是前世的小時候。


    那時候父母因為商業聯姻,十分不喜歡對方,所以在生下他後便分居了。


    他跟著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忙於交際,常常要喝酒,但酒量不咋地的他,每次迴來都是喝得酩酊大醉,每一次遭殃的都是他。


    父親罵他和母親,說他看著就讓人厭煩,還常常罵著罵著就開始打他。


    一開始是衣架,後來是皮帶,再後來是什麽,他記不清了。


    反正到遇到師傅之前,他身上基本沒好的地方。


    而那時,他記著這個人是他的父親,所以他一直不曾還手。


    而每次借著鏡子給自己處理傷口時,他總能看到鏡子裏自己的眼神。


    麻木,空洞。


    和這個稚童一樣。


    ……


    “蕭相,這小娃娃受了刺激,好像暫時不能說話了。”老醫師的話讓蕭煜迴神。


    他摸了摸袖袍,拿出一隻荷包,打開後蹲下來遞到稚童麵前,笑眯眯道:“嚐嚐這個蜜餞,哥哥從王都帶過來的。”


    這隻荷包是嬴晚舟給他做的,平日裏他都裝一些小食,用來解小姑娘的嘴饞。


    後來便養成了習慣。


    見稚童訥訥搖頭,蕭煜拿起一顆塞到他手中,目光溫和地看著他:“不要怕,我不是壞人。可不可以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稚童在他的注視下,沉默片刻,手裏的陶碗忽然抖了抖,摔在地上。


    稚童開始嚎啕大哭。


    “阿父,阿母……他們,他們掉河裏了,他們不要夜奴了!”


    老醫師聽到稚童開始抽抽噎噎地說話,麵露驚喜之色:“咦,奇了怪了,這娃娃失語症好了!”


    蕭煜捕捉到稚童話中的關鍵詞,朝旁邊的蕭道明看了一眼。


    會意作揖,蕭道明將老醫師請了出去。


    眾人紛紛留守外界,此地便隻剩下了蕭煜和自稱夜奴的稚童。


    蕭煜迴憶著哄兒子的手段,輕輕拍著稚童的背:“好了,不哭不哭。”


    安撫了一陣,稚童抽抽噎噎地吃下手裏的蜜餞,情緒慢慢穩定後,磕磕絆絆地說出自己見到的一切。


    他叫王生,因為是在夜裏生的,所以阿父給他取了個夜奴的小名。


    那日他在村裏和別人玩耍,忽然聽到了一陣嘈雜無比的聲音。


    隨後,過年時候殺豬才能聽到的慘叫聲,從各個熟悉的人的最終喊出來。


    王生看著他們倒地,看著他們流出紅登登的水,在一片懵懵懂懂間,被匆匆趕來的阿父給抱迴去,藏在了家門口的草垛裏。


    “夜奴,阿母的好夜奴,無論你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出來。好不好?”阿母蹲在他麵前,含淚開口。


    王生最看不得阿母哭了,乖乖應下。


    隨後,他便看到阿父和阿母寫了些什麽東西綁在鴿子的腿上放飛以後,拿起兩塊木牘折碎了吞下。


    在做完這一切後,他們便被一群穿著甲胄的人給抓了起來。


    為首的一個人有一抹八字胡,眼睛像王生看過的黃鼠狼。


    那個人問阿父阿母東西去哪了,阿父阿母不說,那個人便給阿父和阿母喂了東西,在他們睡著以後把他們扔進了村子旁邊的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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