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緩緩從紀念碑頂端落到地上,他本以為在自己的號召下,長期受到政府壓迫的人們一定會義憤填膺地響應,怒吼著抄起武器來,跟隨自己一起反抗敵人。


    可沒想到最終卻是這樣一個結果,藺軍他們說得是對的,這些人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氣,變得麻木不仁了。


    難道爺爺一直想要用生命守護的人們,都是這樣麻木無情嗎?吳桐恨恨地想到,鼻子裏泛起了一絲酸楚。


    宮雨薇走到吳桐身邊,伸出手來探了一下,想要摸摸吳桐的手臂,又怯怯地放下了。


    葫蘆大咧咧地擠了過來,把宮雨薇擋在了身後,說道:“桐哥,這幫人都是膽小鬼,咱們也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了解阿斯莫德,他到這裏來,這些人恐怕都會遭殃。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吳桐低聲說道。


    “送死?不至於吧桐哥,他們不也一直活得好好的?”葫蘆撓了撓頭,一臉不解的說。


    吳桐苦笑一聲說道:“你知道【奇跡之母】嗎?”他想到秦伯海做出的推斷,又感到一陣毛骨悚然,胃裏有什麽東西翻滾起來。


    “當然知道了,那不是克萊恩博士最成功的發明。”這是廢土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葫蘆不知道吳桐為什麽提起這個來,一臉的不解。


    “奇跡之母,之所以能夠無所不能的生產出各種物品乃至生物,它的原理……是獻祭人的生命源,用海量的生命源組成新的生物……”


    “什麽?生命源……”葫蘆懵了一下,明明吳桐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組合到一起,他卻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桐哥,你說的獻祭生命源……是什麽意思啊?”


    吳桐深吐了一口氣,說道:“意思就是,殺死奴隸,在奇跡之母裏,用他們的生命源換取貴族們想要的東西。”


    葫蘆不由倒退了兩步,瞠目結舌地看著吳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應該是真的。”一道弱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宮雨薇飛快地瞥了一眼吳桐,小聲說道:


    “我曾經看到過幾次,在很晚的時候,士兵們把一些年輕人從佛洛依德的花園押送到運輸飛船上。”宮雨薇的臉逐漸變得有些扭曲,似乎不願意迴想起這段往事。


    “這幫狗日的……”葫蘆額頭上青筋直爆,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不得將麵前不存在的敵人撕碎了一樣。


    “所以,我不能眼看著他們送死。”吳桐看著空蕩蕩的廣場,無奈的歎了口氣。


    “桐哥,你說怎麽辦吧,老子今天就跟他們死磕到底了!”


    “葫蘆……”吳桐看向葫蘆,看著他堅毅的眼神,嘴裏的話欲言又止。他明知以他們兩個人的力量絕無阻擋阿斯莫德大軍的希望,本想勸葫蘆先逃走。


    可現在他看到葫蘆堅定的神情,忽然覺得對一個真正的戰士而言,說出這種話來是對他的羞辱。話到嘴邊,吳桐改口道:


    “葫蘆,我們再試試,如果霧靈城的人還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反抗神音軍,隻能靠我們兩個盡可能拖延了,起碼要給藺大哥他們爭取些時間撤離。”


    “嘿嘿。”葫蘆聽了這話忽然笑了兩聲,他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吳桐,說道:“桐哥,你說這話的時候,可太像咱們火種的人了。”


    吳桐聽了微微低下了頭,嘴角翹了一下,沒有說話。葫蘆在說這話時,他莫名感到冥冥之中,似乎命運還是把他和火種緊緊糾纏到了一起。


    “我們走吧。”吳桐淡淡地說。葫蘆點點頭,抱起黑頭,走到吳桐身邊。


    “帶我一起走吧,”葫蘆迴頭看去,宮雨薇幽幽地望著吳桐的背影,眼神裏滿是他看不懂的情愫。但葫蘆看著她癡癡的樣子,忽然感覺她像極了一種植物。


    哦對了,是櫻花,曾經他在畫報上看過,火曜之地南方小島上盛開的一種叫櫻花的植物,他們的花瓣灑滿大地時就是這個樣子的。


    人怎麽會長得像植物呢?葫蘆少年心性,沒看到宮雨薇眼中的水樣溫柔,隻是有些疑惑。忽然,吳桐一把摟住他,騰空而起,很快就飛離了廣場。


    “桐哥,怎麽不帶上小宮姐啊?”這些天的相處下來,葫蘆隻覺得宮雨薇溫柔可親,像記憶中自己死去的姐姐一樣,對她頗為不舍。隻覺得宮雨薇就該和他們在一起,和吳桐組成一對才合適。


    吳桐輕笑了一聲:“她已經受了很多苦了,往後應該去過平靜的生活了。”


    “說起來,小宮姐是因為什麽被抓起來的啊?”


    想到被囚禁在佛洛依德城堡裏時的宮雨薇,吳桐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將這些告訴葫蘆。隻是加快了速度,不多時就飛過了小半個城市,降落在了一片僻靜的街區。


    街邊立著一塊斑駁的黃銅路牌,上麵寫著“火炬路”三個字,街道冷冷清清,空無一人,臨街的商戶們都緊鎖著大門,吳桐能感受到有幾雙眼睛在裏麵偷瞄著自己。


    “說吧桐哥,咱們怎麽幹?”葫蘆挽了挽衣袖,做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時間緊迫,隻能試試能不能說服幾個令長了?”吳桐說著拐進了一片高聳的公寓樓區,這裏樓和樓的間距非常擁擠,狹窄的陽光艱難從樓宇的縫隙間穿過,催生出了一股發黴的味道。


    顯然,這裏住戶是以平民為主的,吳桐似乎早有準備,他七拐八拐地走入了一棟樓內,按下了通往十二樓的電梯。


    “令長?那是什麽啊?”葫蘆招唿著黑頭也跑進了電梯,不解地問道。


    吳桐微笑著說:“這幾天我翻看了一下政府大樓裏的文件,發現霧靈城有一個特殊的製度。因為城裏有大量原住民,他們不願意做奴隸,又很長時間沒有反抗行為,所以幾十年前,這裏開始推行了【令長製】。”


    見葫蘆依然一頭霧水的樣子,吳桐繼續解釋道:“每五十戶家庭被政府劃分為【一令】,一人擔任【令長】,負責協助政府安排其餘原住民的工作,以及發放食物、管控出行等日常事務,實際上就是為了起到監視的作用。”


    “這種人不就是政府的走狗嗎?怎麽可能會幫我們呢?”葫蘆眉頭微皺,沒有注意到委屈的搖著尾巴的黑頭。


    “是啊,所以我找的這幾個令長,都是有不良記錄,做過對抗政府行為的人,但願可以成功吧。”說著,電梯停了下來,兩人走出電梯,吳桐輕車熟路地按響了位於走廊東側住戶的門鈴。


    叮咚~叮咚~


    “誰啊?!”一陣粗獷的男聲從房間內傳了出來,一個個子中等,身材壯碩的平頭男人推門而出,他的臉上溝壑叢生,看不出實際年齡,現在,這些溝壑裏堆滿了不耐煩。


    “剛他媽睡著,哪個小王八蛋……”平頭男人抬起頭看到吳桐,硬生生把說道一般的話吞了迴去,他握著門把手的右手劇烈晃動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關上門。


    “是劉令長吧?別怕,我沒有惡意。”吳桐看出了平頭男人心中的恐懼,輕聲說道。


    被稱為“劉令長”的男人暗暗向裏退了一步,哭喪著臉說道:“大人,我剛才跑迴來,可不是不給您麵子,我就是一小老百姓,打不了仗。”


    “可是,二十年前,政府在霧靈城推行【餘糧征集製】時,你可是反抗軍的領導者之一。”吳桐一字一頓地說道。


    劉令長連連搖頭道:“我哪是什麽領導啊,就是年輕氣盛,湊過兩迴熱鬧。那時候,大家都以為新來的官兒要搶咱們的飯吃,可後來政府按時給大家發飯,慢慢的也就沒人說了。哪知道後來給的夥食越來越差,現在隻有方磚可吃了。嗨,好死不如賴活著,湊活過吧。”


    吳桐聽了這話,一下沉默了,似乎有些泄氣。葫蘆趕緊幫腔道:“這位大哥,吃方磚是小事,可別白白丟了性命啊!”


    “你知道白雲城裏的奇跡之母嗎?你知道它是怎麽幹活的?它要……”


    “小兄弟,你們別難為我了。現在這年頭,像我這個歲數的早就活夠本兒了,你就是說破大天來我也不會再折騰了。”


    “誒,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葫蘆剛要反駁,卻看到吳桐伸出手臂攔在他麵前。“我們走吧。”吳桐淡淡地說道,轉身朝電梯間走去。


    “哼!”葫蘆給了黑頭一個眼色,也轉身離開,黑頭心領神會,朝劉令長汪了兩聲才跟了上去。


    “大人!”吳桐停下腳步,迴頭看去。劉令長瞥了瞥嘴角,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多嘴說一句,你不如直接去找大令長,要是他都不願意幹,我敢說全城都沒人敢出頭。”


    “大令長?”


    “大令長,駱近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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