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元朔三年


    這三年時間裏,天下風雲變幻莫測。


    先是匈奴再度入侵漢地,鎮守邊境的韓安國被打得節節敗退,皇帝劉徹沒有辦法,隻好啟用已經被貶為庶民的李廣,讓李廣守衛右北平一帶,命令李息從代郡出兵牽製匈奴部分兵力。


    同時再次任命衛青為車騎將軍,采用迂迴戰術偷襲河南地以及河套平原,將盤踞在河南地以及河套平原的匈奴白羊王以及樓煩王驅逐。


    此後,武帝在河套平原以及河南地建造五原郡和朔方郡,並升任衛青為長平侯,並加封跟隨衛青一起作戰的王長治、張次公、蘇建三人為陷陣侯、平陵侯、岸頭侯。


    雖然都是侯爵,但衛青的侯爵是附帶封地和食邑的,是有實權的,本質上已經是自治權力較低的皇帝封臣,而王長治等人的侯爵屬於榮譽侯爵,隻有侯爵爵位,卻沒有相對應的封地和食邑。


    隨著對外戰爭的節節勝利,皇帝劉徹的權力也愈發穩固,在衛青的光輝戰績麵前,主和派也不敢再繼續阻止皇帝開戰。


    而與此同時,匈奴軍臣單於被衛青重創後死亡,伊稚斜篡奪單於之位,有著衛青的輝煌戰績作為依仗,加上匈奴剛剛結束內亂、急於穩定內部政局,皇帝劉徹終於可以集中力量放心大膽地對國內的豪強士族以及諸侯們下手。


    比如采用主父偃的推恩令、發布遷茂陵令。


    推恩令是針對諸侯們的,遷茂陵令則是針對豪強士族們的。


    比如今年,齊王與自己的親姐姐生孩子,此事被告發後,劉徹便以此為罪名剝奪齊王的王位,將齊王的齊國均分給他的幾個兒子,使得齊國變得稀碎不堪。


    迴想著這三年來的種種,徐老夫子憂心忡忡,不由得長歎一聲:“天要亡我徐鄉徐氏。”


    就在不久前,朝廷認為徐家家產應該超過了三百萬錢,要求徐家遷到長安給大漢先帝守陵。


    徐老夫子以徐家很窮、根本沒有三百萬錢為借口,拒絕遷到長安。


    然而,徐家的一個佃農因為常年被徐家抽鞭子,於是一怒之下跑到徐鄉縣縣衙告發徐家有良田萬畝,家中資產早已超過五百萬錢。


    縣衙的縣令等人早就跟徐家勾結在一起,將那個佃農活活打死。


    本以為一切就會這麽結束,可誰知道,那個佃農的兄弟偷偷跑到東萊郡府繼續告發徐家家產可能高達五百萬錢。


    徐家在東萊郡府卻是沒有關係,郡守多次下令要求徐家立刻遷到長安給先帝守陵。


    徐老夫子覺得法不責眾,超過三百萬錢的豪強多了去了,肯定沒幾個願意去長安守陵的,這項政策到最後肯定跟文景二帝時期一樣,願意給朝廷塞錢的就不用遷,不願意塞錢的才要被逼著遷。


    然而,徐老夫子給東萊郡府塞了一百多鎰黃金後,東萊郡府卻依舊下令徐家立刻遷到長安。


    徐老夫子依舊不死心,準備假裝沒接到朝廷的命令,看看其他豪強遷不遷,來一個靜觀其變。


    可是,朝廷在等了一個多月也沒看見徐家動身遷到長安後,居然直接派遣兩千郡縣兵討伐徐家,理由是徐家不肯遷家到長安給先帝守陵那就是要謀反。


    同時,跟徐家勾結在一起的徐鄉縣縣令被皇帝劉徹親自下令斬首示眾!


    就這樣,徐老夫子被扣上謀反的罪名,兩千郡縣兵將徐家莊園團團包圍。


    直到此刻,徐老夫子才明白。


    這大漢,是真的變天了!真的變天了!!!


    “哈哈!我大漢的皇帝,居然派兵屠戮自己的臣民,這與桀紂又有什麽區別?!”莊園城牆上,年近七十的徐老夫子穿著徐家私藏的重甲,正指揮著家兵抵抗官兵。


    雖然明知道不可能贏,但已經被扣上謀反的罪名,已經要被誅滅全族,已經無法挽迴,那也隻能在臨死之際拚死一搏。


    咻咻咻!


    嗖!


    “啊——”


    數百枚箭矢射到莊園城牆上,十幾個徐家家兵當場死去。


    “徐鄉徐家意圖謀反,全族誅滅!”


    “殺!”


    莊園外的漢軍將領指揮著郡縣兵攻打徐家莊園。


    數以千計的漢軍衝向徐家莊園,一百多個徐家家兵無論在人數上、氣勢上、武器裝備上、大義上都遠遠不如漢軍,他們在看到漢軍衝來的一刻,瞬間嚇得兩腿發軟,沒有人敢抵抗大漢天兵。


    豪強們聯合起來的力量,大漢也不敢得罪,但單個豪強在朝廷麵前,是如此的脆弱。


    “徐家!完了!”


    此時此刻,無論是徐老夫子,還是徐家子弟,還是徐鄉的其他豪強,乃至是正從徐家莊園喝茶離開的王婼嬌,都明白,坐擁良田兩萬畝、擁有上千佃農的徐家,徹底完了。


    “皇帝劉徹是要殺雞儆猴啊!通過誅滅一些桀驁不馴的豪強來警告其他豪強士族乖乖被朝廷割韭菜,膽敢陽奉陰違,那就是全族誅滅的下場。”


    “殺!”


    徐家莊園頃刻間被朝廷天兵攻破。


    噠噠噠——


    漢軍騎兵們衝入莊園內肆意殺戮,莊園內的徐家人、徐家奴仆正在被瘋狂屠戮。


    “不!啊——”


    “我是良民,我忠於大漢,不要殺我!啊——”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


    “劉徹!我詛咒你!”


    “我徐家子弟,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劉姓皇族!啊!!!”


    “呃啊!——”


    麵臨死亡,徐家子弟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保持士人風骨,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假裝尊敬朝廷和皇帝,平日裏學的仁義禮智信也淡然無存,竟然直唿皇帝名諱,對皇帝破口大罵,反正都死定了,死之前起碼過個嘴癮。


    徐家的丫鬟、兒媳婦、女兒孫女、妻妾,她們都將被抓起來貶為官妓,送入女閭,用自己的身體給大漢朝廷賺錢。


    “蒼天呐!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看著莊園被攻破,穿著重甲的徐老夫子跪在地上呐喊,平日裏,他都是教導學生們忠於朝廷、忠於大漢,要好好學習聖人留下的經典。


    可今天,他卻不得不穿上戰甲跟朝廷為敵。


    原來,所謂的忠於朝廷、所謂的聖人之言,終究抵不過莊園的田畝財富,為了保住莊園,保住幾代人乃至十幾代人的家業。


    聖人算什麽?仁義禮智信又算什麽?朝廷又算什麽?


    沒有走到這一刻,徐老夫子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會跟朝廷天兵廝殺。


    “如果皇帝不強行搞遷茂陵令,我們徐家,一輩子還是個大漢忠臣,興許還會出幾個忠君愛國的徐家子弟去前線抗擊匈奴……”


    悲慘絕望之際,徐老夫子以劍自刎。


    而之前正在莊園內喝茶的王婼嬌,早就在漢軍還沒開始包圍莊園時就騎著駿馬跑迴徐鄉港灣處,乘坐王家商船迴到遼東王家。


    她要將這個天大的消息稟告給自己的堂弟,也就是王家家主王泰然。


    “皇帝劉徹,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動真格的!”


    “像文景二帝時期靠打通郡縣官員的關係就能蒙混過關的美好世代,一去不複還了!”


    “豪強士族可以高枕無憂奴役佃農的時代,要結束了。”


    “大漢,真的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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