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硯衡第一時間走過去接下她手中的飯盒。


    奚沉卿難免生疑,可是她隻是讓專門負責飲食的人不用送飯來,沒告訴商硯衡自己要來,他是怎麽知道的?


    商硯衡就像是奚沉卿肚子裏的蛔蟲,能夠聽到她的心聲,他走過來,“說明我們心有靈犀。”


    奚沉卿:“……”這麽厲害的嗎!


    她看著他,想著每天進入這個病房的人不在少數,而醫生護士便已經是家常便飯,商硯衡如果一直坐在這裏,那他該忍受幾次希望燃起卻陷入絕望。


    她想,這樣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不過她沒問也沒說。


    商硯衡看著她未曾痊愈的手,“你的手沒好全,不應該用力。”


    “輕點沒關係。”


    奚沉卿隻是隨口說了一句,下一秒她便看到了商硯衡晦澀難懂的眼神。


    不知為何,她有些心虛。


    商硯衡提醒她,“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好,那我下次注意。”


    給她一種就像是做錯事被抓包了的感覺。


    商硯衡將保溫盒裏的飯菜拿出來,整齊放在桌上,全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都是極其滋養身體的。


    奚沉卿脫下外套,坐在他對麵,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商硯衡。


    即便隻是身穿病號服,但也能看得出來是精心打扮過的,尤其是光潔白皙的下顎,連一絲胡須存在的痕跡都找不到。


    女為悅己者容,反之亦然。


    奚沉卿忙給他夾菜舀湯,可商硯衡卻看著手中的飯菜遲遲未動。


    她有些奇怪,“是不合胃口嗎?”


    商硯衡抬頭看她,“這些飯菜都是你親手做的嗎?”


    奚沉卿以為商硯衡是介意這不是自己做的飯菜,忙不迭點頭,“當然。”


    下一秒,商硯衡看向奚沉卿的眼神中,眸底深處似乎藏匿著一抹責怪,“你的手沒好,就別給我做飯了。”


    原來商硯衡是在擔心自己。


    奚沉卿心裏頓時有些五味雜陳,她也不想增加商硯衡的心理負擔,“其實我的手在這幾天中已經好了很多,那個特效藥效果特別好,我已經能感覺到皮膚逐漸在開始滋生愈合了。”


    “那也不行。”商硯衡的態度依舊很堅決,“沒好全之前,必須嚴格遵照醫囑。”


    奚沉卿微微一笑,“好,我下次注意。”


    她連忙不疾不徐轉換話題,“你喝這個湯,特別補,對身體有很多益處,燉了好幾個小時的,你多喝一點。”


    “好。”


    奚沉卿滿眼期待地看著商硯衡喝下,“怎麽樣?”


    “迴味無窮、如玉液瓊漿,香飄十裏。清香四溢,色香味形,融為一體。滋味濃鬱,鮮美甘淳。”


    商硯衡毫不吝嗇地誇讚,成語直線輸出,可他的神色太過認真,神情太過赤誠,根本看不出半分虛假討好的樣子,反而就像是一個極其專業的點評師。


    奚沉卿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商硯衡忽然問,“至少燉了四個小時以上,對嗎?”


    奚沉卿微頓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商硯衡是真的喝得出來,而不是看在自己燉的湯份上很給麵子的誇讚。


    的確,這盅湯她燉了足足四個小時以上。


    她六點就起來把昨晚準備好的食材給開火燉上,因為裏麵的食材都特別珍貴,燉得久了才會散發出藥性。


    她點點頭,略微驚異,“你怎麽知道?”


    商硯衡笑意深濃,“喝出來的。”


    一頓飯下來,倆人全程幾乎沒說什麽話,就像是遵循古人規矩的‘食不言寢不語’。


    奚沉卿是吃了些零食來的,肚子不怎麽餓,自然吃的也少,所以一桌子的飯菜幾乎全進到了商硯衡的肚子裏。


    他的嘴角沾著一粒米,或許連商硯衡自己都未曾察覺到。


    奚沉卿下意識伸出手,指腹溫柔輕輕替他拿掉那粒米飯。


    商硯衡看著近在咫尺的奚沉卿微微愣住。


    奚沉卿心思並沒有放在上麵,若無其事拿掉那粒米飯,正要把手縮迴來,卻被商硯衡一把抓住了。


    這下換奚沉卿愣住了。


    他說:“如果可以的話,真想一輩子吃你做的飯。”


    奚沉卿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迴答商硯衡。


    緊接著,他說:“或許應該這麽說,我也會做飯,如果能給你做一輩子的飯就好了。”


    奚沉卿沉默淡笑,笑意淺薄、長睫微閃。


    她沒有說話,因為她想說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一起的,所以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吃到她做的飯,而他也不能給自己做一輩子的飯。


    但是她發現商硯衡有些喜歡鑽牛角尖,特別是在這些難以言喻的事情上,一旦戳破,想要哄好,便不得不花費上一番心力。


    奚沉卿正準備將手抽迴,可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了。


    來的人是裴寂。


    裴寂看到眼前奚沉卿和商硯衡曖昧的一幕,不免頓住腳步,而後下意識別開眼。


    奚沉卿看了眼商硯衡,連忙將手用力抽迴來。


    商硯衡感受著空落落的手心,就像是心上缺了一角。


    奚沉卿保持著鎮定的神色,“裴寂,有什麽事嗎?”


    裴寂有些尷尬地轉過身,神態略微不自然,“那個,我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商硯衡:當然,算你有自知之明。


    奚沉卿輕咳了兩聲,緩解尷尬,“沒有,出什麽事了嗎?”


    她原本是想向裴寂解釋一下的,但轉念一想隻覺得越解釋越亂。


    “吉恩說想見見奚小姐。”裴寂道。


    的確,有些事情她應該和吉恩說清楚。


    奚沉卿站起身,“那我們現在去吧。”


    商硯衡也緊跟著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奚沉卿本想拒絕的,但想到這件事和商硯衡或多或少也有些關係,便選擇同意。


    三人來到奚沉卿暫時給吉恩及家人安排的公寓套間,離得不遠,就在醫院裏麵。


    嘉會醫療中心占地麵積很大,開車前往是最好的選擇。


    吉恩看著奚沉卿綁著綁帶的手,想起那晚看到樓外懸空的一幕,差點沒把他嚇死。


    他連忙拉過自己的妹妹紀芙,“阿芙,這就是那天晚上救了你和媽媽的奚小姐,還不快叫人,好生謝謝奚小姐。”


    紀芙上初中了,十三四歲了,但因為所處的環境難免還是有些怯生生的,“奚、奚小姐好。”


    奚沉卿一臉柔和摸摸她的臉,“叫什麽奚小姐,叫姐姐就好。”


    “姐、姐姐好。”


    “乖!”


    吉恩連忙招唿著奚沉卿、商硯衡、裴寂三人坐下,又連忙去倒水。


    曆經此事,奚沉卿很明顯能夠察覺到吉恩變了些,那個樂觀開朗、圓滑積極的吉恩似乎就像是蔫了的葉子。


    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


    奚沉卿看了眼四周,“怎麽沒有看到阿姨?”


    吉恩忙解釋,“她剛吃了藥,睡下了。”


    “我去叫她。”吉恩便要起身。


    奚沉卿拉住他,“不用,讓阿姨好好休息。”


    聽到吉恩的母親睡下了,奚沉卿的聲音都變小了。


    她繼續說,“我今天來,一是聽說你想見我,二是我也有些話想同你說。你先說吧,是有什麽問題嗎?”


    吉恩搓了搓手,“謝謝奚小姐救了我母親和妹妹,承蒙奚小姐照顧,我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兩三天了,是時候該迴去了。”


    “你有什麽打算嗎?”


    吉恩眼瞼低垂,“還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麽打算。”


    奚沉卿心頭就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這次的事,是我的原因才牽連了你的家人,是我的錯,我向你們道歉,真的很對不住。”


    說著,奚沉卿站起身來,朝著吉恩和其妹妹紀芙彎腰低頭。


    裴寂也跟著鞠躬道歉。


    因此,商硯衡也跟著站了起來。


    吉恩連忙扶起奚沉卿,滿臉惶恐,“奚小姐,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是我們應該謝謝您救了我們,您沒有對不住我們的,那些壞人做下的錯事不應該您來承擔責任。”


    奚沉卿挺直脊背,繼續說,“還要謝謝你,謝謝你及時將這件事情告訴我們。”


    她再一次鞠躬,這一次是致謝。


    一旁的商硯衡和裴寂不約而同跟著鞠躬。


    “奚小姐、”吉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而後三人重新坐迴了沙發。


    奚沉卿垂了垂眸,“我就不轉彎抹角了,如果有得罪的地方,便請你多多包含,我今天來,是希望能夠給你和你的家人一些補償,無論如何,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你的情況我也做了一些簡單的了解,我可以替你解決所有的問題。”


    她並沒有做全部的說明,而這其中的問題自然也就包含了欠下的債務、吉恩母親的醫療、妹妹紀芙的上學資源、吉恩的工作即便是重返校園等一係列問題。


    吉恩如此聰明圓滑之人自然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謝謝奚小姐。”


    奚沉卿頓了幾秒,“所以你的意思是?”


    “奚小姐什麽都沒有做錯,我想奚小姐是不用給我們補償的,明裏暗裏奚小姐已經夠照顧我們了。”吉恩緩緩道,“欠下的債再過幾年也就還清了,這個護工行業還是挺賺錢的,阿芙的上學也挺穩定,我想也沒有那個必要去涉及那些太高的階層,如果她足夠努力優秀的話,我想上天不會辜負她的,至於工作,我挺喜歡我目前這份工作的,感覺能學到不少東西,所以奚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吉恩的拒絕完全在奚沉卿的意料之中,她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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