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深夜的夏不如南方的溫和幹燥,奚沉卿曾經在顛省待過一段時間,愛極了到了晚上穿著裙子,任由風吹也感受不到絲毫寒意的天橋,很大一部分人都覺得顛省是個窮鄉僻壤之地,來到這裏,才能夠徹底顛覆人們心中認知的刻板印象,喧鬧與霓虹從來不遜色任何北上廣的城市。


    寒意襲來,奚沉卿的眼尾泛起薄薄的紅,昏黃的薄光落在身上,倒是形成一層遮蔽的影,她的十指緊緊握著方向盤不肯鬆開,手心裏早已滲出一層又一層的汗。仟仟尛哾


    奚沉卿沒有走,看著救援人員將埋在車下的情侶救出來,聽著現場的喧囂,女孩隻是砸傷了腿,其他地方都是沒破一塊皮的,而那個男孩被抬出來的那一刻,即便是不相識的陌生人,她的心還是不由得緊了幾分。


    全身都是血,就像是刺蝟,有些地方的骨肉都變成軟綿綿的一灘,太過慘不忍睹的死亡,衝擊著每個人的大腦,有些剛出校門的警察都忍不住避開了眼,還有兩個年輕的女護士忍不住幹嘔。


    各單位的總負責人沒有換資曆深的人上陣,隻是擰著眉訓斥,“這關都過不了,還當什麽警察,學什麽醫護,都給我忍著!”


    奚沉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鼻尖有那麽一刻湧上一股酸澀的意,她清楚地看到那個被醫護抬上擔架的滿身是血的女孩,拚命掙紮到最後跌跌撞撞爬下來,挪到那個已經蓋上白布的男孩身邊。


    白布——宣告著死亡。


    許是悲傷過度,女孩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她捧著男孩早已模糊成一片血肉的臉,一遍遍地淒慘痛泣,現場隻剩下女孩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哭。


    他成了所有人都害怕的模樣,唯獨那個女孩與他親密靠近。


    女孩將自己的臉貼上男孩早已血肉翻湧的臉,感受著彼此的溫度,黏糊糊的血、軟乎乎的肉,很多人都不忍再看,有救援人員上前來勸女孩,女孩的情緒就像是忽然被打開了閘閥一樣,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明明是你對不起我,明明是你背叛了我、傷害了我,卻偏偏要讓你因我而死,明明我才是那個受害者,卻要讓我活著承擔所有的痛苦,憑什麽憑什麽!這對我不公平,你躺在這裏算怎麽迴事,你給我起來!給我起來!我還沒有讓你付出相應的代價,你憑什麽死,你給我醒來!…………我恨死你了……”


    女孩的歇斯底裏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割裂著每個人的心,奚沉卿緊緊咬著牙關,拚命讓眼淚不從眶中掉落,她親眼看到那個女孩從最初的苦不堪言到聲嘶力竭,最後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中,顫抖的唇吻上那具麵目全非的屍體,血肉模糊的額頭。


    很多人都吐了。


    奚沉卿強忍著心中的不適。


    此時此刻,愛在所有人的躲閃中得到了最大的升華。


    他們之間也伴隨著一方的死亡到此為止,徹底宣告結束。


    女孩抱著那個男孩的屍體不肯鬆手,黑乎乎的血沾滿她的衣服,甚至還有不少腐爛的肉粘連在她的身上,最終還是救援人員上前將女孩拉開,女孩哭的越發撕心裂肺,隻能眼睜睜看著男孩的屍體被再次蓋上昭示死亡的白布,由醫護人員抬走。


    前麵的道路已然清理開來,奚沉卿發動車子駕駛而去,眼淚在通紅的眼眶中徹底決堤,她以為的不露痕跡,以為其實一直可以很堅強,麵對現實的時候卻又是那麽的不堪一擊,眼淚不過是在眶裏暫時的留存,頃刻間便可肆意決堤。


    方才現場車禍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腐爛的肉,人體燒焦的味道,生理反應徹底戰勝心理反應。


    奚沉卿快速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再也堅持不住跑下車趴在路邊的花壇裏吐了起來,幾個小時前吃進去的夜宵如今都被盡數吐出,胃裏持續的洶湧翻滾,一陣陣的抽噎,漲紅的麵色,額頭的細汗,眼角落下生理性的淚水。


    她捂著胸口,半跪在地,彎彎的月亮不知何時從雲層中展露出來,默默注視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她想,如果蕭照夜死在了那場車禍中,她是否又會像方才的那個女孩一般撕心裂肺。


    答案是肯定不會的。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認知和處事,她不可能將別人的悲劇和自己的重疊。


    她會傷心、會遺憾、會落淚,或許會隨著蕭照夜的死亡而釋懷,但是最起碼這一刻要她痛不欲生,那就隻能是從前的奚沉卿。


    可為什麽偏偏她迴家的路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車禍,偏偏那個男孩也是為了保護女孩而被鋼筋刺穿,偏偏是那樣腐爛不堪的慘狀是無法阻止的死亡,這是上天在給她的暗示嗎?


    奚沉卿不知道上天是想要告訴她什麽。


    她想——


    難不成這些年她所執著的一切,都成了親手編製捆束自己的牢籠嗎?一直支持著她的疼痛酸澀,似乎在蛛絲馬跡的細微證據中變得微不足道,甚至開始懷疑那些所謂的愛恨是否真的存在。


    曾經的她篤定自己是那顆獨一無二的月,日積月累之下能夠占據蕭照夜心頭的大部分溫情,可她在靜水流深的疼痛中,潛意識才明白,或許她也隻是泯然的月色,到處都是,卑如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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