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蕭照夜訂了s市直達拉薩的火車票。


    出發時間是傍晚的六點。


    全程4372公裏,途徑8個省份16個站點,近47個小時需要在火車上度過。


    蕭照夜穿著一件白色的連帽衛衣,下身是一條黑色的休閑褲,白色的運動鞋,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旅行包,黑色的帽子帽簷有些低。


    顧斂來送他,看到他這副裝扮,心中滋味難言。


    往日刻板印象在人們心中,西裝革履、鑽石腕表、皮鞋鋥亮,梳得一絲不苟的發型,那才是蕭家掌權者該有的模樣。


    顧斂笑著問他,“不穿西裝了?”


    蕭照夜神色坦然,不似幾月前空洞絕望,“坐這趟列車去拉薩,穿西裝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顧斂出聲調侃,“這樣穿挺好的,頗有幾分年輕人的青春活力。”


    “照你這意思,我是不是三十好幾了。”蕭照夜嘴角帶笑,笑意不達眼底。


    此時的蕭照夜剛過二十五。


    顧斂搖搖頭,“東西帶夠了?”


    蕭照夜迴答:“現在經濟那麽發達,缺什麽直接買就好了。”


    顧斂囑咐的樣子像極了當初蕭照夜囑咐奚沉卿的時候。


    他問:“西藏那邊海拔高,小心高原反應,緩解高反和常用的感冒藥帶了嗎?”


    蕭照夜點點頭,“帶了。”


    顧斂看了眼他手中的車票,“是軟臥嗎?”


    “不是。”蕭照夜聲音平靜,“是硬座。”


    顧斂擰眉,下一秒失笑,“不是你到底怎麽想的你,你為什麽不訂個軟臥,再不濟硬臥也行啊,路程那麽遙遠,要坐那麽長時間,你受得了嗎你。”


    蕭照夜唇角卷起,眸中不像是他能流露出來的勇敢,“大男人,有什麽受不了的,坐火車就是為了看風景的,要躺著要舒服,我還不如去坐飛機。”


    顧斂看著他,“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從來都沒有坐過火車?”


    “難不成你坐過?”


    顧斂微頓,搖頭失笑,“我也沒有。”


    蕭照夜看向別處。


    顧斂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群小夥子小姑娘都在擦著火車外的車窗玻璃。


    顧斂看向他,“走吧,我和你去把玻璃擦幹淨。”


    “擦玻璃幹什麽?”


    顧斂眉眼流露出意外,“你不是要看風景嗎?”


    蕭照夜和顧斂找到對應位次的車窗玻璃,拿出濕紙巾先擦了一遍,然後再拿幹淨的紙巾擦幹,車窗瞬間變得嶄新。


    顧斂一拍手,“好了。”


    列車員開始催促旅客上車。


    蕭照夜看向顧斂,“我走了?”


    顧斂朝蕭照夜伸出手,蕭照夜微微愣住,旋即兩人相擁在一起。


    “注意安全。”這是顧斂最後的囑咐。


    蕭照夜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與他碰了一下拳頭,上了火車。


    很快,火車出發,顧斂上前走了兩步,看著火車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蕭照夜跳樓那晚,幸虧有顧斂出的那個主意,做了緩衝,蕭照夜掉在了氣墊上,雖然身受重傷,好歹保住了命。


    蕭照夜在床上整整躺了幾個月,總算是恢複了。


    醒來的蕭照夜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在沉浸於失去奚沉卿的傷痛中,最起碼眼中沒有了那抹空洞麻木。仟千仦哾


    他想出去外麵一段時間,蕭老夫人沒攔他。


    顧斂知道蕭照夜為什麽去拉薩?


    拉薩,是奚沉卿臨死前沒能去成的地方。


    蕭氏暫時由江鳴和蕭照夜在公司最信任的副總代理,等到過幾天蕭寧諳迴來,便會全權交到蕭寧諳手中。


    顧斂在火車站駐足許久,轉身緩緩離開。


    他鬼使神差去了奚沉卿的墓碑前,發現奚沉卿的那張遺照不見了,隻剩下刻在墓碑上小小的那張。


    顧斂想起蕭照夜塞得滿滿的旅行包,知道是他帶走了。


    到底是豪門世家的少爺,蕭照夜坐上火車沒兩個小時,就覺得腰疼得很。


    列車穿越青海湖、可可西裏、昆侖山脈、唐古拉山、措那湖,蕭照夜運氣不錯,看到了垂落的彩虹和奔跑的藏羚羊。


    蕭照夜拿著攝影機,全程記錄。


    列車經過可可西裏的時候,蕭照夜便感到一陣頭疼頭暈,到了唐古拉山的時候,他的高原反應已經很嚴重了,吐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服了緩解的藥,勉強支撐住。


    他想沒想到高原反應這麽難受,再加上選了硬座,簡直是折磨。


    如果當初沉卿去了拉薩,是不是也會這般不舒服?


    但是,如果她去了拉薩。


    她或許就不會死了。


    到達拉薩後,蕭照夜爬到山頂將彩色的經幡掛起,撒下無數隆達,為奚爺爺、止止還有沉卿都做了祈福的事。


    蕭照夜坐在山頂,看著遠方如火的夕陽和晚霞,感受著大西北的冷風和狂野。


    奚沉卿的黑白遺照就佇立在他的身側。


    幾個月後,顧斂看到蕭照夜更新了微博動態。


    他去了西撒哈拉支農,西撒哈拉,那是非洲最艱苦的地區。


    一年後,蕭照夜重新去到了西藏。


    他沒有迴s市,而是選擇留在西藏開始他的支教曆程,偶爾也幫那裏的人們放羊。


    顧斂給他打了視頻電話。


    他的皮膚變黑了很多,也粗糙幹裂不少,看著卻很健康,身上穿著西藏勒規勞動服,帶著紅纓帽,手中拿著吾爾多,趕著一群藏羚羊。


    活脫脫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牧民形象。


    蕭照夜說他想在西藏多留一段時間,他說他要建設祖國的西北。


    顧斂觀察他的眼神,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坦然。


    他無法想象這一年多的時間裏蕭照夜到底經曆了什麽。


    透過鏡頭,顧斂看到蕭照夜那邊,不遠處有沙塵暴席卷而來,漫天黃沙飛揚,一切都變得模糊。


    電話被迫中斷。


    死亡,也是一個人的修行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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