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儲殷想起奚沉卿說的那句話——


    你就不怕蕭照夜因為我的死活不下去嗎?


    奚沉卿的話似乎開始應驗了。


    杭儲殷眯著眼,他明明都已經放過奚沉卿了,是誰在他走後又做下這一切,所以奚沉卿才會如此葬身火海。


    他的心不禁湧上幾分慌亂。


    如果,如果他沒有打傷奚沉卿的小腿,沒有再次將她綁起來,那她是不是就能逃出來了。


    所以即便到了最後,奚沉卿的死和他還是脫不了幹係。


    杭儲殷親眼見證了少爺對奚沉卿的深愛,無法想象如果少爺知道了這件事……


    他再不敢去看,將帽簷壓得越發低。


    滿天厚雪覆蓋,遠遠看去,蕭照夜肖似一個亙古的雪人。


    他低著頭,雙眼赤紅,麵容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吐出來的聲音是那麽悲涼。


    “你說的沒錯,是我害了沉卿,是我害死了她。


    她說她要去拉薩掛經幡撒隆達為奚爺爺和止止祈福,沒想到終是沒有去成。她說過拉薩行程結束後,她要去y國找她妹妹。


    她那麽在乎她的妹妹,竟然也會選擇食言。”蕭照夜抬頭看向顧斂,卑微怯弱裝滿他的眼睛,“顧斂,你說得很對,沉卿的確到死都在恨我。


    最後一通電話是她打給我的,她說過她很恨很恨我,她說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不要再見了,她是帶著對我的恨意走的。


    她的這一生終究是被我給毀了。”


    顧斂低著頭沉默。


    人世間的所有人都無法接受自己最愛的人,瀕臨死亡之際都還是恨著自己。


    這對活著的人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懲罰。


    蕭照夜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抬頭望著天空。


    此時天早已大亮,如果不是雪天,太陽早就越過了地平線。


    明明昨日的月亮是那麽圓、那麽亮。


    黑暗褪去、黎明破曉之時,月亮終將西沉。


    奚沉卿和月亮一同西沉了,太陽為之哭泣,也躲藏起來了。


    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被他滾燙的眼淚瞬間融化。


    他對著天空扯出一抹蒼涼的笑,“卿卿,你終是和月亮一同離我而去了……”


    月亮帶走了奚沉卿,也帶走了蕭照夜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全身的肋骨仿佛同時斷裂,深深插進五髒六腑,蕭照夜再也支撐不住,喉間湧上一抹腥甜,朝著天際猛地噴灑出鮮血,隻覺得天昏地暗,下一秒重重地砸倒在地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好像聽到所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惜這裏麵沒有奚沉卿。


    奚沉卿,我好想見你。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奚沉卿朝著他走過來,那是高中時期的奚沉卿,她身上穿著幹淨整潔的校服,紮著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洋溢著笑容。


    她的懷中抱著一束香檳玫瑰,臉上有少女情竇初開的羞澀,比別的女孩子卻又多了幾分明媚熾熱的勇敢。


    他記得,那是她第一次種出香檳玫瑰,也是她第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麵兒向他表明心意。


    顧斂和江鳴還有一眾救援人員奔跑著圍了上去。


    躲在人群中的杭儲殷瞳孔狠狠一縮,下意識想要衝上前,卻又想起了什麽,往後退了幾步,推開人群瘋狂地逃離了這裏。


    奚沉卿死的那一天,人間空蕩,s市下了一場從未有過的大雪,似乎在為她的離去而哭泣,又像是想要遮住所有的絕望與慘烈。


    柯瑜迴到家裏,儼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臉上掛著明顯的淚痕。


    柯父柯母已經知道了奚沉卿葬身火海的消息,同樣地都是一臉的悲痛。


    她哭出聲,“爸、媽,奚沉卿死了,被火活活燒死了,還被炸彈炸得粉身碎骨,什麽都不曾留下。從小到大處處壓我一頭的死對頭死了。”biqμgètν


    柯母含著淚抱住柯瑜。


    柯父不忍,深深歎氣,用他寬大的雙手將柯母和柯瑜都環在了懷中。


    比起陷入悲痛的柯家,奚家算得上平靜。


    聽到消息,奚如海和蔣嫻彼此對視,雖有遺憾不忍,卻都沒有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太過波動的悲戚,反而有一絲不太真切的如釋重負。


    似乎是因為奚老太爺留下的那份遺囑而害怕。


    蕭家老宅。


    蕭老夫人將滾燙的茶碗砸在杭儲殷的身上。


    杭儲殷低著頭站立,沒有絲毫波動。


    “我問你,奚沉卿的事是你做的嗎?”


    杭儲殷沒有說話。


    蕭老夫人麵孔已經陰戾扭曲,重重地拍著紅香檀木,“我是讓你槍殺了奚沉卿,但我沒讓你將她活活燒死,然後再用炸彈將她炸得粉身碎骨。”


    顯然蕭老夫人完全認為奚沉卿的死亡是因為自己下達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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