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說:“作為一名殺手,最好不要與人產生感情,但若是無法避免,那就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對殺手來說,每個明天都是夢想,你永遠不知道你自己明天是不是還活著,如果你死了,你讓關心你的人怎麽好過?”


    “而且作為一名殺手,滿手血腥,不知道有多少人欲除之而後快,如果讓人知道我和何大夫往來密切,他們一定會抓何大夫要挾我,所以我若去見他,其實就是害他,再說了,說不定何大夫並不想見為師呢,說不定早已經忘了為師呢?”


    出於這點考慮,林衝一直都沒有去見何大夫,而是永遠在暗中默默的關注著。一直到兩年後,何大夫竟然也娶親了。


    林衝狠狠道:“還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瞎了眼,竟然會看上他這種一根筋。”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林衝卻是一臉笑意,看得出林衝其實很為何大夫感到開心。


    林衝說:“說起何夫人,還當真是個大美人呢,比起你今天見到的夏姑娘也絲毫不遜色,而且溫柔賢惠、知書達理,能娶到這樣這一位女子,倒也是何大夫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在何夫人的幫助和打理下,何大夫醫館的生意竟也慢慢好轉起來。見他們都過得其樂融融,林衝便慢慢懈怠了下來,漸漸的也很少去看望何大夫。


    直到八年後一天,林衝收到了那張單據。


    林衝沉默下來,連喝五杯烈酒,不知道是為自己當時的懈怠感到懊悔,還是當時發生的事讓林衝感到痛心,我等了良久,林衝才跟著繼續往下說。


    那張單據上麵隻有寥寥字:救救我的孩子。


    字跡是用血寫成的,且非常潦草,幾乎難以辨認,可見當時情況非常急迫,林衝一收到飛鴿傳書就立馬趕到了何大夫醫館。


    然而卻隻看到一片狼藉,醫館內空無一人,林衝一無所獲,又立馬趕到了悅來客棧。


    客棧的掌櫃說送信的是一名女子,急匆匆趕來,將東西交到掌櫃的手裏就急匆匆走了,一句話也沒有說。


    沒有可用的信息,這讓林衝非常急迫,心急如焚,生怕自己這一耽擱不知道事情要糟糕到什麽地步。


    但林衝江湖經驗豐富,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下來,他耐著性子去找何大夫的四方鄰居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事情的起因是城裏的一方豪強看上了何夫人的美色,想強行霸占,何大夫夫婦二人不從,雙方便發生了衝突,何大夫二人勢單力薄,結果可想而知。


    何大夫直接被豪強活活打死,何夫人和她的孩子被豪強強行擄到了家裏。豪強以殺害孩子威脅何夫人,最終何夫人還是失了……


    江湖都傳聞林衝死了,但林衝並沒有死,雖然我很好奇林衝究竟是怎麽逃過那一劫的,但我更想問的是……


    林衝,那個孩子呢?


    這個問題才是最應該被注意的。


    但這個最應該被注意的簡單問題卻讓林衝沉默了很久。


    林衝說:“這個孩子當然沒有被帶到火神派,豪強走的時候當然不可能還帶上他,但也不在豪強的家裏,我幾乎將豪強的房子全拆了也沒找到,我四處打聽,也沒有人見過那個孩子。”


    “那難道是……”


    林衝搖搖頭,“我本來也跟你一般想,所以去翻遍了亂葬崗,但並沒有找到孩童的屍體,反而找到了何大夫的屍體。”


    林衝說:“我將何大夫和何夫人葬在一起,然後繼續打聽孩子的下落,但是怎麽都找不到,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我甚至搗毀了幾乎城裏所有人販子的老窩,也沒打聽到這個孩子的下落。”


    我說:“那也就是說,林衝到現在也還沒有找到這個孩子的下落是嗎?”


    “不。”林衝再次搖頭,說:“恰好相反,當我用盡一切辦法都找不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使我肯定了這個孩子一定就在那個地方。”


    “難道……”我的瞳孔猛然放大,想到一種很不好的可能性。


    “九道山莊。”


    林衝說出了我最怕聽到的四個字,我的心髒驀然一緊,一股難以言表的悲傷漫上心頭,我有些失落,我問林衝:“林衝,我就在這個故事裏是嗎?我就是那個孩子對不對?”


    林衝並沒有迴答我。


    沉默,其實就是認。


    我將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抱起酒壇就是一陣狂飲,烈酒從壇口如瀑布般流出,我吞咽的速度完全趕不上,我死撐著,但還是沒一會就忍不住了,放下酒壇咳嗽不止。


    我不住捶打自己的胸口讓自己快速緩過去,然後再度抱起酒壇一陣狂飲,如此反複。


    即便如此,我的心情卻依然得不到緩和,烈酒無法填補胸口那種巨大的缺失感。


    林衝一直安靜的看著我,但這時候,氣氛卻忽然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因為,林衝忽然笑了。


    而且笑的很開心,林衝說:“忘了跟你說,何大夫夫婦的孩子,其實是個女孩。”


    “噗——”我頓時沒忍住,一口還沒來得及吞下的酒照著林衝的臉直接噴了出去。


    天底下如果有連人販子都不知道的失蹤孩童,那麽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失蹤的孩童必然就在九道山莊。


    但這對林衝而言,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即便是林衝,也無法輕易的出入九道山莊,更別說要從偌大的山莊裏眾多的奴隸群中找一個孩子。


    我說:“所以這個孩子到現在應該都還在九道山莊?”


    林衝說:“應該是的。”


    我長歎一口氣,孩子感到惋惜,她的父母生前受盡折磨和淩辱而死,卻並有因此而讓她得到上天的眷顧。


    命運這東西,有時候確實不太公平啊。想到這裏,我不由開始覺得如果我是何大夫夫婦的孩子這結果倒也其實不壞。


    畢竟我遇見了林衝,我的命運,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


    林衝畢竟還是沒能完成何夫人最後的心願,我不想讓林衝太難過,於是我岔開關於孩子的話題,我問林衝:“那那個縣令呢?你後來殺了他了嗎?”


    但是這個問題卻並沒有得到林衝的正麵迴答。


    林衝聞言後沉默了許久,有些疲憊的軟靠在椅子上,仰首望著房梁,神色竟有些鬱鬱,林衝說,其實總的來說,我這一生是很失敗的。


    “既沒能完成故人的臨終所托,也沒能替他們報仇,若是我此刻身赴黃泉,怕是也沒臉去見何大夫夫婦吧。”


    我想安慰林衝,我說:“林衝,其實……”


    林衝伸手打斷了我,像是重新煥發了精神一般,慢慢又用力坐直了身子。


    一掃之前的頹廢之色,說:“當然,為師的生命還沒有走到頭,為師還是有時間去彌補這些遺憾的,為師這次帶你來這裏,就是想做一個了斷。”


    我當時並沒有聽出林衝這句話裏的深意,我說:“林衝,我們現在借宿的這個小城就是當年何大夫夫婦死去的地方嗎?”


    林衝說:“正是。”


    我說:“林衝,我明白了。”


    我又說:“林衝,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呢?”


    林衝隻迴了我一個字,“等。”


    翌日,縣衙旁邊的某一處角落裏出現了一名乞丐。


    實不相瞞,我就是這名乞丐。


    我做乞丐,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林衝讓我扮成乞丐守在縣衙周圍注意縣衙的一切動靜,但隻能注意。


    就算見到縣令出來也絕對不能出手,隻需記住他每次出入的時間和出入的次數。為了避免引起注意我還要每隔一段時間換一個地點。


    我不明白為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於是我問林衝,“為什麽不幹脆點直接殺了縣令?”


    林衝說,因為不能草驚蛇。


    我沒有再往下問,雖然我並不知道林衝具體的意思,但林衝既然說了,自然就有林衝的道理。


    更何況林衝還說了:“偽裝和耐心,這是作為一名優秀的殺手必備的兩大要素,你就當是這幾天的課程吧。”


    但是這兩件事卻比我想的要困難的多,我在縣衙門口周圍守了兩天。老實說,這兩天實在比我平時兩個月還要漫長,枯燥,無聊,我瞌睡的次數都已數不清。


    不說我連縣令的影兒都沒見到,甚至還要忍受著路人各種嫌棄厭惡的目光,這讓我倍感煩躁。


    林衝當然沒有陪我一起等,除了幾次裝作過路客給我扔幾枚銅板或者幾個饅頭,我鮮有見到師父。這也是自拜師以來。


    我第一次與師父分開這麽長時間,這樣一想,我似乎還挺依賴林衝的,以前在九道山莊我巴不得一個人,希望所有人都離我遠點,現在林衝一不在,我竟然就耐不住寂寞了。


    到第三天的時候我終於受不了了,我足足守了三天,不說根本就沒見到過縣令,連銅板都沒討到幾個,就剛剛還有人經過時就因為看了我一眼就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


    我再也按捺不住,站起來將破碗狠狠往地上一摔,心說他娘的老子不幹了,老子現在就闖進縣衙直接把縣令給做了。


    但才走了沒步,忽然驚覺背後有人,忙迴過頭去,才剛看清是林衝,林衝一巴掌已經狠狠的甩在了我的臉上。


    我心中有氣,但麵對林衝,不敢發作。


    林衝冷冷看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往住宿的客棧方向走去。


    我知道林衝的意思是這裏不方便說話,迴客棧說。於是等林衝走後,我故意繞了幾個圈子,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匆匆換了身衣服,然後迴到了客棧。


    林衝正邊喝茶邊等著我,我走近林衝,說出一路上早已想好的說辭,我說:“林衝,我不明白,我明明就可以輕易的殺掉縣令,為什麽還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甚至遭受這樣的罪?”


    林衝並沒有立即迴答我,細細的品嚐完了一杯茶後才徐徐道:“在你去之前,我給過你機會問,但你選擇無條件相信為師,我早料到你一定堅持不下去,所以我又讓你當成是殺手的修行,希望給你多一種堅持的理由,但你還是讓為師失望了。”


    林衝一番話頓時說的我麵紅耳赤,我一路上想好的說辭通通還沒派上用場就被悉數瓦解。


    但我想努力挽迴最後一點麵子,我說:“林衝,其實我……”


    然而林衝卻絲毫不留餘地的打斷我,說:“錯了就是錯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為自己的過失辯解。”


    林衝的話如一道驚雷。


    我猛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正在犯著這種錯誤,霎時間羞愧的無以複加,我立即放棄堅持,由衷的說:“對不起林衝,我錯了,您懲罰我吧。”


    話一說出,頓時渾身一陣輕鬆,說不出的暢快。


    然後我便看到林衝笑了。


    看到林衝笑了,我也笑了,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然後獲得了原諒。


    林衝替我倒了杯茶,示意我坐下。


    我喝茶素來跟喝酒一個樣,都是一口幹盡,林衝也從來沒有說過我,這次當然也一樣。


    但這次我卻並沒有那般喝法,而是學著林衝一般細品慢咽。


    雖然這樣一個喝法讓我覺得很麻煩,我也並沒有感覺到這樣喝味道有什麽不同,當然更無法品出茶的品種,是好是壞。


    但我還是努力學著林衝的樣子,因為我覺得林衝實在有太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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