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管怎樣,那個……長得像是修茲的人對自己開了槍。被打傷之後自己失去了意識,然後醒來就是這樣了……


    ……不對,中間還有一段。是什麽呢?


    林衝努力迴憶著,可後麵隻是一大片的空白,連殘缺的碎片都沒有留下。好像什麽東西從體內被提取出來了一樣,難以想象的難受。


    不行,要找出來。


    ……呃。


    劇痛在頭顱裏隨著迴憶和思考的音樂舞蹈。


    最後林衝不得不抱著頭,直視著地麵,喘息了很久才平靜下來。好吧,暫時不想這個。


    之後便是那個……夢,對,那是個夢。那一定是個夢。


    再之後就到了現在。


    再怎麽迴憶,記憶就像有一個斷層般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停止痛苦的思考,林衝決定先弄清楚自身的處境。


    環顧四周,離他不遠的牆麵上有一個高而狹長的通風口,鐵欄杆深深嵌入其中。外麵一棵樹濃密的枝葉擋住了大部分光線。房間左側則有一扇厚重的鐵門。


    一個典型的倉庫,用手一抹,厚厚的一層灰。


    但願這地方離自己受槍擊的地方不遠,畢竟調查前熟悉過第五區的地圖……


    掏了掏外套的口袋,果然發火布已經不見了,好在槍居然還在背後。屏住唿吸後,可以聽到門那邊隱隱傳來說話聲。至少兩人。毫無緊張感的笑聲不時從閑聊中傳來。


    不錯,就這麽鬆懈下去吧。


    抬起手,上次燒死拉斯特時右手上幾近刻出的煉成陣還留著疤痕。唯一的問題就是火種。一個方法立刻跳出腦海。


    ……但,太冒險了。如果失敗之後的情況會惡化到不能想象的地步。


    無意識地,手上握緊經過原主人精心擦拭而漆黑發亮的手槍,眼前閃過拿到它時看到的她的眼神。


    ……切,都這時候了還廢話什麽。


    別忘了你是誰。


    摸摸後腦勺,確認傷口沒什麽大礙,然後他扶著牆站起,活動已經僵硬的四肢。


    不知不覺,心底已燃起意誌的烈火。


    “請止步!這兒已經被封鎖了!不想惹麻煩的話,最好別……誒?”


    剩下的話隨著唾沫一起被咽下了肚。


    “馬斯坦老大!”


    小弟迅速敬禮,額頭上晶瑩的汗珠清晰可見。“是來調查現場的嗎……請這邊走!”


    ……長一張容易被記住的帥臉果然是有好處的,比如可以在沒穿水果服的情況下震懾住看守的小兵。


    林衝帶著劣根性的自戀暗自慶幸著,踏過他昨晚還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跑出的大門。


    “你們繼續封鎖,注意不要讓居民靠近。有什麽事等我出來再報告。”


    林衝往後揮揮手,熟練地走進焦黑的倉庫。背後隱約聽見衛兵的迴應,好像有點呆呆的。


    ……隨他們想去,不關我事。


    一切都結束後他才想起這算是人生第一次有幸體驗翹班是多麽爽快的事,可當時自己胸腔裏微微加快的心跳卻沒有什麽能將其掩蓋。


    雖然之前是丟了段記憶,林衝短時的記憶力還是不賴的。昨晚緊急逃生時的路線曆曆在目,按圖索驥就行。他迅速在錯亂的通道中拐來拐去,終於到了之前自己被囚禁的房間。


    鐵門一碰就變成了粉末,在地上掃起一股極小的沙塵暴。林衝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透過沙塵看去,房間內和自己逃離之前沒有一點區別。他撓撓頭。


    接下來去哪裏?實際上關於賢者之石的煉成陣在哪,林衝也沒什麽頭緒。


    不能走到哪算哪啊……賢者之石煉成的話,應該得在人多的地方吧……?!


    突然,迴憶起昨晚那兩個看守所說的話。


    “‘六號倉庫著火了’……?”


    記得當時他們剛說完這句就向那裏跑去了,所以那裏一定聚了不少人。所以……


    林衝沿著通道疾走起來,腳步聲在寂靜的倉庫格外響亮,但耳中自己的心跳聲卻足以將它蓋過。一聲。兩聲。


    砰砰作響,從意識深處傳來,叩擊著他的肋骨,敲打著他的耳膜,震撼著他的全身。


    好吵。


    “諾克斯醫生嗎?真不好意思,老大他去第五區火災事件的現場了……”


    “啊,沒事……敘舊以後有的是時間。”諾克斯能感到口袋裏攥緊紙條的手漸漸鬆了下來,滑膩膩的感覺還留在手心。


    他突然不知該如何啟齒。整件事簡直就是地攤上三流幻想小說裏的情節。


    ……早知道就讓那小子帶張紙條過來了,起碼算個證物。


    “……馬斯坦他近來好像勤奮了不少。”


    “嗯。可以說是感冒前後完全變了個人。”隻是工作過程中不太專心……


    莉莎在桌上擺上兩個茶杯,將對方的倒滿後慢慢品起了自己剛沏好的淡茶。諾克斯象征性地把茶杯舉到嘴邊,透過鏡片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隨著微微發抖的手腕在緩緩波動。


    ……接下來可沒什麽能讓人平靜的事兒了。


    “那……中間有沒有想過,感冒前後……本來就是兩個人?”


    “?!”


    他看見對麵紅眸中的一絲震驚,年輕的副官將茶杯放在茶幾上,陶瓷和玻璃相碰,響聲比平時大了一點。


    他繼續等待,等對方眼中震驚褪去。出乎他的意料,下一個出現的並非懷疑。莉莎身體微微前傾。


    “……此話怎講?”


    “你會有很多疑問,但請先聽我說下去……”


    就是這裏。


    塵霧還在焦黑的水果上漂浮,淡淡的糊味遊蕩在空氣中,仍沒有散去。


    ——和那時的伊修瓦爾一樣。


    林衝的視線在房中遊走,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水果的雙眼。怨毒的眼神,似乎都對準了自己。無法思考,無法唿吸。


    隻是心理作用……你們,不是因為我。我隻是,來尋找真相的……


    閉上眼睛,心跳聲仍清晰可聞,但雜音正在慢慢褪去。


    深吸一口氣,林衝再次睜開眼仔細端詳這個慘狀。


    水果位置很散亂,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聚在一處。地麵因燒灼發黑無法看清。怎麽看也不像有巨大的煉成反應。在附近轉了幾圈,足足研究了有二十分鍾,可他照樣找不到什麽端倪。


    倒是自己的心跳越來越響,似乎整個身體都要隨著心髒有節奏地顫動。額頭開始冒冷汗,虛脫感浮現,好像一切跡象都預示著什麽不堪設想的事情發生。


    不對。肯定有什麽。有什麽。你發現了,但不敢……


    不能久留……心裏有一個聲音呐喊著。


    林衝不得不慢慢拖著自己的軀體,踏向來時的路。


    你發現了。你知道的。就是那個。你很清楚。


    不甘地咬咬牙,他一隻手扶著門框,迴頭,咬住嘴唇。


    從遠處看,所有水果都在一個巨大的圓當中。六號倉庫的地麵是看不出什麽,但腳下這塊泥板上卻有淡淡的白粉筆痕跡。賢者之石的煉成陣……


    那麽,昨晚在這裏的人,是……


    咚咚。咚咚。


    心跳突兀地捶打著腦海。強烈的不祥。


    跑到門外,向憲兵道過謝,林衝總算喘了口氣,隱入一旁的樹蔭中。


    咚咚。咚咚。咚咚。


    可沉悶的心跳讓他無法輕鬆,反而感到慌亂。好像就要有什麽發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接近午後,火辣的太陽灼燒著地麵,薄薄的熱浪模糊了周圍。林衝滯留在濃蔭下,看著一個穿著水果服的身影從大道上走過。耳聞不同於心中那樣真實的腳步聲。


    林衝眯起眼,然後聽見了最後一次像句號般沉重的心跳。


    ——咚!


    瞳孔因為肌肉的緊繃漸漸放大。雖然隻是一個側麵的掠影,但那張殘影深深烙印在林衝的腦海當中。


    手指的關節下意識地發出脆響。陽光下,身著水果服的青年黑色的眼珠向那邊挪了一個無人察覺的角度,腳步絲毫沒有停頓。非常熟悉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節奏。


    “我要進去調查。”


    小弟敬禮。


    “是,馬斯坦老大。”


    那鬱悶的表情好像在說,怎麽換上水果服又迴來了。


    諾克斯盯著杯中的倒影,事情說得差不多了,午休時間也幾近尾聲。


    “我要他好好待在家裏,我會想辦法幫他聯絡——對了,他好像還拿出一把槍,說是你給他的——不過今天我看到林衝出現在水果部,就一直沒敢說出口。


    “別那樣看著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我肯定他們不是同一人。”


    諾克斯舉起茶杯,喝盡最後一口茶水,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不知道你一下能接受多少。但是……嗯,說實話我直到現在都不能完全相信這個。”


    “他還提了槍嗎……”莉莎終於直起身來,將身體往後放鬆。


    她感到頭痛,卻不是很劇烈。用食指和中指揉捏著太陽穴,想將堵塞的信息疏通。


    從沒有這麽奇妙的感覺,對方正說著一個奇妙的故事,一個個事實就都從腦海中跳出來充當證據。種種跡象都表明,醫生的話是對這段時間他所有的不正常行為的……正常解釋。


    不得不相信。


    諾克斯將後背靠向沙發,他本來就沒指望莉莎能相信自己的話。連他自己到現在都不能接受的事,他還要讓他的副官去相信……


    看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對桌子那頭沉思著的年輕女子說了聲失陪,站起身離開。


    莉莎盯著自己杯中陷在杯底的一圈茶水。


    眼底閃過的不是辦公桌前的青年聽到第五區消息時,冷酷的眼中閃出的殺伐決斷,而是最初的晚上,喧囂的公園中央被慘淡燈光照射的人影,在地上拉出漆黑的色塊,


    茶杯裏的液體明明是淡茶,卻有著異乎尋常的濃濁。


    ……平靜,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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