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督師行轅內。


    孫承宗陰沉著臉,把一封信遞給袁崇煥:“元素,你看看,有人狀告寧遠參將杜應魁冒領軍餉。”


    袁崇煥接過信細看一遍,切齒道:“督師剛剛整頓了隊伍,杜某竟敢置若罔聞,真是該殺!”


    孫承宗:“你親自調查,慎重處理。”


    袁崇煥:“遵命。”


    白天,遼東寧遠軍營外。


    袁崇煥騎著一匹火紅戰馬,在一百多盔甲明亮的騎兵的護衛下,奔馳到軍營門口。


    門衛高聲喊著:“寧前道袁大人到!”


    杜應魁領著幾個軍官,急急忙忙趕到營門口,拱手施禮:“末將不知袁大人駕到,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袁崇煥率騎兵翻身下馬,笑著迴禮:“不知者不罪,杜將軍太客氣了。”


    杜應魁引著袁崇煥一行,進入軍營。


    寧遠軍營大帳內。


    袁、杜二人進入中軍大帳,百十個下了馬的騎兵很自然地在大帳四周警戒。


    袁崇煥很隨便地在帳中走動,信口問道:“杜將軍近日忙些什麽?”


    杜應魁:“一介武夫,除了打仗,就是練兵。閑下來喝喝酒,睡睡覺唄。”


    袁崇煥一笑:“杜將軍倒是實在,有什麽說什麽。”


    杜應魁:“舞刀弄槍的丘八,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繞。袁大人來軍營有何貴幹?”


    袁崇煥:“昨天孫督師發下來一批賞錢,我給弟兄們送來。”


    杜應魁一聽有賞錢,笑逐顏開:“太好了,發軍餉還不到時候,弟兄們手頭都有點兒緊。袁大人,把賞錢交給我吧。今天我先請袁大人和大人的親兵,痛痛快快喝一場。”


    袁崇煥:“杜將軍,孫督師交代下官,這次一定要和你部下所有弟兄見見麵。”


    杜應魁一愣:“有這個必要嗎?”


    袁崇煥:“非常必要,我這個寧前道,從來沒見過自己屬下士兵,沒法跟孫督師交代。”


    杜應魁想了想,說:“也好,我手下八千多弟兄,分駐在三個軍營裏。我陪袁大人每個軍營走一遭。”


    袁崇煥:“不用,全部集合在一起,一次發完。”


    杜應魁:“三個軍營的弟兄,集合起來需要時間。”


    袁崇煥:“軍隊行動,講究動如雷霆,還用等多大會兒?況且是領賞錢,士兵們還不如飛而至?”


    杜應魁笑笑:“那倒是。傳令官!”


    一個軍官跑進大帳,問:“將軍有何差遣?”


    杜應魁:“傳我將令,全體弟兄到中軍大營外集合。”


    傳令官快步出帳。


    不到半個時辰,傳令官進來複命:“杜將軍,集合完畢。”


    杜應魁:“袁大人,末將陪你先檢閱部隊吧。”


    袁崇煥拱手道:“有勞杜將軍。”


    寧遠軍營外。


    袁崇煥在杜應魁陪同下,走出大帳,來到隊伍前麵。


    袁崇煥隻大略掃了一眼隊伍,心中已經有數,卻不動聲色地問:“杜將軍,全體兄弟都在這裏?”


    杜應魁:“都在。”


    袁崇煥:“你部花名冊副本,就在我手上。說實話,你到底有多少官兵?”


    杜應魁臉色大變,囁嚅道:“實有五千六百人。”


    袁崇煥低喝一聲:“杜應魁,你好大膽!孫督師三番五次下令整頓軍隊、實兵實餉,你仍然頂風作案,冒領三千多人的軍餉,長達一年多,你有幾個腦袋?”


    杜應魁小聲哀求:“袁大人,咱們到中軍大帳說幾句話吧。”


    袁崇煥略一思忖:“也好。”


    寧遠軍營大帳。


    杜應魁陪著小心,跟著袁崇煥走進大帳。一進到帳內,他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求告說:“袁大人,隻要你饒過末將這一次,我保證把冒領的軍餉全部送給大人,以後絕不再犯!”


    袁崇煥冷笑一聲:“杜應魁,你以為袁某像你一樣愛喝兵血?你以為你還有以後嗎?”


    杜應魁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問:“袁大人此話何意?”


    袁崇煥怒喝一聲:“來人!”


    十幾個在帳外警戒的騎兵持劍走進來,圍住杜應魁。


    袁崇煥罵道:“杜應魁,你個貪贓枉法的混蛋,遼東軍官若都像你一樣,還怎麽收複失地?把他砍了!”


    一個高大魁梧的騎兵手起劍落,杜應魁的人頭咕咕嚕嚕滾在地上,鮮血濺了騎兵一身。


    袁崇煥卻一下子坐在帥椅上沉思,似乎有點兒不知所措。


    不大會兒,就聽帳外四處響起了陣陣喊聲:“為杜將軍報仇!殺了袁崇煥!”


    袁崇煥帶來的百十個騎兵緊張了,個個拔劍挺槍,緊緊護住中軍大帳。


    帳內的十幾個騎兵,也持劍緊緊護住袁崇煥。


    袁崇煥平靜地說:“弟兄們,不要緊張,咱們是執行軍法,他們不敢怎麽樣!”


    袁崇煥撥開身邊的騎兵,走到帳門口,威嚴地對著叫喊報仇的士兵們說:“我知道你們是杜應魁的親信,也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你們知道他貪汙了你們多少軍餉嗎?他犯的罪,砍三迴腦袋也不夠!”


    氣勢洶洶的士兵們不那麽囂張了。


    袁崇煥說:“袁某知道,弟兄們辭別親人,提著腦袋在外麵當兵吃糧,最恨喝兵血的混蛋。杜應魁是罪有應得。”


    有一個老兵油子在士兵群裏高喊著:“弟兄們,別聽袁崇煥花言巧語,先把他剁成肉醬,給杜將軍報了仇再說。”


    袁崇煥毫不氣餒,大聲問道:“你想鼓動軍隊造反嗎?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兵油子喊道:“造反就造反!”


    兵油子話音剛落,一個炸雷似的聲音在人群外響起來:“是誰要造反呀?老子先把他砍成肉醬!”


    士兵們扭頭看時,隻見威風凜凜的寧遠總兵滿桂,手提大刀像天神一樣站在那裏。


    老兵油子立即縮在人堆裏不敢出聲了。


    滿桂大聲喝道:“杜應魁貪汙軍餉數額巨大,立斬軍中合理合法。弟兄們不要受人蠱惑,各迴各營,我不再追究聚眾鬧事的責任。要不然,老子就大開殺戒!”


    士兵們看著站在滿桂身後的三千多兵,都有些膽怯,慢慢地散開了。


    滿桂快步走過來,拉起袁崇煥的手走進大帳,埋怨道:“袁大人,你太莽撞了,竟敢在軍營裏殺參將。外麵的士兵,都是跟了他十幾年的舊部,真要是激起兵變,咱們怎麽收場?幸虧我得到消息飛馬趕到,要不然……真不敢想!”


    袁崇煥深深一躬:“謝謝滿將軍。”


    山海關督師行轅內。


    孫承宗大發雷霆,指著袁崇煥的鼻子尖兒罵道:“袁崇煥,你混賬!臨去之前,我再三叮囑你慎重,查實之後為什麽不向我匯報?斬殺大將你奉誰的命令?從二品的參將也是你這個從三品道台說殺就殺的?”


    袁崇煥:“我平生最恨這種貪汙納賄之人。”


    孫承宗稍微平息一下怒氣,說:“我也恨這種人,遼東大局糜爛至此,和這種帶兵軍官有很大關係。杜應魁確實該殺,然而殺人,特別是殺大將,是有規矩程序的,你有這麽大的權力嗎?就是本官,手握尚方劍,參將、道台以下有權先斬後奏,也慎之又慎呀!”


    袁崇煥低頭無語。


    孫承宗:“元素呀,本官知道你生性剛直、嫉惡如仇,可是在官場上一味剛直是要吃虧的。我理解你,但絕不能縱容你。我要把你貶迴內地做個知府,牢牢記住這個教訓。你迴去準備準備吧。”


    袁崇煥大驚,一下子跪倒在地:“督師大人,袁崇煥錯了,你可以懲罰我,千萬不要趕我走。袁崇煥既然發誓守衛遼東,打一百軍棍我也認,在遼東當個小兵我也幹!”


    孫承宗激動地說:“元素,看到現在的你,就想起了年輕時的我,本官是真喜歡你呀!”


    紅霞陪著滿桂急匆匆走進來。


    紅霞說:“先生,不能讓袁大人走,恢複遼東,你離不了他!”


    滿桂:“孫督師,袁大人是文武全才,遼東的弟兄們離不了他!”


    孫承宗歎一口氣:“唉,元素是當今少見的勇於任事的好官,我怎麽會不知道恢複遼東離不了他呢?可是,他不知道遼東險惡大明官場更險惡,留他在遼東也許會害了他。”


    袁崇煥堅毅地說:“督師大人,於謙曾說過——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袁崇煥決心以死報國!”


    滿桂、紅霞請求道:“讓袁大人留下吧。”


    孫承宗走過去,扶起袁崇煥:“元素,本官其實真舍不得讓你走。也罷,這次上邊若追究下來,老夫一身承擔。你可要接受教訓,以後做事一定要謹慎!”


    袁崇煥萬分感激,說道:“大人不光是我的上司,更是我的恩師。恩師在上,請受學生袁崇煥一拜三叩首。”


    袁崇煥行禮完畢,紅霞打趣他:袁大人,你今天是因禍得福,拜了當朝大學士為師,成了萬歲爺的大師弟。我得向你提兩個條件。”


    袁崇煥高興地說:“姑娘提吧。”


    紅霞:“第一,你得舉行隆重拜師禮;第二,你得正式謝謝滿將軍和我。”


    袁崇煥:“依你,都依你。”


    四人同時哈哈大笑,聲振屋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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