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陝西定邊縣張家集廣場。


    張獻忠緩緩走上五六尺高的木台子,威嚴地掃視著廣場上的兩千多士兵。


    兩千多士兵服色雜亂,年齡不一;有執刀提槍的,有肩扛鐵鍬的,有手拿扁擔的,還有肩扛木棒的。


    張獻忠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弟兄們,今天六月初六,是個好日子,咱們張家軍正式成立了。張家軍成立以後幹什麽呢?兩件事,打官軍,搶糧食!為什麽要打官軍?因為官府老欺負咱們。為什麽要搶糧食?因為咱們老挨餓。弟兄們,你們誰受過官府的欺負?”


    台下的士兵亂紛紛舉手答道:“我,我,我……”


    張獻忠:“弟兄們,你們誰挨過餓?”


    台下大多數士兵紛紛舉手答道:“我,我,我……”


    張獻忠看著無數高高舉起的手,眼裏閃著淚花,動情地說道:“咱老張就挨過許多次餓,好幾次差點兒餓死,看見死貓賴狗都緊抓不放,生怕給別人搶走!”


    台下許多人都擦眼抹淚。


    張獻忠提高了聲調:“現在好了,咱們兄弟聚在一起,手裏有刀槍,誰欺負咱們,咱們就跟他拚命;誰手裏有糧食,咱們就搶他娘的!糧食又不是從他們身上長出來的!”


    台下人一陣哄笑。


    笑聲停了,一個中年人大聲說:“八大王,我們堅決跟著你幹,出生入死絕不皺眉頭!”


    張獻忠大喜:“這位兄弟說得好,隻要你們堅決跟咱老張走,保你有飯吃有衣穿有錢花,沒婆姨的,保證給你娶個漂亮婆姨。”


    台下的士兵笑得前仰後合。


    張獻忠把臉一板,大手一揮:“別笑了!”


    眾人神情一凜,不知道這位八大王為什麽忽然變臉。


    張獻忠嚴肅地說:“要想達到咱們的目的,首先得有一身好功夫,上陣殺敵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好功夫從哪裏來?練出來的!咱老張給大家請來了兩個好師傅,請他們教咱們十八般武藝。好不好?”


    台下士兵齊聲迴答:“好,好!”


    張獻忠做了個請上台的手勢,高一功、高桂英英氣勃勃地走上台。


    台下有人竊竊私語:“怎麽還有個女的?”


    張獻忠一笑:“這兩位師傅都姓高,是親兄妹。我知道有些兄弟肚子裏嘀咕,這麽個年輕女子怎麽能當武功師傅?實話告訴你們,真動起手來,咱老張也打不過她。好好跟著二位高師傅練吧,咱老張走了。”


    張獻忠走下土台。


    高一功威嚴地發令:“全體聽令!”


    台下士兵精神一震。


    高一功:“拿刀的,拿槍的,拿扁擔的,拿棍棒的,各列一隊,分頭操練。”


    台下士兵齊聲唿應:“是!”


    一個漢子走近張獻忠,低語幾句。


    張獻忠立即跟著他向張家祠堂走去。


    陝西定邊縣張家集張家祠堂內。


    祠堂正廳已經被改造成張獻忠的議事廳,神主牌位都挪到一個角落裏,正中擺著一把寬大的太師椅,兩旁各擺著幾把椅子。


    張獻忠一進正廳,便見一個精明的男子迎上來。


    張獻忠拱手道:“這位就是顧將軍?”


    顧君恩拱手迴禮:“在下顧君恩,打擾了。”


    張獻忠:“顧將軍不用客氣,請坐。”


    張獻忠請顧君恩在東首一排第一把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太師椅上。


    張獻忠客氣地問:“顧將軍此來,有何指教?”


    顧君恩:“顧某受我家主人指派,前來請教一個問題。”


    張獻忠:“你家主人是哪位?”


    顧君恩:“米脂李自成。”


    張獻忠肅然起敬:“就是那位殺了參將王國,打下隴東縣城,占了米脂縣城的李自成?”


    顧君恩:“正是。”


    張獻忠:“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顧君恩:“八大王的名氣在陝西也很大啊。”


    張獻忠:“彼此彼此。有什麽話,顧將軍直說吧。”


    顧君恩:“我家主人想問一問,八大王是否要投靠天順皇帝王嘉胤?”


    張獻忠直言不諱:“確有此事。”


    顧君恩單刀直入:“為什麽?”


    張獻忠:“俗話說,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眼下咱們起兵造反,可朝廷的實力還很大,一兩股、七八股造反隊伍,根本不是朝廷的對手。實不相瞞,原先我們幾股隊伍準備和安塞縣的闖王高迎祥等人聯手,可大家一商議,還是府穀縣王嘉胤的力量大,就決定推他為盟主。”


    顧君恩神色坦然了,仍然追問:“八大王知道王嘉胤稱皇帝的事嗎?”


    張獻忠不以為然地笑笑:“他願意有個皇帝名號就有吧,反正叫皇帝叫將軍都是倆字。”


    顧君恩搖搖頭:“恐怕沒那麽簡單。”


    張獻忠:“顧將軍,先別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幹起來再說。”


    顧君恩低頭思量一下,才說:“也好。”


    張獻忠:“顧將軍,咱倆一見麵就談正事,連杯茶也沒請你喝,實在不像話。”


    顧君恩見張獻忠性情豪爽,也不客氣地說:“正事談完,你可得請我喝好酒。”


    張獻忠哈哈大笑:“喝好酒,喝好酒,來個一醉方休。但是,你可別忘了,六月十六,咱們各家頭領聚義黃龍山。”


    顧君恩:“謹記於心。”


    張獻忠拉起顧君恩走向後堂:“喝酒去!”


    陝西洛川縣衙大堂內。


    陝西巡撫胡廷宴神情怡然,坐在大書案後麵,總兵曹文詔帶領一隊武將、參政洪承疇帶領一班文官肅立兩旁。


    胡廷宴:“各位,日前經過本官一番恩威並用,巨盜神一魁、大刀劉五、可天飛,混天飛、獨行狼等已洗心革麵,向朝廷投誠。看來不用大動刀兵,亦可化幹戈為玉帛,實在是百姓之福,國家之幸。”


    洪承疇非常不以為然,強忍火氣說道:“巡撫大人,神一魁等盜匪兇殘頑劣,絕不是三五句好話,一兩次失利就幡然悔悟的。大人千萬不要被他們一時馴服所蒙蔽,留下隱患。”


    曹文詔向著胡廷宴拱手道:“洪大人說得有理,請巡撫大人三思。”


    胡廷宴搖搖頭,文縐縐地說道:“黎民百姓為一時饑寒所困,鋌而走險,情有可原;我等朝廷文武官員,乃代天守牧,豈能任性殺戮?還是極力教化,使之向善為好。吾意已決,各位不必多言。”


    洪承疇、曹文詔心有不甘,但也不便再多說。


    胡廷宴吩咐:“來人,將神一魁等帶上來。”


    堂外士兵齊聲應和:“是。”


    七八個士兵,押著繩捆索綁的神一魁等五六個農民軍頭領,走進大堂,老老實實地跪下。


    胡廷宴嚴厲地問:“爾等可知罪?”


    神一魁等人連聲迴答:“知罪,知罪。”


    胡廷宴:“你們必須當著本官及文武官員的麵,發下毒誓,決心歸順朝廷。”


    神一魁等人立即同聲說道:“我們堅決歸順朝廷,若心口不一,甘願天打雷劈、亂箭穿心、五馬分屍!”


    胡廷宴語調緩和了:“這就好。本官念爾等俱是初犯,便體上天好生之德,給爾等一條生路。”


    神一魁仰起頭大聲說:“巡撫大人,你就是我們的救命觀音、再生父母!”


    大刀劉五、可天飛,混天飛、獨行狼等齊聲高唿:“救命觀音、再生父母!救命觀音、再生父母!”


    胡廷宴有點兒飄飄然,洪承疇、曹文詔等卻有些憤憤然。


    胡廷宴:“給他們鬆綁。”


    士兵們走過來,給神一魁等解開繩索。


    神一魁等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


    胡廷宴:“你們可以迴家了,安心種地,好好過日子去吧。”


    神一魁又跪倒在地,誠懇地說:“大人,小人手下的七八千人,大部分都是農民,他們願意迴家安心種地。也有七八百訓練有素、身手不凡的散兵遊勇,他們都願意留下來,為大人效勞。請大人恩準!”


    胡廷宴思索著。


    洪承疇大聲說:“大人,萬萬不可!”


    胡廷宴卻一擺手:“難得他們一片赤誠,本官準了。”


    神一魁、大刀劉五、可天飛,混天飛、獨行狼等舉起雙手高唿:“巡撫大人大慈大悲,必將公侯萬代,公侯萬代!”


    洪承疇、曹文詔等五六個官員,氣哼哼地拂袖而去。


    深夜,陝西洛川縣衙門外。


    四周一片漆黑,遠處的更鼓響了三下。


    身穿官軍服裝的神一魁、大刀劉五、可天飛,混天飛、獨行狼等人,高高舉著火把,悄悄來到衙門口。


    神一魁小聲問大刀劉五:“都安排好了?”


    大刀劉五:“放心吧,一切妥當。”


    神一魁大聲下令:“砸開大門,活捉胡廷宴!”


    幾百人齊聲呐喊:“活捉胡廷宴!活捉胡廷宴!”


    幾十個人一起扛著一根粗圓木,一下一下撞擊著大門。


    忽然,洪承疇從牆頭上露出上半身,指著神一魁罵道:“賊心不死的叛逆,老子早就防著你這一手了。曹將軍,放箭!”


    曹文詔指揮著士兵在牆頭上不停地放箭。


    一霎時,神一魁的手下倒了一片。


    神一魁舉著盾牌高喊:“撤,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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