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外。


    早朝結束,百官已經離開,朱棣蹲在朱高熾麵前,叮囑:“記住,皇宮不比咱們家裏,你還是一個皇孫,和妹妹不同,在宮內,一舉一動都要注意,去大本堂上課時,和你那些皇叔們搞好關係,將來你爹我不在了,你遇到困難,或許還得有求於你皇叔們呢!”


    ……


    小雍鳴認真聽著。


    等朱棣說完,鄭重點頭,“阿爹,孩兒記住了。”


    朱棣笑著揉了揉小家夥小腦袋。


    他沒想到,老頭子這麽‘抬舉’雍鳴。


    若是知道,根本不會讓雍鳴入宮的。


    大明這些人,恨他就夠了。


    他不想讓雍鳴被人記恨。


    皇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祈嫿是個女孩子,父皇再怎麽‘抬舉’,那些仇視他的人,也知道,抬舉祈嫿,其實是因為他這個當父親的,給祈嫿掙下了這份抬舉。


    可雍鳴不同。


    這大明朝野,對他恨之入骨,隱而不發者,不在少數。


    雍鳴又被父皇這般抬舉。


    他有些擔心,出點意外。


    “行了,阿爹要說的也都說了。”朱棣給小家夥整了整衣服,起身,“等阿爹和你娘親迴村時,來接你們,到時候,帶你們迴村,看看你們出生的地方,沒記憶了吧?”


    小雍鳴笑著搖頭。


    朱棣笑笑。


    轉身剛要走,就感覺腿被抱住了。


    低頭。


    就見臭小子抱著他的腿。


    朱棣笑問:“怎麽了?”


    臭小子笑著搖頭,鬆開手。


    “殿下、殿下……”


    就在此時,急促諂媚唿喊聲從遠處傳來,朱棣循聲望去,就見一小太監,小跑而來。


    小太監抵近後,氣喘籲籲道:“殿下,皇爺在禦書房召見殿下。”


    朱棣微微皺眉。


    下朝時,老頭子也沒說什麽。


    怎麽他就和雍鳴說了會兒話,老頭子忽然召見。


    “阿爹去見你皇祖父,你去大本堂上課吧。”交代一句,朱棣跟隨小太監趕往禦書房。


    小雍鳴一直等看不到朱棣背影後。


    才笑著,一蹦一跳離開。


    ……


    朱棣跟著小太監進入禦書房,就見蔣瓛低眉臊眼站在禦案前。


    收迴視線,衝朱元璋作揖一拜,“父皇。”


    朱元璋點點頭,吩咐:“蔣瓛,把你匯報的事情,給他說說。”


    蔣瓛轉身,暗暗窺探看了眼朱棣,“殿下,早朝消息傳開後,在金陵引起十分大反響……”


    朱棣神色平靜聽著。


    反響大很正常。


    畢竟,福建一地稅收兩百萬兩。


    今年,福建應給已經能躋身所有行省前五行列了。


    不過,隨著蔣瓛說到重點,朱棣臉色漸漸凝重……


    “百姓都在議論福建如今已經完成七成雇工身股製,明年全麵掃除非雇工身股製商賈之事,百姓對朝廷的怨言很大,甚至有人已經提出……”


    蔣瓛略微停頓,“燕王應該當大明儲君!”


    朱棣臉色瞬變。


    不過,轉瞬就恢複平靜,默默琢磨,此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這麽些年。


    他引起的熱議轟動,也沒少發生。


    但第一次有人,竟然說,讓他做儲君這種話。


    ……


    禦書房內,一時陷入安靜。


    蔣瓛餘光窺探朱棣,暗暗冷笑。


    這迴的聲音,苗頭雖小,可真是敏感。


    百姓這番話,傳到太子耳中,會引發什麽奇妙反應呢?


    “蔣瓛先下去,其他人也下去。”朱元璋突然命令。


    蔣瓛微微愣怔。


    皇爺要和朱四郎單獨談什麽?


    有什麽用意?


    腦海瞬間冒出無數種揣測。


    又不敢表現出太大好奇,忙鞠躬轉身離開。


    啪!


    禦書房門關上。


    朱元璋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朱棣走過去坐下後,朱元璋突然冷不丁道:“如果,爹把大明交給你,你願意嗎?”


    朱棣唇角狠狠抽抽,抬頭直視朱元璋,“父皇,這種話你對我說說就行了,對其他兄弟千萬別說。”


    本來別人沒什麽想法。


    聽了老頭子這種話,都會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接你的班,就得聽你的話,咱們父慈子孝,很大程度是離得遠,正所謂遠香近臭,要是走得近了,保管你看我不順眼,我暗暗嫌棄你……”


    “混球!”


    朱元璋被氣笑了,抓起禦案上的書籍,就朝朱棣丟過去。


    朱棣笑著側身避開。


    朱元璋看著朱棣。


    秀英曾和他說,家有諍子不敗其家。


    這就是他們老朱家的諍子啊!


    遠香近臭……


    混賬,也就他敢這麽說。


    收斂思緒,再次看向朱棣,鄭重道:“以前,父皇動過念頭,想過,如果把大明傳給你,會如何……”


    “後來你去了福建,折騰的越來越大,攤子鋪的越來越大時,爹又慶幸,你不是嫡長子,你的折騰勁兒,爹生怕你步了隋煬帝的後塵,越聰明、越有能力的人,就自認為無所不能,對待事務,缺乏應有的敬畏心,你們這種極其聰慧的人,往往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敬畏心……”


    ……


    老頭子還真想過讓我接他的班?


    朱棣微微驚愕張嘴。


    不知,曆史上,‘他’有沒有這個榮幸。


    可這事,足夠令人驚駭了。


    若是傳到外麵,必將引起天翻地覆的震動。


    “當初,爹都做好了,你在福建搞失敗,栽跟頭的準備了,沒想到,竟然讓你遊刃有餘解決了,並且還做的這麽好……”


    朱元璋笑笑。


    他還是低估了老四的能力。


    “好了,不說這事了。”他說這番話,不是試探老四,就是想把對老四的認可,這些除了秀英,無法對外說的心思,說給老四。


    老四是當事人。


    有資格聽。


    也是除秀英之外,唯一一個有資格聽這番話的人。


    此事,標兒也不能知道。


    當然,他敢對老四說這番話,也是充分信任老四,不會因為聽了這番話,對皇權生出異念。


    “說說,百姓議論雇工身股製這件事吧,爹想到了,百姓可能會有很大議論,爹就是要讓百姓議論,進而改善大明風尚,但沒想到,百姓的情緒這麽激動,竟然產生了,關於儲君之位的言論。”


    “有些太膽大包天了!”


    “父皇。”朱棣忙開口,“此事,若無有心人在背後刻意引導,兒臣以為,百姓之所以口不擇言說出這般大逆不道言論,是情緒使然罷了,若因這種零星言論,嚴懲百姓,隻會把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


    嚴懲的目的,就是以儆效尤。


    難道,到時候向所有人宣布,被嚴懲百姓,說過支持他做儲君?


    本來,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種想法。


    朝廷嚴懲,等於廣而告之。


    變相宣傳。


    百姓是不敢再說了。


    可心裏會想。


    而且,大動幹戈,甚至會讓百姓認為,這是大哥在背後推動。


    更不利於大哥。


    ……


    朱元璋欣慰看著朱棣。


    “兒臣以為,此事堵不如疏……”


    “怎麽個疏法?”朱元璋笑問。


    朱棣略微沉吟琢磨,說實話,事情發生的太突然。


    剛才老頭子還冷不丁提及,考慮過他當儲君如何如何。


    如何疏通民情。


    他還真的沒多想。


    “首先,父皇向天下百姓,解釋清楚,將福建模式保留下來,將福建列為特別行省,就是肯定福建現在取得的成就……”


    朱棣越說,思緒越發明朗,唇角浮現笑容,“同時,也向百姓闡明,朝廷疆域很大,地域之間,民風、民情等實際情況差別很大,福建模式,不是不搞,而是還需要觀察。”


    “父皇同時還可以對外宣布,若是有商賈自行想要搞雇工身股製,朝廷不會阻攔……”


    ……


    “總之,給百姓一個念想,同時,借這個機會,給雇工身股製一個突破口,父皇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那些反對者,不敢跳出來。”


    “可大哥若是說這種話,會讓很多人疏遠大哥,不利於大明的穩定……”


    其實,大哥旗幟鮮明否定雇工身股製。


    他能理解。


    這是維護基本盤,必須要有的表態。


    這也是一個儲君該做的事情。


    若換成他是大哥。


    他也會做相同表態。


    等他掌握真正說一不二權力時,那時,完全可以利用權力,對基本盤進行清洗調整。


    朱元璋聽懂了。


    他模棱兩可的表態,一麵安撫住了百姓。


    一麵,還可以幫助標兒。


    現在,由於標兒沒有在此事上,做出妥協,那些反對雇工身股製的,反而會堅定不移支持標兒。


    這對未來,皇權有序且穩定交接,十分有利。


    “你啊!”


    朱元璋略微感慨,笑著點了點朱棣。


    他這個兒子,其實最適合做上位者。


    這迴,百姓都被他糊弄了!


    你說他對百姓,沒有憐憫心嗎?


    有!


    要不然,也就不會有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這些為百姓謀福祉的施政理念。


    可他的憐憫心、同情心始終界限十分清晰。


    當百姓行為,損害大局的時候,他又會變得十分無情。


    這就是上位者該有的品質。


    朱棣知道朱元璋沒有說出來的話,笑笑。


    百姓有質樸一麵。


    但也有不理智、盲目、衝動一麵。


    這件事,堵肯定不行。


    直接答應百姓訴求,肯定也不行。


    北征在即。


    未來需要全天下人,同心協力。


    絕不能內耗,扯後腿。


    另外,長遠來看,整個大明推行雇工身股製,也不應操之過急。


    大明太大!


    而且大明的壇壇罐罐,都是大明所有人的心血。


    不像他在海外。


    用蠻橫的武力,把原有的一切推到,他也不心疼,不可惜。


    縱使有無辜者,被裹挾其中,他也並不在乎。


    可大明能這樣嗎?


    反對者激烈反對,多少無辜百姓,因為無法明辨是非,會被裹挾其中,對抗朝廷。


    對待這種被蒙蔽,對抗朝廷的百姓。


    朝廷一旦推動革新,就一定要冷酷無情的碾碎。


    隻有如此,革新才能走下去。


    福建能成功,那是他抓住了福建地方豪強,勾結倭寇海盜的把柄,最初,以此脅迫福建豪強按照他的想法去辦事。


    後來,海貿開啟,雇工身股製並未損害他們的利益,相反,由於海貿,以及海貿刺激福建百姓富裕,福建豪強商賈都從中賺取了龐大利益。


    才會擁戴雇工身股製。


    這才有後麵,福建豪強商賈,深入反思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


    甚至,還資助讀書人,搞了幾個研究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的義社學會。


    總體來說。


    福建是豪強商賈短暫,不情不願被脅迫後,迅速獲益。


    然後因為利益擁戴。


    最後,因為生意越來越好做,名聲也越來越好,開始反思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這種,讓所有人都富裕的體係,進而發自內心認同。


    可這在整個大明行不通。


    短時間內。


    沒有那麽大的財富基本盤,讓整個大明的商賈豪強,迅速從雇工身股製中獲益。


    海貿的刺激作用,支持一個福建,潛力已經被挖掘的差不多了。


    不足以支持整個大明。


    這就意味著。


    雇工身股製推及天下時。


    商賈豪強,必然要經曆一個,持續時間較長的利益受損期。


    至少三四年時間。


    等天下百姓都漸漸富裕,購買力增強時,他們才能從雇工身股製中獲益。


    大多數人,哪怕豪強商賈的眼界比百姓長遠,也不願意如此。


    畢竟,商賈豪強也擔心,在這期間,會不會出現什麽波折。


    比如,成本增加。


    再遇突發狀況,會不會導致自身衰敗,等不到三四年後,民間百姓都有錢,生意好做的時候。


    “父皇,其實隻要朝廷肯放開一個口子,就會有人搞雇工身股製,一個個鄉土村社,絕不安分於,守著一畝三分田那點利益,等農民吃飽飯後,他們會尋求更多機會!”


    “可農民自身也有很大缺陷,他們沒有足夠的人才,而鄉土村社想要挽留人才,施行雇工身股製是最好的辦法……”


    當十幾年後。


    越來越多鄉土村社,為謀求更大利益,主動搞雇工身股製時。


    支持雇工身股製的百姓,就更願意去鄉土村社控製的商鋪、商號消費。


    這種不對稱競爭,必然迫使部分聰明的商賈被迫改革。


    “鄉土村社是撬動大明均富、共富,迫使商賈豪強,捏著鼻子,進行自我改造的一把鑰匙,父皇隻要給鄉土村社開個口子,隻要堅定不移,培育鄉土村社……”


    這條鯰魚,一定會逼著已經處於食物鏈頂層的肉食者,做出改變。


    不改變都不行!


    這比直接的施政命令,更溫和一些。


    反對力量也更小一些。


    隻是,可能時間長一點。


    他估摸著,鄉土村社倒逼商賈豪強,至少還需要十幾年時間。


    朱元璋笑了,心情格外舒爽。


    他猜測,土橋村聯合其他村莊,對外開拓,搞雇工身股製,也是老四的主意!


    根據錦衣衛匯報。


    金陵有些村莊,也亦步亦趨,效仿土橋村這樣做了。


    這顆種子,老四已經給大明種下了。


    “爹想廢除宰相製,你對此有什麽看法,北征後,你的功勞足夠擔任宰相了,頂替汪廣洋,與劉基一同,協助爹,完成廢除相製如何?”


    本來,他直接告知老四就行了。


    可現在,他更想聽聽,老四對廢除相製的想法。


    朱棣微微詫異。


    倒不是因廢除相製。


    而是老頭子征詢,他對此事的看法。


    “父皇,兒臣其實……並不讚同廢除相製。”朱棣略微猶豫,還是實話實說。


    這般推心置腹,逆著老頭子心思說話。


    他也有顧慮。


    他現在,其實並不想過多插手大明內部的事情。


    “首先,兒臣北征之後,會盡可能馬上走,百姓連支持兒臣做儲君這種言論苗頭都出現了,兒臣並不想太多摻和大明事務。”


    朱元璋瞬間瞪眼。


    可想到,這個混賬,難得跟他這麽毫無保留,掏心窩說話。


    強忍氣惱,詢問:“說說你不讚同的理由!”


    形勢所迫。


    老四飛走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這讓人心裏憋得難受!


    他這一輩子,經曆過各種大風大浪,本以為心硬如鐵了。


    沒想到,這個混賬卻成了他的軟肋。


    朱棣略微沉吟,“父皇,你可以每天批示奏折十幾個小時,大哥可以,乃至雄英也可以,可後世子孫呢?父皇不會覺得,他們也都可以這般勤政吧?”


    朱棣瞥了眼朱元璋。


    “你那是什麽眼神!”朱元璋頓時‘氣急敗壞’。


    他竟然從混賬老四眼中,看到了對他的笑話!


    對,這混賬在笑話他!


    他勤政難道不好嗎?


    ‘魯莽了!’


    朱棣摸著鼻尖,訕笑,忙轉移話題,“反正,若是換成我,我肯定受不了,一天七八個時辰,盯著一堆,滿篇之乎者也的奏章……”


    ……


    “後世子孫,不知創業艱難,他們能每天,花三四個時辰,安安穩穩坐下來,批示奏章,處理朝政,就足夠對得起你這位創業老祖宗了,千萬別對後世子孫,抱有太大期許……”


    ……


    朱元璋聽著,微微點頭。


    老四說的悲觀。


    但從曆史經驗來看,就是如此。


    而且,後世子孫也未必能像他和老四這般手腕高明。


    一些事情,真的全都交給他們聖裁獨斷。


    恐怕,他們未必能正確處理好。


    “那你說說,不廢相製,如何製衡宰相?你應當清楚,相權太過於龐大了。”


    “很簡單啊,把六部尚書,全部提拔為宰相,左右相之外,六部尚書也入相,左右相對六部尚書有領導權,但六部尚書也是品級相同的宰相,有權利參與決策,不再是單純的執行者……”


    其實就是內閣。


    內閣人多了。


    權力分散。


    就更容易製衡了。


    同時,左右相雖然是內閣頂級上司,因為不掌握執行權,想要做事,還得更多依靠皇權。


    可千萬別像曆史,搞什麽司禮監,太監幹政了。


    這群太監。


    完全就是皇帝家奴。


    除了極個別品性好的,大多數太監,根本不在乎什麽名聲,做事情,帶入家奴身份,隻考慮讓皇帝開心。


    破壞力太大了。


    皇帝心腹,還是由門下省,一群正常人官員擔任更好。


    其實,三省六部製是皇權天下,一種權力分配比較均衡的政體框架。


    再此基礎上微調一下,稍微加強中樞集權就行了。


    任何事情,最怕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就像張真人說的,太極,最不穩定的,恰恰是兩個極點。


    “父皇,廢除相製,是剝奪權力,這個阻力很大,與之相反,擴充宰相對皇權而言,這是對相權的分散,可對百官而言,這是賦權,支持者,響應者會很多,若父皇廢除相製,恐怕有兒臣和劉伯溫壓著,朝堂也會風起雲湧,可如果父皇擴充宰相名額,除了宰相心裏膈應,百官恐怕十分激動,畢竟,誰都想坐一坐百官鳳首,如今,內閣八位宰相,機會多了很多……”


    朱元璋又好氣又好笑看著朱棣。


    他怎麽就生了這麽個兒子。


    腦子裏全是些‘歪門邪道’!


    做事情,總能從一些出其不意,刁鑽角度切入。


    身股製。


    他覺得,大明體量太大。


    直接一紙命令施政,反對者眾。


    他就把鄉土村社作為切入口。


    從鄉土村社村莊,缺乏人才的實際困難,引導鄉土村社主動搞雇工身股製。


    倒逼其他商賈豪強跟進。


    相權嚴重擠壓威脅皇權。


    正常思維,肯定首先想到廢相。


    混賬不!


    他反其道而行,刁鑽擴充宰相名額,分散宰相權力。


    “行了,你說的這些,咱會認真考慮,滾吧!”


    朱棣笑著起身,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吱……


    “老四!”


    剛拉開門,身後傳來喊聲。


    朱棣剛準備轉身,朱元璋後續聲音傳來,“記住,無論你走到哪兒,遇到什麽難事,你都是咱最優秀的兒子,咱也是你爹,隻要爹和你娘活著,無論你遇到多大困難,大明永遠是你的家!”


    朱棣唇角浮現笑意。


    沒迴頭。


    含笑拉開禦書房門,大踏步離開。


    朱元璋目視朱棣離開的挺拔背影,眼睛不由有些微紅。


    這個兒子,終究要飛走了!


    他想喊住。


    可喊住。


    他如何安置這個最優秀的兒子?


    ……


    咱最優秀的兒子?


    爹娘活著,大明永遠是你的家!


    蔣瓛低頭站在門外。


    他沒聽到,禦書房門打開前,皇帝和朱四郎到底說了什麽悄悄話。


    恐怕,這些話,會永遠塵封。


    可……


    朱四郎開門時,皇帝說的這幾句話。


    也足夠令人翻江倒海了。


    ‘朱四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到底多重了?’


    ……


    “蔣瓛!”


    朱元璋聲音傳出,打斷蔣瓛思緒。


    蔣瓛忙快步走入。


    當天。


    朱元璋對外發聲,全麵解釋了特別行省、福建模式。


    同時,給願意搞雇工身股製的,開了一個口子。


    對百官吹風,朝廷對此,不鼓勵、不支持、但也絕不容許設置任何障礙為難。


    消息傳開。


    百姓情緒迅速趨於緩和。


    不過,金陵精英層對此卻十分不滿。


    有資格的人,徑直跑到東宮打聽消息。


    沒資格的,情緒激動議論。


    “我就知道,朱四郎迴朝準沒好事,看吧!”


    “他朱四郎處處樹敵,不會有好下場!”


    “最好北征出點事情!他可是讓整個草原都灰頭土臉!”


    “陛下南巡,咱們一定要去福建看看,必須知己知彼!”


    ……


    朱棣出宮後,就被朱樉等人拉去喝酒。


    這群兄弟都希望,等北征後,能和他借幾個人,幫忙整編藩王衛,同時還提出,向雞籠嶼火器工坊購買火器。


    兄弟們鬧騰喝了一下午。


    朱棣被纏的無奈,一一答應眾人請求後,才被眾兄弟放過。


    一群人,浩浩蕩蕩送朱棣迴府。


    然後高高興興一哄而散。


    引得整個朱紫巷為之側目。


    ……


    朱棣有些微微酣醉,來到寢殿時。


    恰巧遇到烏雲琪格從裏麵走出來。


    烏雲琪格微微愣怔,隨即笑盈盈一福,“見過義兄!”


    朱棣唇角狠狠抽抽,嚴肅點點頭,說道:“既然是我和妙雲的義妹,就得承擔起義妹的責任和義務,聽說,你侄子,噢,就是金豆子,特別喜歡你,明年等他斷奶,你就幫我和你嫂子看孩子。”


    話罷。


    朱棣大踏步走了進去。


    轟隆!


    烏雲琪格如遭雷劈。


    責任?


    義務?


    誰家的規矩?


    姑姑就得給兄長嫂子看孩子?


    朱粗魯還能不能要點臉?


    烏雲琪格好不容易迴神,下意識轉身,可已經看不到朱棣的影子了。


    “算了,算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這輩子,遇到朱粗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烏雲琪格小聲嘀咕著,自我安慰,轉身氣唿唿離開。


    ……


    寢殿內。


    徐妙雲一邊用濕毛巾給朱棣擦臉醒酒,一邊笑道:“你真是一點虧都不能吃!”


    朱棣任由徐妙雲幫著擦臉,笑道:“誰說我不能吃虧,吃虧是福,今天我就吃虧了。”


    徐妙雲笑笑。


    她當然知道四郎口中所說,今天吃虧的意思。


    外麵百姓情緒安穩。


    金陵上層把父皇給雇工身股製開口子的模棱兩可態度,歸咎於四郎身上。


    畢竟,四郎和父皇禦書房密談,緊接著,父皇就對外發聲。


    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猜到,這是四郎所為。


    其實,這件事,即便沒有此番百姓輿情。


    四郎也會做。


    做此事,為大明雇工身股製開了一個口子。


    同時,如今,恐怕很多上層精英,都成了大哥的堅定支持者。


    畢竟,大哥對雇工身股製依舊沒有任何表態,堅持之前的反對態度。


    徐妙雲看著朱棣,眼中心疼一閃而逝。


    明明四郎的才能,足可以將整個大明操控於鼓掌間,盡情施展。


    可現在,卻不得不遠走他鄉。


    還得給大哥抬轎子,繼續釋放善意。


    希望,這些善意,可以在父皇、母後百年之後,成為兄弟情誼延續的紐帶。


    希望……大哥能明白,四郎這份良苦用心吧……


    朱棣笑著,一把把人抱起。


    徐妙雲雙腿下意識盤主朱棣的腰。


    朱棣笑道:“大明的舞台太小,掣肘也太多,做事還得顧忌壇壇罐罐,怎麽能和外麵相比,你應該替我高興,而不是心疼我。”


    徐妙雲含笑點點頭。


    詢問:“咱們什麽時候迴村?”


    “再等等,等你身體再好點,先讓東旭他們迴村準備著,等他們成婚臨近,你也出月子了,咱們再迴去,我手頭上,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完。”


    ……


    在此期間。


    朱棣送俞靖折返東番。


    丘福、朱能也在海軍動身返航當日,借口參觀海軍戰船。


    有了和朱棣單獨說話的機會。


    船艙。


    “老四,我們想去投奔你,可湯總兵想讓我們留下來……”


    朱能滿臉愁容抱怨。


    朱棣笑了,“三哥,等大明安定些,你們若是還想出海,亦或者,你們在大明沒有發展機會,隨時可以來找我。”


    他也希望他們能留下來。


    反正,丘老二、朱老三隻要過來,他隨時可以給他們編練軍隊。


    他們不需要什麽資曆!


    丘福拍拍朱能肩膀,提醒,“老四,你別上了他的當,他抱怨,是想以此為借口跟你說,明年北征,你想辦法把我們調到你麾下,咱們兄弟聯手,痛痛快快打一場……”


    其實,他和朱老三早商量好了。


    未來,大明局勢如何發展?


    大明對待老四的態度如何發展?


    還不明朗。


    他們留在大明,對老四是有好處的。


    北征也一樣。


    誰都不清楚,此番北征會發生什麽事。


    畢竟,老四此番迴來,風頭太強勁了!


    恨老四的人,太多了。


    誰也搞不清楚,北征途中,會不會有人給老四背後捅刀子。


    馮勝的事情,關心老四的人,都不想再發生了。


    他們調到老四麾下。


    就是老四最堅實的後盾!


    “到時候,我來想想辦法。”朱棣知道二人的想法,笑著答應。


    朱能得到朱棣的保證,這才笑了,“老四,告訴你個好消息,張老大這些年,已經把部眾發展到二十萬了,代甲精銳就兩萬,絕對的精銳,可不是以前那群馬匪,搜搜撿撿,至少能拉出五萬人,咱們的養寇計,是不是也應該在此番北征,付諸實際?”


    養寇計,已經秘密進行了六年。


    運用好,完全可以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棣微微驚愕,“這麽多?”


    丘福神色變凝重,解釋:“老四,脫古思帖木兒繼位可汗後,為了刺激草原人血性,這些年,故意在草原進行了一場,十分血性的優勝劣汰,縱容部族之間相互撕咬吞並,大批腐朽,失去牙齒的老狼,被年輕狼王取代……”


    ……


    “大哥說到底是個漢人,兩年前部眾發展到二十萬,就停下吞並腳步,專心於練兵,他擔心,膨脹的過大,會被脫古思帖木兒猜忌。”


    ……


    朱棣點點頭。


    “看來,此番北征,並不輕鬆。”


    他沒想到,脫古思帖木兒竟然有這等魄力。


    這不就是在整個草原養蠱嗎?


    弱小者,被更為兇狠者吞並。


    最終,養成一隻隻強大蠱蟲。


    哼!


    朱棣忽然冷哼,冷笑:“朝廷準備北征這些年,沒有發兵掃蕩草原,看來倒是給了脫古思帖木兒時間,這個人,也有膽略,竟然敢用這種方式,提振草原人的血勇……”


    可任何事情,有好,就有壞。


    脫古思帖木兒,用這種方式,強行喚醒草原人血勇。


    可同樣,廝殺出來的一隻隻蠱蟲。


    都野心勃勃!


    隻要此番北征。


    能徹底打掉北元汗帳,鏟除從元朝,傳承至北元的草原共主。


    元氣大傷的草原。


    接下來,就會四分五裂。


    這些蠱蟲,誰都不服誰。


    會相互撕咬!


    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威脅大明了。


    隻是,此番迴朝,直到現在,他都沒聽到,朝廷提及,有關如何有效統治草原的構想。


    草原不納入有效統治。


    就很難根除遊牧民族的文化和根。


    這些年。


    他倒是也思考過此事。


    有些想法。


    可……


    此番迴朝,風頭太勁了。


    北征又是大哥掛帥。


    父皇為大哥提振威望的一戰。


    接下來,他要低調點。


    不能喧賓奪主。


    ……


    隨後,朱棣帶著一家五口迴村。


    雍鳴和祈嫿,看著出生的地方,哪兒哪兒都好奇。


    八叔他們,更是把兩個小家夥寵的不行。


    土橋村也大變模樣了。


    建起了碾米磨麵的磨坊,八叔抱怨,磨坊效率太低,即便在合作村,也建了磨坊,依舊太慢,太消耗人力。


    朱棣對此笑而不語。


    更十分激動。


    有需求刺激,人就會發揮聰明才智,去改進、去創造。


    比如,玉米秸稈釀酒,需要先把玉米秸稈鍘碎。


    堆肥也要把各種農作物秸稈鍘碎。


    十分消耗人力。


    他在土橋村,就見到了用蓄力牽引轉動的三片刀,鍘刀。


    這是鄰村周家村鐵匠發明的。


    如今,周家村已經憑借這項發明,創造了不小收益。


    ……


    三個孩子成婚後。


    老十三帶著妙音,興衝衝拿著各種作畫工具,來到土橋村。


    朱棣、徐妙雲帶著孩子們。


    在昔日小院杏樹下,讓妙音又畫了一幅畫。


    這幅畫中,孩子們都長大了。


    還多了原吉、楊榮、雍鳴、祈嫿幾個孩子。


    此刻,誰都沒有意識到,這幅畫後來的價值。


    更是成為,研究這一特殊曆史時期,重要文獻。


    ……


    迴家的歡聲笑語中,


    在土橋村以及周邊村子參觀一圈的湯和、葉茂折返迴土橋村,準備離開。


    臨行前。


    朱棣送行。


    笑問葉茂:“觀摩一圈,有什麽感悟,對福建鄉土村社精細化深耕發展,有沒有清晰直觀的思路?”


    葉茂笑著點頭,“王爺,觀摩這一圈,我就知道怎麽做了,說到底,就是鼓勵引導農村百業……”


    湯和看看朱棣,又看向葉茂,認真聽著葉茂的感悟。


    滿腹感慨。


    也不知為何,老四身邊這些人,總有一種蓬勃向上的昂揚。


    這是在大明很少看到的。


    就是當初追隨陛下開國時。


    他們也沒有這種蓬勃向上的昂揚。


    大明到底是缺了什麽?


    他這幾天一直觀察,一直琢磨。


    可始終想不明白。


    ……


    “王爺,現在我更加有信心了,等王爺隨陛下南巡迴福建,肯定能看到一個更上一層樓的福建!”


    能不能突破瓶頸期,他不清楚。


    但他一定要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


    一年多時間,說短很短。


    可要利用好,也能做很多事!


    朱棣笑著點頭,“好,我期待那一天,迴去後,對那幾個士紳入股的鄉土村社,繼續聽之任之,如果他們賄賂你,你也大膽的收下!”


    “等我迴去後,徹底清洗!”


    ……


    湯和暗暗觀察朱棣。


    此事,這幾天和葉茂一起去周邊參觀,他也聽說了。


    要麽人們都說,老四最像大哥朱皇帝。


    確實!


    朱棣和葉茂談完後。


    湯和笑著開口,“咱們說好了,等這次北征結束後,你們村的楊老八,要跟著我迴咱們老家,幫我一起搞鄉土村社,不能土橋村發展這麽好,咱們老家家鄉人還過的苦哈哈啊!”


    “行,這事我和八叔說,到時候,我讓膺緒、增壽也暫時留在大明,跟二叔迴老家搞鄉土村社。”


    湯和這才滿意。


    送走湯和、葉茂後。


    朱棣一家五口歸於平靜。


    年節,在土橋村過的。


    年初一,折返金陵。


    北征已經緊鑼密鼓開始了。


    這些年積攢的錢糧、兵器正在向北方轉運。


    一支支朝廷精銳,也從各地抽調,逐步向北平集結。


    車轔轔、馬蕭蕭。


    一時間。


    整個天下都氣氛壓抑。


    ……


    捕魚兒海。


    北元王庭。


    脫古思帖木兒繼位後,王庭就從和林轉移到捕魚兒海。


    一座宏偉嶄新寺廟,坐落在距離王庭不遠處。


    這一日。


    脫古思帖木兒在汗帳親兵陪同下,來到寺廟。


    姚廣孝早已在寺廟外等著了。


    “拜見可汗!”


    “大師不必拘禮!”


    雙方寒暄,進入廟內寶殿。


    姚廣孝親自請香。


    脫古思帖木兒裝模作樣,對著佛像叩首後,和姚廣孝在佛前蒲團對坐。


    “大師,明朝已經吹響了進攻號角……”


    脫古思帖木兒邊說邊看著姚廣孝。


    他和這位道衍大師因朱四郎劫掠了他的王妃而相識。


    當時,對方帶著十幾個剃發出家的奴隸,找到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可惜,他終究沒有奪迴王妃。


    如今,更是傳迴消息。


    烏雲琪格。


    草原上的白天鵝。


    他的王妃,成了朱四郎側妃!


    奇恥大辱!


    這些年,他在草原養蠱,喚醒草原人血性,也是道衍和尚的主意。


    別說。


    如今整個草原,各部落,仿佛重現了先祖成吉思汗時期的血勇。


    殺戮,讓草原男兒,眼睛都變紅了!


    ……


    “本汗和朱四郎有奪妻之恨,有戰敗之恥,此番,本王想用朱四郎的命,重塑我先祖輝煌!”


    “大師以為如何?”


    姚廣孝微微皺眉。


    烏雲琪格被俘多年。


    偏偏這個時候,傳來烏雲琪格被燕王染指的消息。


    他怎麽都覺,其中有陰謀。


    難道是太子?


    略微沉吟,姚廣孝雙手合十,含蓄笑道:“我若是可汗,一定表麵上,大張旗鼓,做出集結重兵,必殺朱四郎的假象,但隻要朱四郎和太子朱標分兵,就秘密集中最精銳的兵力,一路佯裝戰敗,將太子大軍吸引遠離大明,然後……”


    姚廣孝猛地攥拳!


    “太子所統帥的兵馬,一定都是大明精銳!”


    “太子若出三長兩短,大明必然翻天覆地巨變!”


    ……


    他不清楚,是不是太子,或者太子係要算計朱四郎。


    若不是。


    自然沒事。


    若是。


    太子一定會讓朱四郎獨領一軍,吸引北元兵力!


    太子算計朱四郎,卻被他利用,他也不會愧疚。


    太子有事,大明必然上演諸龍奪嫡!


    至於來自草原的外部危險?


    他根本不怕。


    養蠱,這些蠱蟲早已盯著王庭了。


    脫古思帖木兒隻看到草原血勇複現。


    卻沒有發現,其權力來自於繼承。


    沒有成吉思汗的威望。


    如何能統帥這群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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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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