噅兒噅兒……


    聲音隱隱約約傳入禦書房。


    朱元璋抬頭,小聲笑罵:“這個混球老四!”


    話罷,低頭。


    拿起朱筆。


    把呂本名字後的兩浙鹽運使勾掉。


    原本,打算讓呂本離開京城,去兩浙當個從三品鹽運使。


    可外麵的讀書人,似乎情緒有點大。


    從三品的兩浙鹽運使,怕是不能快速化解怨氣,安撫人心。


    靠著龍椅,閉目略做沉思。


    某刻。


    朱元璋睜開眼,提筆,在呂本的名字後,寫下:北平按察司僉事!


    從正二品貶為正五品的地方按察司僉事。


    這個力度,足夠讓應天府的讀書人拍手稱快了。


    ……


    禮部。


    尚書官房。


    “尚書……”


    小吏打聽情況迴來,滿臉為難,支支吾吾……


    啪!


    呂本氣惱拍案,“打聽情況這種小事都辦不好,朝廷養你幹什麽!”


    小吏一哆嗦,噗通跪倒,“稟尚書大人,是本屆考生,從考場出來,就模仿驢叫聲,表演口技,現在正在洪武大道表演,很多百姓圍觀!”


    呂本眉頭微擰。


    下一秒,臉色陰沉的幾乎能擰出水來。


    小吏起身,躡手躡腳,悄悄離開。


    這位尚書完蛋了。


    至少要沉寂一段時間。


    他可不想,成為呂尚書臨走前,被開革的倒黴蛋。


    啊!


    小吏走出官房,剛小心翼翼關上門,裏麵就傳出憤怒咆哮聲。


    隨後,砸東西聲接踵傳出。


    禮部屬官紛紛躲在官房內,透過門縫、窗戶縫隙,悄悄盯著呂本官房。


    啪!


    片刻後,呂本臉色漆黑,糟糕極了,摔門離開。


    呂本一走,禮部官員就從官房湧出……


    “誰想出的點子,太損了!”


    “這驢叫口技,傷害性大,侮辱性更大!”


    “嘚,咱們又要換新上司了!”


    ……


    呂本離開禮部,悶頭黑著臉,快步而行。


    “呂兄!”


    聞聲,呂本惱羞成怒抬頭,看清是誰後,迅速收斂眼中惱怒,快步走上去,拱手苦笑,“百室兄,我這次栽了,不知道栽在哪個小崽子手中了!”


    這次栽的太狠了!


    是他始料未及的。


    要被貶職。


    而且,驢這個恥辱,會伴隨他一生,甚至,成為整個呂家永遠抹不掉的恥辱!


    李善長看著呂本漆黑抽搐的麵皮,伸手拍了拍,壓聲道:“呂兄馬上去東宮,跪在太子書房外請罪。”


    “但,絕對不要求太子幫你!”


    呂本不解看著李善長。


    他匆匆離開官衙,就是求太子爺幫忙。


    即便貶謫,也不要貶的太狠了。


    他女兒懷著太子爺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爺,就算太子爺不滿他的行為,可忠心始終抹不掉。


    太子爺應該會幫他,拉他一把。


    嗤!


    李善長觀察呂本神色,心中嗤然一笑,語重心長道:“呂兄,陛下嚴懲你,也是為了安撫外麵的讀書人……”


    他看得清楚。


    隻要皇帝一如既往支持太子。


    呂本的貶謫,就是有時效的。


    將來風頭過了,還會慢慢提拔迴來的。


    這也是他趕來提醒呂本,賣個好的原因。


    既然要給子孫留政治遺產。


    太子側妃之父呂本,就是很好的人選之一。


    呂本倒黴的時候,伸出援手,動動嘴皮子點撥一下,就能讓呂本欠他一個大人請。


    隨著李善長娓娓分析,呂本煩躁的內心,漸漸安定了一些。


    還有升遷的機會就好。


    “呂兄,既然還有升遷的機會,為何要不斷消耗,太子對呂兄的感情呢?”李善長觀察呂本臉色好轉了一些,道出了關鍵。


    讓太子幫忙拉一把,每拉一次,都在消耗感情!


    “呂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太子。”


    “即便太子不讚同,但也是為了太子,如今呂兄被貶,非但沒有任何怨言,反而去向太子跪著請罪,可以讓這份君臣情誼,變得更濃厚。”


    ……


    糟糕的事情發生後,盡可能補救,挽迴損失,是他李善長最擅長的。


    呂本現在抓住機會,跪在太子麵前,隻誠懇請罪,不求太子拉一把。


    以他對太子心性的了解。


    太子一定會對呂本產生虧欠感。


    呂本也明白了,若還不明白,他就是真蠢了,隨即鄭重作揖:“多謝百室兄點撥,我欠百室兄一個人情,將來定加倍報答!”


    隨後兩人又客套寒暄幾句。


    呂本匆匆離開。


    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


    可到底比之前好看了很多。


    邊走邊小聲嘀咕:“太子爺覺得虧欠了我,首先會更加善待我女兒,等太子爺繼位,這份虧欠,都會加倍補償迴來的!”


    ……


    李善長收迴目光,撫須笑著自言自語:“該去下一家了。”


    每當這種時候。


    他就十分如魚得水。


    總能為自己,撈取最大的好處!


    ……


    右相官房。


    “查!”


    胡惟庸情緒略顯激動,吩咐小吏,“按照考生名單,一個個詢問,一定要找出帶頭之人!”


    “對!是應該查,查清何人擁有這等口技!”


    胡惟庸聞聲,往門口方向看去……


    李善長含笑,施施然走入。


    胡惟庸忙從桌案後繞出來,行禮:“恩師。”


    揮手遣退小吏後,給李善長斟茶同時,笑道:“老師,第一個帶頭表演口技的讀書人,是個人才啊!”


    此人能想出,用口技的方式搞呂本。


    太精彩!


    太妙!


    太刁鑽了!


    “這等人才,若是能招攬到麾下,加以栽培,就是咱們陣營中,最厲害的一張王牌!”


    李善長笑著點頭。


    他就知道,他這弟子,一定能發現,口技事件中,最有價值的部分。


    呂切中驢!


    以口技的方式,帶動一群充滿怨氣的讀書人嘲諷呂本。


    朝廷明知,這些讀書人是暗諷呂本是驢本。


    偏偏還沒有任何證據!


    這等四兩撥千斤,讓當朝正二品大員自食惡果的手段,他也能想到。


    可他是什麽人!


    而對方還是一個考生,就能想到這等手段。


    絕對值得籠絡!


    李善長提醒:“做的隱晦點,如果找到這個人,決定收入麾下,就找個替罪羊,讓呂本發泄怒火。”


    “萬勿為了一個人,得罪呂本。”


    “恩師放心,學生一定會做的滴水不漏。”胡惟庸自信笑了,“這個用口技,讓呂本自食惡果的讀書人,學生要定了,也一定不會讓呂本遷怒學生!”


    這個考生並不難查。


    無非就是需要花費點時間罷了。


    為了這個人,花點時間,也值得!


    ……


    禦書房。


    決定了呂本的問題後。


    朱元璋就準備去坤寧宮,帶著馬秀英出宮。


    他要去教訓老四!


    借這個機會,正好和混球老四麵對麵說話,他發火教訓,讓秀英扮演勸和角色。


    然後,他順勢消火,再對混球老四說幾句勉勵話。


    父子關係,就能有長足改善。


    至少,趁著這個機會,和老四見一麵。


    打破他沒臉見老四的窘迫尷尬。


    其實,他早想去土橋村轉轉了。


    可實在是拉不下臉。


    他之前做過什麽,他自己知道。


    讓毛驤監視、折騰老四。


    也得虧,很多事情,毛驤都打了折扣,沒有嚴格按照他的要求做。


    饒是如此,他都拉不下臉。


    ‘這個機會,咱不能錯過,秀英肯定也支持咱,會全力配合咱。’


    “皇爺!”


    朱元璋剛走出禦書房,思緒就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轉身,微微皺眉。


    蔣瓛急匆匆趕來,就急忙匯報:“剛剛下麵人來報,朱四郎一家匆匆離開了金陵城,並且,下麵人還匯報,是朱四郎在書院外麵,第一個用口技,羞辱呂尚書,繼而,引發了所有考生用口技群嘲……”


    跑了!


    混球老四跑了?!


    朱元璋瞪大眼睛,唇角狠狠抽搐。


    心情瞬間不好。


    他還想趁機,借著教訓混球老四,打破他身為父親,窘迫尷尬的局麵呢!


    混球老四,自知做下好事,拍拍屁股就跑了?


    他都能想象出,混球老四離開時的模樣。


    帶著妻兒,唇角噙著一抹得意笑容,哼著小曲,藏起他的小狐狸尾巴,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這迴給朱四郎上眼藥,上對了!’


    蔣瓛暗暗窺探朱元璋神色,心中得意笑了。


    朱元璋黑著臉問:“呂本呢!呂本在幹什麽!”


    蔣瓛忙迴答:“呂尚書正在太子書房外跪著……”


    “請太子幫他嗎?”


    “不,呂尚書是向太子請罪,並未求太子幫忙。”


    呂尚書這種太子嶽父,才是他蔣瓛應該巴結的人。


    皇爺得知呂尚書如此表現,應該很滿意吧。


    哼!


    朱元璋微微冷哼,黑著臉,往禦書房走去,進入禦書房,擺手製止蔣瓛,“伱不要跟著,其他人也下去。”


    啪!


    蔣瓛看著禦書房門關上,微微擰眉……


    ‘皇爺聽聞呂尚書所為,為何生氣?’


    他想不通。


    難道不該高興嗎?


    呂尚書遇到這麽大的挫折,沒有求太子幫忙。


    反而誠懇請罪。


    這難道不是對太子的忠心嗎?


    朱元璋黑著臉走到禦案後,翻開決定呂本命運的折子,冷聲低語:“摸透了標兒的性情,想讓標兒對你產生虧欠……”


    說著,微微皺眉。


    在他的認知中,呂本沒有這等手段。


    “不管是你自己想出此等手段,還是有人教你,都挑戰了咱的底線!”利用標兒的心性,為長遠布局謀劃,這踩了他的底線!


    提筆,在折子上改了改。


    啪!


    寫完後,把筆扔在禦案上,眼中厲色一閃而逝:“明早,能不能活著下朝,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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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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