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餘光瞥視時。


    朱棣就知道,對方打什麽鬼主意了。


    無非就是讓土橋村當誘餌。


    絕不行!


    說他冷血無情也罷,自私也罷!


    他絕不會為了救另一群人,賭上全村鄉親的性命。


    對方是響馬,都是騎馬的。


    稍有不慎,出來的四十七個人,就可能都得折損了。


    到時候家家掛白綾,家家孤兒寡母?


    他這人,沒那麽大公無私!


    “到!”


    應了一聲,快步走到丘福馬邊,不等丘福開口,立刻嚴肅反對:“丘千戶,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是我拒絕!”


    丘福臉瞬間變黑。


    舉手揚鞭。


    衝著朱棣抽下去時,手腕一扭,啪的一聲,空鞭花的音爆聲,在朱棣右側響起。


    嘩啦!


    鄉親們瞬間圍了上來,憤怒瞪視丘福。


    朱棣毫不退讓,直視著丘福。


    朱能瞧著八叔等人,臉色變了變。


    丘福眼底閃過一抹忌憚,他忌憚朱四郎,而非這幫村民。


    強裝強勢,冷笑,“朱四郎,你要考慮清,不執行命令的下場。”


    “本將有一衛人馬,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讓你的鄉親,永遠留在此處!”


    “這夥響馬肯定有不少搶劫來的財貨,隻要伱們肯當這個誘餌,本將可以答應,事成之後,你們村可以分一成!”


    “你們是搏一把呢,還是逼我動手。”


    朱棣臉上冰冷漸漸褪去,“我們要分兩成財貨!”


    “不可能!”朱能都被氣笑了,“你們四十七個人分一成,我們整整一衛人分剩下九成。”


    “這個分配兄弟們勉強能接受。”


    “好,我答應。”朱棣沒有糾結,因為他突然意識到。


    如果土橋村分的太多,衛所兵丁分的太少,必然對土橋村產生怨念。


    出關後,若是遇到危險,對方恐怕就未必肯誠心救援了。


    “不過,我們要分十匹馬!”朱棣馬上提出新的要求,“這夥馬匪有馬,我們不要好馬,隻挑選十匹最差的劣馬就行。”


    ‘皇帝老家人,胃口都這麽大?’


    丘福唇角抽抽,氣的暗暗腹誹,狠狠瞪了眼朱棣,沒好氣道:“好!答應你!”


    決定後。


    朱棣、丘福、朱能三人就聯袂趕往村口。


    這個村叫劉家村。


    村子裏都姓劉。


    三人很快就和劉家村的族長議定。


    花轎跟著土橋村的車隊上路。


    響馬也沒有約定,具體讓劉家村,把劉小姐送到哪裏。


    隻是讓劉家村抬著花轎,沿官道往北。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這群響馬很狡猾、謹慎。


    生怕劉家村請官府設下埋伏。


    他們隻有確定安全後,才會動手,劫人!


    土橋村的車隊和花轎一起走,就是賭這夥響馬,非但不害怕,還對他們運送的糧草動貪念。


    至於能不能成,全憑天意。


    出發前。


    劉家村族長,也就是出嫁女子的父親,劉祖昌鄭重給朱棣等人敬酒。


    “諸位江寧縣的壯士,此事無論成與不成,土橋村都是我劉家村的恩人!兩村世代友好!土橋村往後有什麽用得著劉家村之處,劉家村一定結草銜環報答!”


    話罷,劉祖昌一飲而盡。


    把碗摔在地上,撩起袍襟,就給土橋村眾人跪下了。


    劉家村其他人也跟著跪下。


    六叔等人雖然害怕,卻很受感動,一飲而盡,紛紛去攙扶劉家村人。


    朱棣和八叔比較冷漠的喝了酒。


    兩人都不是那種,特別容易被情緒感染的人。


    隻有相處久了,才能被觸動。


    這和兩人的經曆有關。


    ……


    目視土橋村車隊,和空花轎沿著官道,駛離村子。


    朱能笑著豎起大拇指,“別看朱四郎平日裏很親和,可骨子裏,傲得很,卻被千戶你……”


    “你真以為,是我讓朱四郎屈服?”丘福苦笑打斷朱能,“我的確打算真抽朱四郎一鞭子!”


    “就在抽下去的途中,朱四郎眼中,一閃而逝的噬人表情,讓我退縮了。”


    “這朱四郎身體裏,仿佛沉睡蟄伏著一頭噬人野獸!”


    朱能錯愕看著丘福。


    丘福苦笑點頭:“是真的,沒騙你,當時我清晰感覺到,如果晚一息,朱四郎就會動手!”


    “並且,死的還極有可能是我!”


    “我沒見過朱四郎動手,不知他的武力,但你知道,咱們這些當兵之人,感覺往往很準!”


    “幸好,朱四郎最後明白了我的好意,這梁子沒有結下。”


    好意?


    朱能狐疑看向丘福。


    丘福笑著解釋:“他們把訓練融入作息中,為了什麽?”


    朱能頓時恍然大悟。


    土橋村所有的訓練,都是為了出關後,保命。


    關內的響馬和關外的,根本沒法比。


    用一群關內響馬鍛煉、適應,總好過,出關後,再去適應。


    “難怪,後來,朱四郎臉上那層冰霜褪去了。”朱能笑著說道:“朱四郎這個人,接觸二十多天,我還是有些了解的。”


    “既然明白千戶的好意,他就不會記仇。”


    “也不會去曹國公麵前打小報告。”


    丘福搖了搖頭:“我倒不怕他打小報告,當然,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我想借此機會,檢驗一下,土橋村搞標記訓練以來,效果怎麽樣。”


    “如果他們這一次,經得住考驗,咱們就在軍中全麵推行。”


    說著,轉頭看向朱能,譚淵,“老朱,你帶著兄弟們,相距三十裏跟著。”


    “譚淵,你和我進村子,換一套尋常衣服,跟在土橋村後麵,我要親自去看看,他們的訓練成果!”


    ……


    官道上。


    朱棣坐在車轅上怔怔出神。


    周浪幾次觀察,終於忍不住,“朱先生,你是不是心裏有事,可以和我說說,我或許幫不上忙,可說出來人才輕鬆。”


    思緒被打斷,朱棣迴神。


    不由笑了。


    他在思考,將近一年安寧、平靜的日子,他的變化,真的很大。


    軍事方麵的敏銳變遲鈍,蟄伏了起來。


    情感竟然可以左右思維決策了。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


    因為對鄉親們的情感,當察覺丘福的打算時,立刻被情緒左右,做出了直接拒絕的決定。


    丘福本來要真抽在他身上的一鞭子,讓蟄伏體內的冷酷無情瞬間蘇醒。


    也就在這時候,理智的決策能力複蘇。


    ‘丘福啊丘福,這次就不給你記小賬了,雖然你有小心思,想檢驗我們土橋村搞標記訓練以來的成果,但你也有好意。’


    朱棣腹語笑著,取下背著的三石硬弓。


    吱吱吱……


    弓弦繃緊的聲響中,三石硬弓宛若一輪滿月,被操之於手。


    ‘過了山東,距離出關越來越近了,鄉親們需要這次曆練,我也需要找迴以前的狀態。’


    現在,他特別希望這群響馬,別慫!


    啪!


    猛地鬆手,弓弦反彈。


    朱棣扭頭看了眼後麵,轎子就是個空轎子,八個轎夫,走在後麵的四個,還是丘福派出的衛所好手。


    張武就在其中。


    相比其他三個士卒,張武是自告奮勇求著跟來的。


    收迴視線,笑道:“周浪,你幫我趕車,我有些事情,需要叮囑八叔他們。”


    “朱先生你忙吧。”周浪笑著說道。


    看著朱棣一躍,如羚羊掛角,從車轅落在地上,快步向前的背影。


    皺眉喃呢道:“怎麽感覺朱先生有些不一樣了。”


    ……


    朱棣從後麵,一個人一個人叮囑。


    最終趕上八叔,坐到另一側車轅,朱棣笑問:“八叔,你能明白我答應的原因吧?”


    八叔轉頭,星光映照下,咧嘴一笑,“剛開始,八叔以為你隻是因為財貨和十匹馬,路上才想通,你是想借這群馬匪,讓老四他們提前適應。”


    “關內的響馬,就算是老匪,騎術也比不得關外那些。”


    朱棣笑笑,拍了拍八叔車上的軍械,叮囑道:“八叔,你悄悄打開幾捆軍械。”


    八叔驚的瞪大眼睛。


    朱棣笑道:“怕什麽,用完擦一擦,再原數放迴去,難不成,咱們還真的赤手空拳等著被馬匪殺嗎?”


    按理說,押運的軍械,是絕不準私自動用的。


    每一捆上,都有封條。


    八叔鄭重點頭。


    朱棣繼續交代,“聽到成片的馬蹄聲,八叔你在前,我在後,立刻按照這些天鍛煉的,指揮鄉親們合攏車陣。”


    “我已經和其他人交代了,合攏後,第一時間來你這裏領武器。”


    ……


    八叔認真記下後,點頭道:“行,八叔記住了。”


    “四郎,你也別有心理負擔,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大家夥兒,就是真出了事,也不會有人埋怨你。”


    朱棣笑笑,一躍跳下馬車。


    ……


    就當朱棣等人,做誘餌時。


    他們身後百裏,北上北平的朱樉夫婦,下榻在一座小縣城縣衙內。


    朱樉洗腳後,迫不及待跳上床,摟住觀音奴,狠狠的親了一下,才心滿意足,進入賢者狀態,感慨道:“老四他們兩天前從這裏經過,應該很快就能遇到他們了。”


    “也不知,他風餐露宿,操磨成什麽樣子了。”


    觀音奴忙說道:“咱們能幫一幫四弟嗎?我都不知道怎麽報答妙雲。”


    “不能。”


    朱樉無奈搖頭,“見了麵,也不能說話,要是暴露了四弟的身份,父皇肯定會讓四弟搬離土橋村。”


    觀音奴不說話了。


    妙雲他們已經融入土橋村,再換一個地方,就得重新融入。


    她的經曆,讓她很清楚,融入一個陌生新環境,多麽不容易。


    ……


    皇宮。


    禦書房內,燈火通明,燈燭燃燒,時不時發出‘劈啪’響動。


    匆匆被召入宮的毛驤,看著審閱奏章的朱元璋,幾次想問,又怕打攪了朱元璋的思路。


    某刻,朱元璋頭也不抬,隨意詢問:“有好幾日,沒收到丘福等人的消息了,他們現在到哪兒了?”


    毛驤極力忍笑。


    深夜把他召入宮中,就為了詢問丘福這一衛人馬?


    皇爺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還得他這個做臣子的體恤啊!


    “稟陛下,最近的消息是兩天前,兩天前他們已經很靠近山東了。”


    “現在應該已經在山東境內。”


    朱元璋微微皺眉,抬起頭,“這幾年,山東地方頻頻奏報,山東境內的響馬比較活躍,請求朝廷撥銀兩,用於剿滅響馬,現在情況怎麽樣?”


    這不!還是擔心殿下嘛!


    毛驤暗笑腹誹,答道:“陛下,您應該知道,響馬和地方豪強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些年,招降納叛,的確有些成果,可山東、河北、河南等地的響馬還是比較活躍。”


    “錦衣衛想插手,但朝堂、地方的文官都極力排斥……”


    注意到朱元璋眉頭皺的更緊了。


    毛驤忙說道:“不過臣認為,以朱四郎的武力,小小響馬,奈何不了他。”


    “咱沒問他!他是死是活,都和咱沒關係!”


    毛驤忙低頭,努力忍笑。


    朱元璋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是!”


    毛驤領命從禦書房出來,再也忍不住,咧嘴偷笑。


    笑著臉色變冷,一邊快步出宮,一邊冰冷自語:“沿途各地據點這些廢物,該徹底整頓一下了!”


    “兩天了,竟然沒有一點新消息,錦衣衛提供給他們的好日子,讓他們過得太舒服了!”


    凡是錦衣衛的地方據點,要麽從商,要麽耕讀,要麽開設勾欄……總之,都能享受到,鎮撫司衙門給他們提供的便利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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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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