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的前院果然是漆黑一片、寂靜一片,隻有正前門緊挨著的角房裏,傳出了守門人的唿嚕聲。


    夜半正是最冷時,桃葉因為是先哄睡了玉兒之後才能出來的,衣服就穿得鬆散了些,隻覺得到處漏風,難免更冷,心中不住地抱怨古代衣服脫脫穿穿太麻煩!


    在此之前,她已經在跟玉兒嘮嗑時大概問清楚了前院各處的基本地理方位,王逸的書房偏於東南,她很快就找到了。


    桃葉先用火折子點亮了蠟燭,才看清鎖眼,緊接著她用鑰匙開門,心中默默慶幸,幸好這把鑰匙正是書房的鑰匙。


    進入書房後,桃葉忙又閉了門,她想,門有沒有落鎖應該不易被人察覺,但絕對不能敞開著。


    陳濟在那邊隱隱感覺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輕輕敲了鏡麵。


    桃葉將蠟燭放在屋內的一個燭台上,才從懷中取出鏡子,對陳濟說:“你看,這就是王逸的書房。”


    她舉著鏡子,朝書房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自己也就環視了一周,書房左右全是一排排書櫃,書櫃完全被書填滿,正中有一張書桌,書桌後的牆麵上掛著兩幅字,兩個字體略有不同,但都寫得極好。


    陳濟看到,不禁稱讚:“王逸和王敬父子寫的字,在齊國果然是數一數二的好,我若能寫出這樣的就好了!”


    桃葉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這是他們父子寫的?”


    陳濟輕輕一笑:“在建康,誰家沒有收藏他們父子的墨寶?我大哥房中便有許多,豈能沒見過?”


    “哦……”桃葉抬頭仰望,她認得王敬的字,那另一個必然就是王逸的了。


    陳濟又說:“小丫頭,看準了王逸的字,就趕緊找找,看書桌上有沒有他的親筆書信。”


    桃葉把燭台挪到書桌上,書桌上有不少公文折子之類的紙張。


    她剛伸出手,又聽見陳濟提醒:“你若拿起了哪個,記得一定要放迴原位,若怕記不清,一次就隻拿一個,明白嗎?”


    桃葉點點頭,就按照陳濟所說,拿起一份、又放下一份,桌上大多都是王敬筆跡,她看了許久,才看到王逸筆跡,忙對陳濟說:“找到一份……可是有好多字不認識……”


    陳濟道:“把鏡子對準那張紙,我看看。”


    桃葉就照做。


    陳濟看完,又說:“往下再找,應該還有。”


    桃葉繼續往下找,果然接下來一連幾份都是王逸手書,隻是她對古文字實在沒什麽研究,再加上王逸的字多為草書,非專業人士很難看得懂。


    桃葉看得好累,便不再等陳濟交待,就一份接一份地平鋪在桌上,對準鏡麵,都讓陳濟來看,其中一份字小而多、還帶了一點繪圖,乍一看密密麻麻,很是費眼。


    陳濟就在這一份上叫停:“先別動,我去拿筆。”


    桃葉很是好奇,對著這張紙多看了幾眼,字她是很難讀懂,但圖似乎能看懂一點,很像是手繪簡易地圖,並在個別位置劃了紅色的圈。


    鏡子那邊,陳濟很快拿了紙筆迴來,一麵看鏡中字和圖,一麵做記錄。


    桃葉看著,覺得陳濟很像是謄抄了一份。


    她更加好奇:“這張很重要?”


    “是最重要的。”陳濟隨口迴答著,繼續飛速地謄抄。


    過了好大一會兒,陳濟終於謄抄完畢,手指酸痛,桃葉也舉鏡子舉得胳膊僵硬,兩人都放下東西略略舒展手臂。


    桃葉忙問:“那上麵到底寫了什麽?”


    陳濟咧嘴笑笑:“這個……說了你也未必懂!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趕快把鑰匙還迴去吧!離天亮已經不遠了,萬一被發現就遭了!”


    桃葉頓時心裏突突的,對陳濟起了疑心:“你該不會是故意瞞著我,在利用我吧?”


    “怎麽會?”陳濟的聲音很溫和、很親切:“傻丫頭,這會兒不是趕時間嗎?你還得把書房恢複原樣、送迴鑰匙呢!等改天夜裏咱倆都閑了,我再慢慢講給你不遲!”


    桃葉半信半疑,將書桌上的東西都放迴原位、將燭台也挪迴原處,又將蠟燭從燭台上取下,在書房內檢查一遍,確認一切還如她剛進來時一樣,才走出去、鎖了門。


    她再次偷偷溜進王敬房中時,王敬還在睡,她輕手輕腳把鑰匙塞迴枕頭下麵,正要轉身離開時,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阿嬌……”


    桃葉嚇了一跳,忙迴頭,見王敬眼睛依然是閉著的,意識到他不過是在說夢話,她又要離開時,又聽到一句:“我的腳好疼……”


    桃葉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迴身慢慢蹲下,探頭想去看王敬的腳。


    王敬是蓋著被子的,但蓋得不嚴實。


    桃葉伸出右手,輕輕地撚起一點被角,借著窗外微薄的月光,向內看了一眼,頓時嚇得手抖、被角跌落。


    光線昏暗,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看得出王敬的腳底腫起,且全都是疤痕、膿皰、結痂……


    這樣一個鍾靈毓秀的美男,這樣一雙慘不忍睹的腳。


    桃葉突然明白了王敬明明能夠正常走路、卻常常拄拐的原因,她還想起了她被雨中罰跪那天、王敬將她抱迴時,蕭睿喊了一句「敬兒,小心你的腳!」


    這樣的傷,恐怕每走一步,都是錐心之痛,而走路是常有的事,腳底的傷一定會反複發炎。


    這傷已經經久不愈,恐怕不會是簡單的表皮之傷。


    桃葉心中一時間風起雲湧,她看看東方已有發白之意,也不必去睡了,倒不如趁天未亮去探一探心中的謎。


    她走出王敬的房間,走到司徒府的後門,想起了她和王敬曾經在那個失眠之夜相遇。


    桃葉打開後門的門閂,這聲音驚動了一旁角房裏守夜的下人:“原來是二奶奶,您這麽早就要出門?”


    桃葉點點頭:“我有些事,可能今日會很晚迴來,麻煩你一會兒跑個腿,告訴秀萍。萬一天黑我還沒迴,叫她先陪著玉兒睡覺,不必等我。”


    簡單交待之後,桃葉出了後門,一直走到秦淮河,沿著河岸尋覓了很遠,看到一隻小船,船夫在甲板上靠著船艙睡著了。


    桃葉推醒了船夫:“鬼山去不去?”


    船夫立刻擺手:“不去!那是個亂葬崗,常常鬧鬼!誰會去那兒?”


    桃葉拔下頭上一支鑲滿珠玉的銀簪,那是滿堂嬌留在王家的首飾,她將銀簪遞給了船夫:“麻煩你教我怎麽劃船,我要租用你的船一整天。”


    果然是有錢好辦事,桃葉現學現用,自己搖搖擺擺劃著船去了鬼山,隻是走得很慢。


    她又一次來到鬼屋,見到了鬼王:“你這裏有沒有「時間記錄儀」之類的東西?我想知道王敬和滿堂嬌之前的故事。”


    “有倒是有,但這東西是不外借的。”鬼王這次比以往態度稍好了點,大約是因為桃葉最近工作完成得速度和質量都還不錯,頭一次允許桃葉同坐。


    桃葉忙說:“我不借走,就在這裏看一看就行!”


    鬼王搖了搖頭:“我又新招了一個外賣員,還等著迴總部開會呢!哪有功夫一直跟你耗在這兒?”


    “我再多給你送十單外賣!”桃葉伸出了兩個手、共十根手指。


    鬼王又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他們的故事長達八年,就算快進四倍速也得兩年才能看完!”


    “二十單!”桃葉連兩隻腳也伸了上來。


    鬼王捋一捋胡須,想了一想:“我們還是按時長計算吧,免得你認為我是漫天要價!他們的故事一天算一集,你每看一集,就多加十單,如何?”


    “這倒是個公平的辦法!”桃葉心中竊喜。


    “那麽……你要看幾集呢?”


    “啊?”桃葉有點懵:“現在就要選定嗎?看完再計算不行嗎?”


    “當然,你要看哪個,我就把哪個文件給你拷貝下來,投影在牆上,設置成按順序播放。難不成,你還以為我會在這兒陪你一起看言情劇?”鬼王說著,手中已經出現了一個形似投影儀的機器。


    桃葉稍微思考了一下:“那我就選三集吧!王敬的腳受傷那天、滿堂嬌拿到和離書那天,還有滿堂嬌離開王家前的最後一天。”


    鬼王打開投影儀,桃葉看到鬼屋內有一塊牆麵是純白色的、且很平整,應該是為投影專門設計的。


    “我得先走了,你看完自己迴去,不許擅動這裏的東西。”鬼王說完這句話就消失了。


    桃葉便獨坐在鬼屋內看影像。


    天色微亮,滿堂嬌站在司徒府的後門內,望著後門發呆,她眼圈發黑,頭發是淩亂地披散著的,身上的衣服也隻是鬆散地披著。


    “阿嬌!”王敬從後麵走過來,又給滿堂嬌加了一件披風,並握住她的手:“你又失眠了一整夜……”


    滿堂嬌沒有說話,兩行眼淚卻默默流出。


    王敬緊緊抱住了滿堂嬌,讓她的眼淚落在他的肩膀:“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裏!”


    滿堂嬌閉上眼,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我們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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