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傑這半生以來的經過,完全不亞於評書般精彩,期間也並不是沒有京城的禦史下來查過,但要麽被他和官衙內的其他官員上下其手糊弄過去,要麽就是同樣塞點錢了事。


    即便是最慘的一次,他遇上個剛正不阿的禦史,對他的一切手段均是油鹽不進,甚至還好巧不巧地發現了一樁,他當時在任上幹的一件糗事。


    糗事算不多大,但如果真的被放到了禦案之上,難免要終結他的仕途。


    走投無路的他最後隻得親自帶著銀錢前往京城,去麵見當初提拔自己的那位高官。


    高官什麽都沒說,甚至都沒有親自和他見麵,隻是派了府中的一位大管家收下了他的禮,隨後便將他打發走了。


    等他從京城中忐忑地迴來之時,他便收到了消息,說那名禦史已經在路上不慎跌落崖底,死相淒慘。


    從那以後,王世傑便好像徹底打開了身上的枷鎖一般再無顧忌。


    他也真正理解了,什麽叫做螻蟻,什麽叫做權力。


    王世傑固然是個可悲之人,甚至他的整個後半生都逃脫不開被人在操弄的魔爪,從被洛川富商合夥引上歧途的深淵,一直到最後淪為被自己欲望所支配的魔鬼。


    但這都並不影響他該死的罪名。


    安慶緒真正看重的,則是在王世傑當上了太原府尹之後,和太原城內的眾多家族所做的交易的事情。


    這些可都是見不得人的肮髒事,在這些事情裏麵,隨便在獄中弄死一個家族的仇人,亦或是找個死囚犯去頂替家族中原本應該被處死的人,都已經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陛下放心,奴婢讓這王世傑一宿未睡,連著複述了四遍自己說過的東西,對照下來均沒有任何錯漏之後才給陛下看的。”


    安慶緒淡淡地嗯了一聲。


    一個人能在神誌不清醒的情況下連著複述出來一遍自己說過的東西,就已經能夠驗證真實性了。


    連著讓人複述四遍,武曲幹活還是個細致的。


    至於王世傑遭不遭罪,就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合上了手中的文折,安慶緒看著武曲,不鹹不淡地道了一句,“做的不錯。”


    武曲慌忙跪倒,將頭狠狠地叩在地上,道:“奴婢不敢。陛下信任奴婢,才將此事交與奴婢去做,奴婢全心全意本就是本分之事,不敢妄自居功!”


    安慶緒無奈地笑了笑,搖頭說道:“起來吧,朕看得到你們的努力。”


    說完,安慶緒給一旁的安承慶遞了個眼神。


    武曲顫顫巍巍地起身,隨後又一臉不明覺厲地看著安承慶離開。


    不多時,安承慶又從一座假山後麵顯露出了身形。


    而在安承慶的身旁,還有著一群身著錦服,但模樣卻畏畏縮縮的人。


    等到這些人走到近前,看著這些人那熟悉的麵孔,武曲頓時一驚。


    安慶緒輕笑道:“這些人你應該認識吧?”


    何止是認識,武曲對這些人簡直是再清楚不過了。


    因為這些人就是當初幫他幹活,負責查探太原城內各種物價的幫手。


    雖說這些人如今穿的衣服,和之前的那些破爛衣裳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但那張臉卻渾然並未改變。


    甚至反而被帶來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些人的臉上一個個俱是慌張。


    隻是在看到了武曲的時候,這些人的緊張情緒才稍微放緩了那麽一丟丟。


    不等武曲答話,安慶緒便道:“朕給你的交代你做得很好,朕說過,你們做的一切努力,朕都能看得到。”


    “這些人都是你的幫手,自然也都是有功之臣,朕打算就將他們編在一起,繼續交由你來統領,負責為朕打探各種情報。”


    將這些人編在一起作為自己的耳目,算是安慶緒的一時心血來潮,但也是同樣是經過仔細思考過後的決定。


    皇帝久居深宮,又沒有千裏眼、順風耳,想要知道的宮外的消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謂是難如登天。


    光是那在原本的曆史上,一枚雞蛋就要吃掉20兩銀子的皇帝也不是沒有。


    如果所有的情報都要交由朝廷來上遞給自己,一旦這些人稍微做點手腳,自己就要成聾子瞎子。


    哪怕隻是為了防患於未然,自己也需要更多新的消息情報來源。


    武曲當時探查的太原城內的各種物價條理分明,各種數據統計起來一目了然,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他能在沒有任何官府的支持之下,就在短短幾天時間內探查到如此全麵的情況。


    這簡直就是天生的情報頭子。


    安慶緒才不管這人是不是個太監,如今手下除了打仗以外的人才匱乏,隻要有才,他都敢用。


    武曲則是已經全然驚呆了。


    在他的心裏,自己能夠憑借此事,重新獲得在安慶緒心裏的地位,讓安慶緒知道,還有自己這麽一個人能用就足夠了。


    至於升一升自己的位置,武曲都沒有奢望過。


    如今直接被委以重任,甚至還能掌管著這麽一批不是太監的手下,武曲直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直到那句“小武,你覺得如何?”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武曲才從茫然之中迴過神來,頓時又跪在了地上,狠狠叩頭道:“奴婢謝陛下恩典!”


    “陛下如此厚愛,奴婢結草銜環亦難報其萬一,奴婢……奴婢……”


    武曲的語氣有些抽噎。


    如果說他前一次的叩首還有些作秀的成分在,這一次則確實是真情流露。


    安慶緒笑了笑,揮手說道:“起來吧,不過你們現在的身份特殊,朝廷沒有現成的位置安排你們,所以你們得起一個新名字。”


    “朕想想……”安慶緒抬手抵著自己的下嘴唇,思索道:“不如就叫鎮撫司如何?”


    武曲同樣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鎮即壓,撫即安,既要鎮壓別人,又要安撫別人,這可不就是朝廷統禦萬民的精髓嗎?


    “奴婢謝陛下賜名!”武曲拱手又拜。


    安慶緒笑著點頭道:“你們不歸朝廷三省管轄,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向朕稟報。”


    “至於鎮撫司的衣物,朕會讓工部加緊趕製出一批來,你先整頓好你手下的這些人,到時候朕還有事情要交代你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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