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紅日將落未落,薛家仆人按照夏傑的吩咐,一部分有條不紊地布置著靈堂。


    另一部分薛家仆人在前院,或是端茶遞水,或是迎來送往,或是陪客言笑晏晏。


    一切井然有序地進行,分毫不差,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頂著大毒日頭,夏傑在薛家巡視一圈下來,時而指點一二,時而大聲斥責,匆匆飽餐一頓,來到抄手遊廊暫歇時,已是汗流浹背,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幹的地方。


    一直跟在夏傑身旁的小丫鬟同喜,也是香汗淋漓,隻覺渾身油膩膩的,怪不舒服。恨不得現在就去薛家後院沐浴,換身幹淨衣裳。


    這同喜、同貴,乃是一對孿生姊妹,七年前,薛公在外行商時,買來的西域女奴,時人又謂之“波斯貓”。


    為了討好薛公,薛姨媽將她們倆姊妹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如今七八年了,出落的花容月貌,前凸後翹。


    雖天生麗質,蘭質蕙心,就是為人大大咧咧,少了一絲委婉,為此,同喜、同貴倆姊妹鬧了不少笑話,沒少被薛家奴仆,背後裏指指點點,好在有薛公護持,一切無礙。


    同貴、同喜姊妹二人也是到了將笄之年,本來,這此行商歸來,薛公是想辦個簡單的家宴,正式收她們姊妹二人入房,做個姨娘,不想,薛公一夥人剛來到,金陵北城門附近的小樹林,就出了這檔子慘事。


    同喜為長姐,今年十四五歲年紀,正通人事,青春燦熳之時,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同喜抬頭見夏傑華麗的飛魚服汗濕一片,緊貼在後背上,顯出矯健的輪廓,


    心下羞意正濃,同喜一時計上心頭,暗道:“何不領了他去後院沐浴,自己不也能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裳?”


    想到這裏,同喜摸了摸發燙的小臉,心中甚是佩服自己,蓮步輕移,搶步上前,來到夏傑跟前,屈膝福了一福,嬌聲道:


    “大人,後院已備好了沐浴香湯,何不沐浴一番,換件幹淨衣服,也好過······”


    夏傑一手扶著小腰,一手揩了把額頭上,密布的豆大汗珠兒,心中暗罵老天爺作怪,已經入秋了,竟然還這麽熱。


    陡然聽得同喜之言,夏傑心下甚覺有理,一路無言,默默而行隨她去了後院。


    在一處三間正房的院子門前停了下來,同喜轉過臻首,一手指著西邊的正房,嬌聲道:


    “大人,就是此處了。奴婢去令人打熱水,取一身幹淨衣裳來,還請大人稍待,奴婢……”


    話音還為落下,同喜就撇下夏傑,去了西廂房,也不待夏傑答話,就沒了蹤影。


    聽到這裏,夏傑麵上一滯,先前不是說香湯已經準備好了麽,怎地還要去打水?未出秋老虎,他從來隻洗冷水澡,不用熱水的。


    抬眸嘴角翕動,剛想叫住同喜,可四下哪裏有她的蹤跡?就隻見著,寬大的朱漆橫梁上,掛著一個精致的金絲楠木匾額,上書三個金色大字——“匯聚堂”。


    夏傑見了,心裏直罵娘,哪有這樣膽大妄為的丫鬟?扔下客人,自己跑了的?就算是女洋鬼子,經受華夏禮儀之邦七八年的教化,她也該馴化了吧!


    四下裏尋不見同喜的芳蹤,夏傑也不好大喊大叫,讓人知道了他被一個下人撇下了,夏傑的臉麵該往哪裏擱?


    搖頭苦澀一笑,夏傑摸索著去了西邊的正房。


    卻說,薛姨媽不通事務,任憑夏傑做主,她也樂得清閑逍遙,扶著同貴雪白的膀子,嫋嫋娜娜地來了匯聚堂,坐在涼榻上,一邊用點飯菜墊肚,一邊等著同貴燒開水,她沐浴更衣,清爽清爽。


    大半個時辰後,薛姨媽才把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洗完,高大木桶裏的香湯,卻已是溫熱,並不能讓她盡情地泡澡,保養身子,享受生活。


    一向注重保養的薛姨媽,哪裏受得了,大罵了同貴一頓,冷著俏臉讓她帶著小丫鬟,趕緊去後廚抬熱水。


    如今,薛公已死,薛姨媽也不再掩飾心裏對她們的不喜,更不必對同喜、同貴姊妹客氣,直接當奴仆使喚就是了。


    揮退同貴等人後,薛姨媽輕解羅衣,沿著三層小梯進入了浴桶中,愜意地泡個澡,掬一捧玫瑰花瓣的清水,淋在自己溫潤如玉的肌膚上,心情舒緩,身心俱是放鬆了下來,輕靠在楠木浴桶邊沿,輕歎了一口氣。


    沒一會兒,薛姨媽好似想起了什麽傷心事兒,複又猛地坐了起來,推起大片的水花,朝著胸前陡峭挺拔的山峰襲來,蕩起一圈圈漣漪。


    薛姨媽潔白如玉的小手,輕鬆撥開漂浮在水麵上的玫瑰花瓣,細細地打量裏麵倒映出的豔麗麵容,雙手輕撫臉頰,玲瓏剔透的身子顫抖不止,亮若星辰的眸子裏,隱有淚花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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