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武耳聞楊牧風痛哼,輕笑一聲,幹脆棄了殘劍,伸舌頭在掌背傷口上舔拭,將血水都卷入嘴裏,才抬眸望向火爐對麵幾人,笑著慢慢道:“叫你們別動,你們非要亂動,是想要他生不如死嗎?”


    那隔火望來的眼眸慢慢泛起一點血紅,竟有點詭異,劍客不禁喝問:“你這頭惡鳥,對他做了什麽?”


    “你們若要救他,他唯有一死。”韋武笑答。


    楊牧風慢慢睜開眼,體內痛感還未歇,他忍痛望向那罪魁禍首,“你給我下了毒?”


    韋武似乎心情轉佳,那異樣的眼眸裏玩戲又現,答道:“是喲。”


    麵具人沉默著,那劍客又喝:“交出解藥,否則讓你們生不如死!”


    韋武道:“我們生不如死何足惜?他若死了,你們可要痛悔不及。”


    那劍客哼了聲,不再言語。這些天隼能以命相搏,這些多人拿命搏楊牧風一條命,他們敢搏,這些蒙麵人卻不能搏。


    麵具人忽然道:“不必擔憂,什麽毒,我們都能解。”他自進這刑室首次開口,說話語氣溫和,卻是對楊牧風所說。


    楊牧風終於望向火爐前幾人,仿佛相識,又仿佛認不得,隻是臉色刷白,慚愧地一笑。


    麵具人向那劍客道:“砍開他鎖鏈。”


    韋武環視了下身邊眾天隼,個個眼神戒備,好幾個掛彩的都來不及包紮傷口,也許一夜間見多了同伴死傷,已然死生不顧。他幹脆挪開幾步席地坐下,似是要放任他們救人,還招唿那些負傷的天隼坐下休息,高慎坐到他身旁,忽低聲問:“你有把握?”


    韋武吩咐幾個天隼給同伴上藥救傷,他自己也給高慎背後傷口撒上金創藥,邊道:“他們若要殺我們,我們大概必死無疑。可他們若要救走楊牧風,他決計必死無疑。”


    那劍客已走到火爐邊,聞言怒瞪他一眼,卻不再廢話,跨前一步,揮劍向束縛楊牧風的鐵鏈砍去。那寶劍當真削鐵如泥,每次砍落,都隻發出輕微的響聲,鐵鏈一截截地被砍斷。


    韋武撕布條給高慎纏上,在背側綁好了結,俯身到他脖側,也低聲問:“公子呢?”高慎慢慢搖了搖頭。韋武心一沉,環顧四周殘餘的天隼,外間不知死傷多少,那嗜血的感覺又濃了幾分。


    幾個蒙麵人見他們旁若無人地治傷談話,著實惱怒,他們中三人受了傷,使鈸那個被一個天隼臨死拚命,使重手傷了肩胛骨,吃了顆止痛藥還罷了,那刀客與赤手的,兩人隻是點穴止血,不曾對傷創處作過醫治,衣褲上還是血淋淋一片。三人本可趁此閑隙治療一番,但他們心中急迫焦慮,在這官獄險地中,隨時可能出現變故,心中實比這幫天隼更加戒備,都想早一刻救人出去,根本沒閑心作這細功夫。赤手那位撕了衣擺,把腿腳傷處簡單紮了下,刀客僅是吃了點傷藥,幾人其實還想救人後將這幫天隼滅口,到時難免再傷損皮肉,因而也不多費閑力。


    那麵具人倒有心此刻便動手殺掉眾天隼,但聽韋武那幾句話說得怪異,一時有點顧忌楊牧風還被動了別樣刑罰或手腳,隻得按捺下殺心,暫留他們狗命。


    劍客砍去了拴人的鐵鏈,放下楊牧風,又削去他手銬腳鐐,此時方看到他後背青紫紅腫,肉綻血流,劍客怒氣上來,手中長劍一翻,疾刺向韋武,似是要立刻置他於死地。


    韋武眼角瞥得劍光,推開高慎撲地一臥,右手同時抓著地麵一個索結,猛地一扯。一把閃著寒光的刀凳向劍客兜麵砸去,同一刻,對麵牆邊飛起一隻釘床,左右牆上脫下鐵鉻頭重板棍飛磚刺刀等物,向著火爐前橫飛,戴麵具那幾人首當其衝,隻覺左右後方都有物襲來,足下更是縱橫交錯橫起了幾條鉤鏈,幾人躍向半空,揮刀掃掌,將飛物紛紛擊開,地麵鉤鏈也被刀客旋刀斬斷。那些磚棒被擊得四飛,有被麵具人拂袖掃向火爐後的,都襲向眾天隼去,那幫天隼揮刀舞劍狼狽閃躲,又被震傷打傷了數人。


    那刀凳砸來,劍客不覺收劍劈擋,凳子被閃電般劈成兩半,他心頭正怒,猛見火爐邊射出一串寒光,對著坐在鐵架邊的楊牧風襲去,楊牧風側身閃讓,動作甚慢,火爐距離又近,那寒光瞬息便至,當此危急時刻,劍客不知哪裏拚生出一股奇力,竟使出了從未試過之快劍,在那寒光觸體之際撲身迴劍,以劍刃硬生生擋住,叮啷幾下,那串寒光落地,竟是絲繩結起的幾片細小薄刃,連著地麵一段麻索,懸在火爐邊下。那劍客橫劍護到楊牧風身前,冷汗冒了一額頭,此刻腦海裏方比出手慢三拍想到,他怎麽躲避不開,是傷得太重還是武功受製?這一劍自己怎能快之如斯?是武功又進步了?


    韋武棄下索結,幾段連接著的粗麻索隨之被拋下。他有意坐於此地,便是為了發動此前布置的機關,可惜對上高手,毫無用處,他伸手又抄起那截殘劍,爬起身狠瞪著幾個敵人。


    麵具人怒瞪那劍客,那人深恐楊牧風被傷,攙起他要離開,楊牧風歇了這一會,體內疼痛漸漸消去,他武功被禁,手足卻沒傷損,當下反手按住劍客手臂,輕輕掙開他,自行走動。他才邁了一步,隻聽韋武在後側冷問了一句:“楊牧風,你當真要越獄?”


    楊牧風提起的第二步隻跨了半步,不得已輕輕放下,迴身叫了聲“侍衛大人”,此情此景他還能抖一下八字胡,嘴角扯出一點笑,說道,“我本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何曾想要越獄?可你要我認些莫須有的罪名,我實在認不得。左右是個死,屈打而死還是毒發而死,也沒有不同了,你說對不?”


    韋武竟然又點了個頭,露出起初審訊時那種神情,楊牧風已能察會其意,大致就是“你言之有理,但你言之不實”,他閱人何其多,這年輕侍衛長那點花腸子還不放在他眼裏,充其量隻是個陰毒小輩。他不再多話,此地多留一刻,來救他的人便多一分危險,便要轉身離去,忽見那侍衛長捋起腕袖,殘劍猛然往自個腕臂劃了一道,一股殷紅鮮血噴了出來。


    楊牧風瞳孔一縮,正不明白他要玩什麽花樣,猛地體內才平息的血海再度沸湧,高熱在血脈間散發,那種可怕的疼痛又一次發作,這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那痛是從金釘間騰起,金釘間的血肉正被什麽瘋狂蟄咬著,一陣陣陰狠的痛楚從血肉鑽入骨髓,蔓延至四肢百骸,頃刻間痛得他心腔緊縮,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他此刻是凡俗肉體,半點真氣用不上,根本無法調動氣息壓製痛苦,單憑一點堅強意誌哪裏忍受得住?他咬緊牙根,隻一瞬冷汗便從額際滑下。


    那劍客就在身旁,駭然問:“你怎麽了?怎麽迴事?”伸出手再次攙住他,哪知楊牧風被他一碰,那支撐著的意誌岔了下神,如鼓撐的皮球被突然刺了下,竟一陣劇抖,痛叫了聲,又死死把牙咬住。這一次的疼痛較之第一次,其實更迅猛更痛,而且越來越陰烈,他自以為忍住了,落在他人眼裏,他此刻全身如抖篩,神容慘白猙獰,不知正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其它三個蒙麵人都衝過去,驚愕地看著他,麵具人盯著韋武,眼神落到他腕臂那道血口上,手指驀地握緊,“你下的是什麽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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