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柳東平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各方的盤算,但是事情的變化對天賜府並無不利,結局似乎並沒有偏差。


    這件事已經變得更棘手,哪怕韓鐵此刻放棄劫人撤退,青雲幫都免不了被潑上髒水。


    他還沒開口,祈叔忽然似拐明白了先前不對勁的事,拐杖突地兇狠頓下,喝道:“不對!”他目光死死盯著柳東平,“崔琪一劍殺了我家公子,如今他——”他往屍體上瞄一下,“他也一劍被人殺死,難道你武功比崔琪更厲害?”


    眾人猛然一凜,先前見他飛身奪劍,畢竟是出其不意,搶了李青瓏一個措手不及,李青瓏武功比祈安差了可不隻一二分,因此眾人也沒看出他身手多高。此時被祈叔這麽一叫,突然都轉過味來,鳳紹心念電轉,也冷聲問:“崔琪說他使的是碧落劍法,你難道也會碧落劍法?”


    柳東平果然點頭,從善如流地答道:“他說的碧落劍法,我也會使。至於武功,也不知道誰厲害,我兩人沒比試過。”


    鳳紹瞥一眼祈叔,搶先道:“你若不比他厲害,怎能殺了他?你們……是碧落城的人?”


    柳東平道:“今日快晌午時,崔琪狂跑而迴,與我說他打昏了鑄劍的人,自己扮作鑄劍師,趁祈三公子不備,出其不意殺了他。於是,我也趁他不備,出其不意殺了他。這也說不準是誰武功更厲害些,也許是那招殺人的劍法比較厲害。他說是碧落劍法,也許真是,也許並不是。一個多月前,崔琪意外得到一支鎮尺,據說是碧落城的寶物,鎮尺上刻有神奇劍術,他學到了這一招,又傳授了給我。鳳公子,我如此說,你可明白?”


    這人殺了前飛劍堂主,用的還是他所授劍法,以下弑上,忘恩負義,卻說得十分平常,飛劍堂眾弟子看著他眼神都很複雜,其餘的人心中或閃過鄙夷,又很快震驚於碧落城劍法的消息,祈叔與李青瓏神色怪異,鳳紹驚道:“你說的是最近流傳的寶物?真有碧落城寶物現世?昭園的請貼是……真的?”


    柳東平微笑點頭,又搖搖頭,“飛劍堂不曾收到昭園請貼,我們來南京城,是實心實意投效青雲幫來的。”他看向韓鐵和鳳翔衛,遲疑了下,“那支碧落城的鎮尺,崔琪本是要獻與舒幫主,作為拜山之禮。”


    韓鐵對於連番變故,已經打好了以不變應萬變的主意,但聽到這一句,臉上還是露出了驚容,心中著實意外。連天隼們都麵麵相覷,聽到碧落城寶物,楊炎都沉默了。


    鳳公子向前邁了半步,猛然驚覺,又左右望去,見祈李二人默不作聲,才問:“那支鎮尺,如今在哪?”


    “咦?”柳東平忽然驚訝了,“你問鎮尺?你不知鎮尺在祈三公子那裏麽?”


    鳳紹驚得說不出話,祈叔急斥:“你胡說什麽?!”


    李青瓏定了下神,她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本來一心報仇,什麽都不去想了,此時才終於開口問出來:“崔琪為何要殺祈三公子?”


    柳東平答得很妙:“自然是因為——祈安拿了他的鎮尺不還了。”


    “胡言亂語!我家公子根本不認識崔琪,不然怎會連他假冒鑄劍師都認不出!”祈叔氣怒地道,“你們飛劍堂殺害我家公子,還想誣蔑他,真是該死!”


    “不錯!”李青瓏臉一寒,亦道,“三公子怎會擅拿他人之物,你信口雌黃嫁禍於他,我必誅盡你飛劍堂之人,祭奠他靈前。”


    柳東平偏了下頭,忽然勾起嘴角,陰著聲道:“李小姐,崔琪已死,我替你們報仇殺了他,你卻要誅我飛劍堂,莫非以為我不敢殺你麽?”


    韓鐵被他那神色寒磣了下,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李青瓏一時語塞,強自作聲,“誰知你與崔琪是否串謀好了,欲盜祈家之物,事敗又殺他滅口。”


    “你是說鎮尺是祈家之物?那三公子必然也學會了碧落劍法,為何又被崔琪一劍殺了?”柳東平嘿嘿冷笑,“李小姐,三公子的死讓你傷心欲絕,可是崔琪隻有一個,你要殺他,祈家要殺他,也不知還有別的什麽人要來為祈安報仇,我實不知該將崔琪分成幾塊,要不你砍他一手或一腳去,早晚割一劍泄恨。若還不行,你不如自刎殉情,也免得傷心痛苦。”


    李青瓏氣得臉色青白,又被他勾出悲痛,眼淚直在眶中打轉,當真傷心欲絕。


    鳳紹麵露不忍,道:“小姐切不可有輕生之念,以免稱了這惡人心思。”又向柳東平冷道,“祈兄已經枉死崔琪劍下,你怎還敢誣他清白?今日若不把話說清楚,任你有什麽碧落劍法,我鳳紹第一個領教!”


    “鳳公子要領教碧落劍法,可得去找那支鎮尺,本堂主這一招劍法殺性重,就不賜教你了。”


    “那鳳紹領教下柳堂主別的絕技!”鳳紹突然飛身撲出,一掌擊向他。


    他說打就打,身法輕飄,手掌金亮亮,仿佛千鈞神掌直拍柳東平麵門,柳東平右踏一步,轉身避去,哪知他左掌忽然遞出,刹那連拍出七八重掌影,輕靈如蝶地封住他右路。柳東平輕“咦”了聲,雙足急速變換,眨眼換了三四個方位,身影忽東忽西,變幻不定,鳳紹見他身法宛似迷蹤步之類,不像什麽碧落城的神奇武功,暗忖:他剛說崔琪學得一招劍法,難道果真隻有一招?須逼他出劍,諒他使的也不是什麽神兵寶器,我這手套應付得了。


    他仗著手上戴了刀劍不破的金蠶手套,出掌又快又狠。鳳家的武功以“無中有”揚名武林,“無中有”是無靜不動,無法不破,無滅不生,無奇不有。他現在使的掌法是奇雙掌,一輕一重,一快一慢,輕可為重,慢亦可變快,忽而繁複忽而簡練,應在無奇不有上。柳東平閃了幾招,忽然雙臂交錯,上下握拳擊去,他適才誇讚了一通劍道,此刻卻不出劍,仿佛真怕殺傷了對方般,他拳法也似足法般,忽東忽西,飄忽不定。兩人拳掌相交,片刻鬥了百來招,眾人隻見兩道身影穿錯,宛若飛蝶迷鹿,看來眼花繚亂。鳳紹家傳武功並非無人見識過,幾個識見高的看的隻是他功法的深淺,而柳東平那拳法步法卻讓他們辨不出來路,若說出於碧落城,又不見得有多麽神奇厲害,他與鳳紹鬥了這麽多招,鳳紹雖沒沾著他一掌,他可也沒傷得鳳公子一拳,兩人竟似鬥了個平手。


    李青瓏見他們纏鬥不下,恨意又起,驀地雙劍刺出,又去殺飛劍堂的弟子。眾人正觀望著鳳柳兩人相鬥,哪成想她驟然發作。李青瓏既恨祈安死於崔琪之手,又恨柳東平說他竊取他人寶物,出劍都是直奔胸門要害,恨不得一劍一個,刺個透心。那些弟子雖有武藝,危急間也隻來得及挺劍一擋,便被刺傷了兩個,她還想再補一劍斃命時,那邊柳東平哼了聲,“找死!”身影連閃幾下,竟脫離了鳳紹,他腰間長劍終於抽出,劍光如毒蛇吐信,詭異地疾刺過去。


    李青瓏迅速迴招,鴦劍橫立抵擋,鴛劍卻向他斬殺,逼他迴救,誰知劍才揮出一半,已被劈中劍身,刹時如電流劈過,整條手臂都麻顫了,她驚唿一聲,鴛劍失手掉下,隨即叮地一聲,鴦劍竟被刺破,劍尖碎了一半,那詭疾的劍招來勢未歇,直刺她心口。


    電光火石間,她麵前出現兩片金影,將來劍牢牢夾住。


    李青瓏定眼一看,鳳紹兩掌夾著那刺來的劍尖,於這生死一瞬間及時撲到,擋住了柳東平這一劍。


    這一刻,在場的人都相信了,這一招碧落城劍法,真地殺性很重。


    鳳紹運功抵住劍勢,體內氣血翻騰,幾乎溢口而出,好在柳東平這把劍真不是寶器,他的手套沒被刺穿。


    然而柳東平似乎沒有撤劍的打算,鳳紹雙掌間的劍勁道分毫不減,他咬牙低道:“李小姐,請退開!”


    李青瓏雙臂還麻著,兩手虎口淌下血滴,她望了飛劍堂諸人一眼,慘白著臉退到一旁。


    鳳公子終於領教到了這所謂的碧落劍法,眾人也已見識到殺死祈安與崔琦的劍招何等兇狠,韓鐵與楊炎都是存心看這兩人身手,看了這麽一陣,雖還看不出柳東平底細,但也足夠了。韓鐵邁步走過去,走到柳東平旁邊,他手指一夾,抓住袖口滑出的一根細鐵棍,輕輕搭在柳東平劍上,棍尖落下,仿佛未曾著力,柳東平卻覺得劍上傳來千斤之力,對方在逼他撤手。


    韓鐵開口,卻問了一句:“閣下,你適才是說,祈安奪走了飛劍堂欲送與青雲幫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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