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迴暖。


    皇上也終於下旨處置了木家,男子斬首,女子貶為奴籍,全部家產充了公。


    知道木家有錢,可是得到了具體的數字,朝臣們還是忍不住震驚。


    這都能抵上半個國庫了吧……


    有老臣暗自搖頭,當年葉家也是這樣被抄了家,葉家該大吧,可家產還沒木家的十分之一多。


    這葉家,才是真的冤啊……


    如今就算洗清了冤屈,也沒什麽用了,葉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偌大一個家族就這樣沒了。


    一代忠臣,落得這樣一個結果,怎麽叫人不心寒……


    蕭宸風在朝堂之上的威信大不如前,處置了安王黨羽與木相黨羽,朝中職位也空缺得很……


    有朝臣提議,多提拔些寒門子弟。


    昔日木相在時,攔下了許多優秀文章。


    蕭宸風的傷本來就重,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根本沒有時間安心靜養,身體不知不覺就垮了,在一日下早朝之後,竟然暈了過去。


    又有朝臣委婉提議,不如立個太子,這最大的皇子也有上十歲了,也可以開始學著接觸政事了。


    畢竟蕭宸風也是十多歲就開始被父皇帶著接觸政事的,更是在他六歲之時就立了他為太子。


    但他與父皇的情況又不一樣,他是父皇最寵愛期望最大的一個兒子。


    而他的幾個兒子,說實話,他都沒怎麽關注過……


    最初看到這個提議的折子的時候,蕭宸風很是氣憤,把奏折掃落一地,差點掀翻了桌案,恨不得下令砍了他們的腦袋。


    他不過才三十而立,還年輕得很,這些朝臣提議他這麽早立太子是什麽意思?盼著他死嗎?


    一氣之下,他的胸口又開始疼痛,眼前一陣陣發黑。


    新上任的大總管林海立刻上前,邊撿著地上散落的奏折,邊說著注意龍體之類的話。


    之前的總管李康在木婉去冷宮以後,也被蕭宸風貶了下去。


    如今的林海是先帝留給他的,隻不過他之前一直沒有重用過……


    林海雖比不得李康能說會道,但勝在辦事穩妥,又在宮中待了幾十年。


    林海把奏折摞好,擔憂道:“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傳太醫?”


    蕭宸風搖搖頭,又問他:“你覺得朕應不應該立這個太子?”


    見林海麵色為難,蕭宸風道:“你有什麽想法直接說就是。”


    “那奴才就直說了。”林海低著頭,畢恭畢敬道:“皇上如今傷還未好,又政事繁忙,可以讓皇子學著分擔一些小事,至於立不立太子,那就全看皇上您的想法了。”


    蕭宸風看著堆得跟小山一般高的折子,揉了揉額角,歎道:“讓朕再想想吧。”


    他一個人的確有些忙不過來了,主要是身體受不住……


    林海並未多言,安靜的退到了一旁。


    ……


    蕭宸風很少查看兒子們的功課,當把少師喚過來一問之時,他才知道,那個他曾經最討厭的兒子進步巨大。


    看著少師拿出來的文章,蕭宸風沉默了許久。


    即使很不想承認,但這個兒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優秀的多,甚至他在他那個年齡之時,還寫不出這樣的文章。


    本來蕭良逸與蕭硯之隻相差兩歲,他有考慮過,可看了蕭硯之寫出的文章,再看看其他兒子的,即便有些靈氣,也與他沒法比。


    於是這天,蕭宸風難得從繁忙的政事中抽出身來,去鳳儀宮看看南玥,順便見一下這個兒子……


    到南玥那裏,自然又吃了一個閉門羹,但蕭宸風現在並不像之前一般強行踹開門大發脾氣什麽的。


    他在門外,好聲好氣的和她說了些話,才去側殿見了蕭硯之。


    父子倆在桌邊相對而坐,一時竟有些無言……


    半晌。


    蕭硯之給他倒了一杯茶,叫他:“父皇。”


    蕭宸風看著對麵的兒子,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長這麽大了。


    他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三歲之前,他偶爾去見一次葉凝,這孩子便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瞳,沒有什麽情緒的望著他。


    葉凝讓他叫父皇,可他隻是低下頭,不言不語。


    上一次相見,他也是這樣,一雙黑瞳看著他,半張臉隱在黑暗處,倔強的不許他進門。


    明明小時候,還有他一兩分影子,如今長大了些,倒是和他一點也不像了。


    由於當年對葉家做的那些事,蕭宸風一時有些不知道怎麽麵對這個兒子。


    可他一句父皇似乎讓他找到了機會,他咳了咳,便順勢開始說起他小時候的事情,“記得以前,你總是不願意叫朕父皇。”


    蕭硯之垂下眸子,看著杯盞之中沒有絲毫波動的茶水,淡聲道:“那時年紀小,不太懂事。”


    “沒有沒有。”蕭宸風連忙否認了一句,莫名有些尷尬。


    他能感覺到兒子的冷淡,想想也是,這麽多年了,他根本沒有關心過他,放任他在後宮之中被人欺辱。


    他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呢。


    又是寂靜。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灑入殿內,在桌上照出明顯的分界線,蕭宸風籠罩在陽光之中,身軀帶了點暖意。


    良久。


    他打破了寂靜,出聲道:“對不起。”


    蕭硯之眸中閃過一絲嘲諷,他抬起眼來,“父皇不必道歉。”


    蕭宸風本覺得和自己兒子道歉很沒麵子,可蕭硯之這句話一出,讓他更加愧疚。


    他想起了葉凝,他不愛她,可他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女人就是她,再就是蘇雲月。


    蘇雲月還有彌補的機會,葉凝什麽都沒了,隻留下了這麽一個兒子……


    “是朕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妃,對不起葉家。”蕭宸風麵色痛苦,愧疚幾乎要淹沒了他。


    “我說了,父皇不必道歉。”蕭硯之還是這句話。


    “不,硯之,以後父皇會好好待你,好好教導你,你能原諒父皇嗎?”


    蕭硯之輕輕摩挲著茶盞,問他:“那父皇能寫罪己詔嗎?”


    蕭宸風愣住,罪己詔?


    把他當年所做的事情寫出來昭告天下?


    本來威信就不如前了,他知道自己當年做的事情有多卑鄙,若是這些事讓大燕普通百姓知道了,那他就徹底失去民心了,周邊附屬小國更會看不起他……


    見他臉色變化,蕭硯之勾起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父皇,我開玩笑的。”


    他抿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水,道:“父皇,兒臣從沒有恨過你。”


    不過是單純的想要他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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