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昨天下過雨,今天晚上的天氣都是涼的。


    走廊隱約響起走路的聲音,還有輕聲的交談聲,最後腳步聲在陸修晏後麵停下,他卻置若罔聞,眼神落在病房內,被收拾的整整齊齊的病床上。


    那裏,早已人去屋空。


    護士的餘光裏,俊美的男人麵沉如水,眼中似乎有一種叫做心痛的情緒。


    她以為這樣強大的男人,是不會心疼不會惋惜的。


    結果他因為蘇婉的離開,整個人似乎定住似得,維持著這個姿勢足足三分鍾之久!


    「晏少?」


    是王醫生,他顯然還在工作,看到陸修晏很驚訝。


    陸修晏聽到熟悉的聲音,終於眨了眨泛酸的眼,臉上的表情迅速恢復如常,轉身後已經變成平日的冷淡,「王醫生還在忙。」


    「嗯,我下午最後一場手術進行的晚了點,那個孕婦大出血,胎兒臍帶繞頸兩周,她差點難產,好在最後母女平安。」


    王醫生完全是職業病,絮絮叨叨的說兩句。


    這次接生的是一個41歲的高齡產歲,而且本身懷孕就是試管,養胎期間多半是在醫院住院,就在蘇婉下麵一層的病房,所以他印象深刻,忍不住感慨兩句。


    察覺陸修晏的神色黯然了兩分,他自知食言,不過想到蘇婉,也覺得可惜。


    他垂頭想了想,職業習慣之下,還是會沒忍住多提了兩句:「其實陸太太原本不用身體這麽糟損,上次她見紅的時候,如果長期住院,好好養養可能會養好。就算最後的結果是最糟糕那種,當時流掉也好過現在虧了根本,她以後想懷孕恐怕……」


    「她什麽時候見紅的?」陸修晏眸光閃過錯愕,冷聲打斷。


    「就是那次她轉院去的那家醫院,當時陳醫生沒辦法,拜託我過去幫忙。」


    王醫生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猛然憶起是季勛幫蘇婉轉院的。


    有些後悔自己多嘴。^


    很顯然,陸修晏並不知情。


    「那次你給我打過電話,在下午3點左右對不對!」陸修晏忽然抓住王醫生的手腕,急於求證什麽。


    「……應該是下午,具體什麽、什麽時間我忘記了。」


    陸修晏喉頭翻滾,心裏更是翻江倒海。


    原來是那次!


    他因為丟了機密文件,懷疑蘇婉所為,所以去蘇家的公司找她對峙,沒想到會碰到她和季勛在一起,當時還有蘇宇在場,那個曾經的大舅哥,幫著季勛這個外人對付他……


    當時,他做了什麽?


    他和所有人爭吵,然後狠狠的和季勛大打出手,最後看到蘇婉暈倒,還以為她在演戲!


    是他間接殺了他們的孩子嗎?


    「其實本來陸太太還能保住胎兒,陳醫生的保胎方倒是有效,隻可惜陸太太偷偷跑出院,後來就……」


    王醫生搖頭嘆息。


    蘇婉這一胎懷的著實艱難,最後流產的時候,六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對一個母親來說,恐怕是最殘忍的事!


    遑論父母有什麽仇恨,孩子是無辜的,一個本能存活的小生命就這麽沒了,實在太可惜。


    「王醫生,這半年辛苦你了。」


    良久,沉默的陸修晏忽然開口,他的出奇的沙啞。


    「您千萬別這麽說,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王醫生連連擺手,看到陸修晏想離開,想到什麽忽然道,「對了,您告訴陸太太,調養身體的方子,我發給蘭姨了,最近蘭姨休假,我擔心她忘了。」


    陸修晏沒說話,點頭應下。


    他的情緒還有些紊亂,直到護士長跑過來,正好攔住了他的去路,他才不悅的擰眉。


    「王醫生,我連著幾天沒見您,差點忘記和您匯報一件事,蘇老先生的遺體早就被接走了,您之前不是和我說,要我盯著嗎。」


    「什麽時候接走的?」陸修晏本來還不快,聽到這裏沉聲問道。


    護士長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解釋:「三、三天前。」


    陸修晏什麽都明白了。


    他的手指攥成拳,恐怕蘇婉早就產生了離開的心思,不然不會先將蘭姨支開,又不動聲色的給蘇清遠火化。


    估計這會兒,他嶽父已經入土為安。


    「抱歉啊晏少,我說幫您盯著的,結果前幾天我去外省出席專家座談會,倒是忘得幹幹淨淨。」王醫生尷尬的搓搓手,還想繼續解釋,陸修晏已經大步離開了醫院。


    在電梯裏,陸修晏拿出手機給蘇婉打電話,結果直接顯示無法接聽。


    他知道,他的號碼要麽是被她拉黑,要麽是她設置了唿叫轉移,這是要擺脫掉他的意思!


    說走就走,她比誰都幹脆!


    電梯很快抵達低層,陸修晏剛打通秘書的電話,「你給城西的錦田墓園打個電話,確認一下我嶽父是否下葬。」


    難得放假,秘書卻要在家裏加班,好不容易老闆結束了工作,他正要約會周公,這不,老闆一個電話直接醒了。


    一聽墓園倆字,他心裏直哆嗦。


    不過忽然想起蘇清遠的事,他馬上坐起來,「陸總放心,我這就和墓園的人聯繫。」


    幾分鍾後,陸修晏接到了秘書的電話,蘇清遠確實已下葬,沒有舉行葬禮,更沒有通知任何親戚,隻有蘇婉和蘇宇兩人出麵。


    他的手握住方向盤,盯著前麵的道路發呆。


    隻猶豫了幾分鍾,他一腳油門踩到底,跑車速度極快。


    原本他不鍾愛跑車,開車向來以性能為主,最近一年不知為什麽,越來越煩躁,總是靜不下心。他以為自己脫離了毛頭小子的年紀,會更成熟,結果每次遇到蘇婉的事,他都會失去理智。


    方寸大亂!


    紅色跑車像燃燒的火焰,直奔蘇家的小別墅。


    陸修晏註定無功而返,別墅裏一團漆黑,完全沒有人生活的痕跡。


    他有些頹然的靠在座椅上。


    蘇婉不在蘇家的老宅,又能去哪裏?


    說不出為什麽會失落……


    直到後半夜,他才開車離開,垃圾桶中留下了大半盒的菸頭。


    就在他準備全城尋找蘇婉時,她卻在北湖的別墅出現了。


    「太太,您終於迴來了!」


    「楊媽,我的東西收拾好了嗎?」蘇婉站在門口,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老傭人擦擦眼淚,「您真的要走嗎?」


    蘇婉擠出一絲笑容,「嗯。」


    早上她特意給楊媽打個電話,確定不會碰到陸修晏,而且又不用被懷疑,她實在厭惡透了被當成竊賊的感覺!


    「東西我都收拾好了,這就幫您拿出來。」楊媽見她去意已決,隻好找來兩個年輕的傭人幫忙。


    她的東西不多,加上楊媽一共三個人,一起將她的行李箱搬到了一樓。


    楊媽貌似隨意的問道:「太太怎麽沒帶您家裏的傭人或者司機呢?在這裏我們能幫忙,等您離開了一個人怎麽搬得動?」


    「我把他們都遣散了。」


    蘇婉笑笑,主動搬最重的箱子。


    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箱子還挺重,跨過最後一節樓梯時,左腳踏空差點摔倒!


    「小心啊!」


    幾個傭人齊聲驚唿。


    蘇婉的身體有些虛弱,竟然真的沒拿穩,她頓時大驚失色,眼看著連人帶箱的摔個底朝天,忽然被人抱住了腰。


    一陣天旋地轉,她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


    熟悉的須後水味道傳入鼻尖,她驀地失神。


    她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該避開的人,終究還是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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