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語棠我的茶杯沒水了,你快點出去打杯水來。”張鼎見此情形自然是不會選邊站,因為崔語棠說的其實有些道理,戲子本來在這個時代就不受待見,李南戈隻是完全出於喜歡於青姝才這般維護,而崔語棠則完全是公心。


    他張鼎就算再喜歡李南戈,也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隨意斥責自己的部下,他們雖然與自己是上下級關係,有很深的尊卑觀念,但岐國公不像其他人,在人格上十分尊重他們,平日裏自己罵部下兩句,但他不會容忍妻妾肆意辱罵。


    所以岐國公沒有順著李南戈的話指責一番崔語棠,而是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暫且避避風頭,隨即他將李南戈的小手拉上,安慰了她兩句,便轉過頭看向台下,迅速將此事揭過。


    其餘人還想說些什麽,見自家相公住注意力轉移,遂不再說話。


    大家紛紛坐到原位置上,第二本大戲即將開場。


    後台的於青姝整頓好心情,待大戲開鑼,款款的走上前台。


    “我本是那女嬌娥……”


    於青姝在台上展現著自己的唱腔,可惜他剛進入點狀態,卻總是因為張鼎的緣故分了心。


    要是如此,倒也沒什麽,混過今晚的演出便行了,以她的名氣來說,隻需要對外宣稱自己狀態不好就可以了。


    誰料就在於青姝想著岐國公的時候,她雙腿一拐竟然自己將自己絆倒在地。


    於青姝嬌唿一聲,趴在地上腳腕很疼痛,半天都站不起來。


    “於大家怎麽了?”


    “啊?”


    “噓------”


    於青姝一絆倒,台下的看客先是許久的沉默,隨後眾人便在幾個士子的帶領下齊齊噓了起來。


    “於大家昨夜是辦什麽事兒了嗎?怎麽腳步如此輕浮?”


    “對啊對啊,三百錢一張票,你們戲班就是這麽糊弄我們的?”


    “我看這一摔,估計都能把你們梨園樓的招牌摔沒了。”


    “還不快起來,躺在地上幹什麽?難道要讓小爺我給你揉揉。”


    在幾名士子的鼓動下,觀眾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下麵這幾個人來者不善啊。”班主於竹眯著眼睛倒是沒什麽慌亂,他一輩子唱戲見的事兒太多了,那些對家派人來拆台的事兒又不是沒經曆過,相比於直接派人搶花旦侮辱的手法,這種嘴上罵一罵都算是非常小兒科的了。


    隻不過,於竹不清楚,這幾個士子背後有沒有人,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這戲班子是岐國公出錢建的嗎?就敢在此鬧事兒。


    於青姝沒有自家養父於竹的境界,她一張俏臉又羞又委屈,紅的跟猴屁股似的,隻不過被濃濃的裝扮掩蓋住了。


    她趴在地上覺得自己這般失誤在岐國公前丟了人,於是用盡全力在自家師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隻不過她的腳腕非常疼痛,以至於不得不扶住一旁的道具椅子。


    “你發什麽愣啊?不知道給觀眾們道歉?”於竹見她還能動便趕緊小聲催促。


    “誒,班主說的沒道理,本公子可不要口頭道歉,不如讓她親自下來給我倒杯酒賠禮,本公子尚且考慮會原諒她,不然本公子的二叔可不會答應。”


    說起自己啊二叔,這士子好似非常自豪。


    他本來在承天府的家鄉也算是一霸,隻是後來家裏的叔叔傳信稱自己在鳳翔軍西京城內當上了京兆府府尹,他這才在前一段時間過來投靠自家二叔。


    之後其迅速的認識了一群狐朋狗友,他們每日裏除了上青樓喝酒玩樂之外就是來梨園樓聽戲,並且對於於青姝產生了極大的仰慕之心。


    可是於青姝不管他送多少銀子過來,都隻會原封不動的返迴,幾次下來深深地得罪了此人,使其因愛生恨,被另外一名好友一鼓動便熱血沸騰站起來搞事兒。


    他的二叔平日裏公務繁忙,沒有機會管自己的侄子,甚至由於他被擢升的太快,那些老牌勳貴、官僚的人情世故全都沒有,連給自家侄子講述西京城內哪些地方不能鬧事兒,哪些些人不能惹都沒有提醒,導致他一頭撞進了梨園樓


    “他的叔叔是誰,本公有些感興趣。”張鼎聽到這裏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朝著偷偷走進來的崔語棠吩咐了兩句。


    崔語棠點了點頭,從房內走出,尋找苑城司的人,讓他們徹查。


    隨即崔語棠在張鼎的指示下走到窗前大聲說道:“諸位,大順朝岐國公張鼎在此,國公命在下向各位看客說明白,可能是因為國公在此,這才影響到了於大家的演出,請各位海涵。”


    張鼎突然站了出來解圍,一下子就堵住了看客的嘴,他們沒想到聽了這麽長時間的戲,竟然都是跟岐國公一齊聽得,這讓他們有些與有榮焉。


    於是眾人趕忙站起來朝著三樓遙遙拱手行禮。


    “諸位不必管我,咱們繼續聽戲即可。”張鼎的聲音從上麵傳出來,下首看客紛紛重新坐好。


    於竹、於青姝等戲班子的人,感激地看了一眼解圍的岐國公,隨即忍住疼痛繼續唱戲。


    而那幾個小醜一般的士子,則是坐了下來,他們麵色發白,沒想到第一次找茬就鬧出了這件事兒。


    其他看客都迅速與他們撇清關係,甚至還有人憐憫的看了看這幾個士子,對了大順朝的一把手,今後還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但是岐國公倒沒有什麽別的情緒,於青姝在台上出了岔子的確是出了岔子,這是事實無從辯解,那幾個士子雖然出言不遜,他們花了錢,卻無可指摘,他不能因這種事兒就講人家打進牢房。隻是於青姝被出口調戲,這讓他心中還是有些不爽,所以準備好好查查這幾個人有沒有犯別的事兒,若是犯事兒便直接拿下。


    之後,可能是岐國公的話起了鎮定作用,於青姝再也沒出過岔子,而是盡心盡力的演出了起來。


    眾人紛紛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沉迷在了秦腔之中。


    此時太陽已經早早落山,由於外麵下著大雪,行人也早就迴到溫暖的家中。


    隻有梨園樓與附近的酒樓、食肆還非常熱鬧。其內部被炭火哄得暖暖的,完全與屋外冰天雪地不同。


    就在張鼎也逐漸沉迷進戲曲之後,他突然感覺到有人前來尋找自己。


    “國公,從東大街南邊的柳木巷中突然無緣無故竄出來了一群乞丐,他們正朝著梨園樓而來。”


    沉穩的聲調響起,又有狀況發生,苑城司的一名經曆走過來朝著張鼎稟報,使得岐國公產生了一絲怒氣,他本來還想著好好陪自家娘子一下,可是卻狀況頻出。


    “哦?命人在四周布置人手,我倒要看看有什麽人敢在本公麵前鬧事兒?”


    冷著臉的岐國公,直接揮了揮手,放那些乞丐過來。


    過了一會兒,果然如那經曆官所說,一百多穿著破爛,凍得哆哆嗦嗦的大小乞丐換晃悠悠,跑到了梨園樓外,他們被岐國公的親衛擋在了門外,乞丐為首之人見此情形隻能帶著眾人跪作一排,大聲的喊著‘好餓’。


    張鼎在樓內立馬就聽見了音響,他吩咐李南喬等人在樓內等著,並且命程玉衣與幾名女侍衛保護自家娘子。


    隨即岐國公帶著崔語棠等一眾護衛快步走了出去。


    張鼎走出梨園樓,看著眼前的乞丐,深唿了一口氣道:“我乃大順朝岐國公,汝等為何來此地耶?本公不是專門學習前朝洪武皇帝設了一個救濟院嗎?你們為何不前去尋找?”


    對於這些可憐的百姓,張鼎從來都是萬分的和藹、耐心,他雖然懷疑這事兒是有人操縱,但再怎麽著也不必遷怒到百姓身上。


    “迴稟國公,我等不是乞丐,而是災民也。我等的家鄉在延安府洛川附近,前些時候官軍與叛軍在那裏激戰,叛軍總兵高勳為了堅壁清野、收攏軍糧,將我等附近村子的糧食全都搜刮一空。


    老朽眼看天氣越來越寒冷,沒有辦法,額們隻能十幾個村聯合到一起,南下逃難,投奔西京城內一名叫張定邦的仁義郎君,不知這位國公能不能引薦一下?”


    一名老者,貌似是村長,他忍著寒冷饑餓,堅持著把說完。


    “唿~你們這一路過來,沒有人救助嗎?”張鼎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中的怒氣,溫和的問道,本以為是乞丐,誰料道卻是災民,這可是大事兒啊,怎麽無人通報自己?尤其是那老者還說了仁義郎君張定邦,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確實有人救助,隻不過沿路上的官老爺們都隻是收攏了青壯年,他們說一路向南走就有人救,話雖如此,路上要不是有幾個縣的縣令心腸好,分了些糧食,我們還走不到這裏呢。”


    老者說完,張鼎定睛看去才發現這一百多人全都是老弱婦孺,他們能走到這裏也是個奇跡。隻是為何這些災民進城之後卻無人管呢,岐國公對此出言詢問,卻沒想到那老者所答令他大吃一驚。


    “迴稟國公,管了,好像還是城內的府尹派人來處理的,他給我們一人拿了幾個炊餅,就讓我等離開西京城,說額們會影響城內的麵貌,所以一開始額們連城門都進不了,上千人隻能在北城外渭河灘樹林中定居,這幾天下大雪,凍死餓死了不少老鄉,我也是後悔啊,當時腦子一熱就把鄉親們帶出來,卻搞得他們家破人亡。”老者邊說流淚,崔語棠等人感覺自己身邊的岐國公就好像一個大的炸藥桶快要爆炸了一樣。


    “來人,將京兆府府尹叫過來。”張鼎聽到這裏臉色鐵青,他沒想到這才起家多長時間,自己麾下的官員就出了問題,尤其是這京兆府府尹,他名叫呂德佑,乃是張鼎在懷慶時就招募的士子,平日裏非常優秀,且對於自己的新思想往往是接受的最快的那個。


    這就使得他不僅被岐國公看重,就連柳錦城、文玉樓等官員也對其十分欣賞,這才使得他不過三十四歲便坐到了正三品府尹的位置,尤其是此人的官兒好像還是自己批的,卻沒想到他就這般打了岐國公的臉。


    想到這裏,張鼎就滿肚子的氣,他就站在雪地之中,等著呂德佑前來,在此期間崔語棠帶著一百多件棉衣,分發給了災民,並且還將他們領到了一旁的食肆中,讓老板給眾人做一碗熱麵條吃,一切花費都由張鼎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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