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鼎與錫翰部激戰的同時,一支南明的使團進入西安城內。


    使團的主使節乃是南明的兵科給事中。


    其人名叫陳子龍字人中,號軼符、海士,晚年自號大樽。南直隸鬆江華亭人,工部侍郎陳所聞之子。


    他早年剛入官場之時曾受夏允彝推崇,於崇禎初年參加以張溥、張采為首的複社,又與夏允彝、徐孚遠、周立勳等結幾社,為幾社六君子之一。


    崇禎十年陳子龍中進士,被授予惠州司理,可惜官還沒當多久他就為母丁憂辭去官職,之後丁憂結束,才被授為紹興府推官。


    前明滅亡後,他以兵科給事中起複效命於弘光朝廷,在之後的時日裏和沈猶龍起兵鬆江,展開抗清活動,後來因為事情敗露而逃亡隱居。


    到了隆武年間,陳子龍又加入吳昜義軍,隆武帝因此授其為兵部左待郎、左都禦史,魯王監國授他兵部尚書、節製七省漕務。


    永曆元年,陳子龍為提督吳勝兆寫信通知守將黃斌卿反正。最終遭泄密被捕,於五月十三日趁人不備投水殉國,享年四十歲。


    陳子龍作為明末重要作家,不僅僅是詩歌成就較高,而且氣節高尚,最為重要的是他眼光格局也不差,早在此前弘光朝廷興起一股聯虜平寇的策略時他就非常不忿,曾上疏說:“如宋人借金以滅遼,借元以滅金,則益其疾耳。”其後他更是希望朝廷能夠與大順軍聯合,對抗建奴,因為建奴才是天下真正的敵人。


    因此他被朝廷的東林黨人排擠,直到現在,由於袁宗第派遣的白旺部果真沒有亂來,而是直奔廬州府抗敵,與來犯的建奴前鋒十餘次交戰,均將其擋住,這件事一出就讓朝中反對大順軍的聲音立馬被馬世英借機壓了下去。


    馬世英是個很實際的人,他非常認同聯順平虜的做法,因為現在弘光政權的大敵不是大順而是北邊的建奴,他不希望朝中某些臣子將重點轉移,於是就立馬將陳子龍起複,命他為正使節。


    曾說出‘念先帝、先後殉社稷之烈,念三百年生養黔黎盡為被發左衽。’也就是不讚成把清兵看成義師,相反有天下披發左衽危險的章正宸,與說出‘今日可憂者,乞師突厥,召兵契丹,自昔為患。及今不備,萬一飲馬長、淮,侈功邀賞,將來亦何辭於虜?’的馬嘉植為兩個副使。


    帶著三十多個使團成員,從南京出發逆江而上,在安慶府一帶被袁宗第派兵派戰船保護一路行進到荊州府一帶。


    由於此地是劉芳亮與阿濟格混戰的前線,非常危險,故而使團不能從南陽入陝,陳子龍等人隻能繼續前進,下船走陸路從荊州一帶進入山區,通過大順軍劉芳亮部控製的山寨前往鄖陽府,再從漢中漢陰一帶經由山路抵達西安。


    如此以來這一路艱苦之行,足足耗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要不是長江便利,前期走得快,他們估計拖延得更久。


    隻是待陳子龍懷著好奇之心抵達西安之後,卻聽聞了大順朝實際的掌舵人正在東邊抗清,此事令他大失所望,他還是很想見見這個順軍大部撤離之後,在關中重新撐起一片天的豪傑。


    不過柳錦城倒是非常熱烈的將其招待了一番,且對陳子龍暗示了了自己能夠決定大順大部分的事,這才使其斷了前往平陽府戰亂地區尋找張鼎的念想。


    “柳首輔,大順能有你這般賢臣,岐國公能有你這樣的先生,真是他們的大幸啊。”


    來到西安城後,陳子龍與柳錦城詳談了好幾次,對於他的見地、能力、品德都令陳子龍十分敬佩。尤其是在見到整個大順地盤在柳錦城的管理下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商貿發達,政治清明。


    並且最重要的是柳錦城還不是一個喜歡專權獨攬的人,他與張鼎一樣習慣將所有的工作都分發下去,他隻決斷大事兒,且尊重其他閣臣的意見,會將政令調整一番,令大家都滿意。


    這些相比於馬士英爭權奪利,在朝中使出卑鄙手段,柳錦城就顯得更加從容,正麵了一些。


    “唉,要是我大明朝能讓您這種大才當上首輔,也不會落得此等田地。”


    對於陳子龍,柳錦城也是十分欣賞,此人雖說有些倔強,對於建奴毀壞衣冠的行為恨之入骨,可是卻也頗為懂得是非。


    他沒有如同一些東林黨人那樣,張口閉口闖賊,對於所謂的偽朝任命的爵位官職一概不認,處處透露出一股子高人一等的姿態。


    而陳子龍反倒是對張鼎、對柳錦城等大順官員十分的有分寸,統統以大順朝的職位相稱,顯得非常尊敬,


    “陳兵科謬讚了,其實大明的情況可不是一個人能夠解決掉問題的,就算有人的才能勝我十倍,也無法解決,這是天數,大明王朝已經走到了盡頭,其根部都已腐壞,如何迴天乏術呢?我大順軍能有此高效、團結、政治清明,完全是因為將不合宜的東西全都推倒重來,而這一切都是我家國公與其他將領文臣一同努力的結果,將之功勞安在我頭上是十分不合適的。”


    柳錦城儒雅的一笑,輕輕迴絕了陳子龍的誇讚。


    “是在下孟浪了。”陳子龍不敢迴應柳錦城所說的大明問題,隻能迴以微笑,將此事略過。


    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陳子龍見氣氛合宜,終於出口說明了來意。


    “其實在下與諸位使臣前來西安府,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咱們明順兩家能夠共同對抗建奴!”


    陳子龍說到這裏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自建奴進入北直隸、中原、山東等地之後施行了一係列弊政,而且吾觀其在遼東所做之事,完全不是奔著改朝換代而來的,而是斷絕天下之衣冠,使華夏神州沉陸,墜入腥膻!!!”


    其實滿清剃發易服總是有人造謠說這一切都是漢臣孫之獬提出的,證明了是漢人坑漢人,不關滿清的事兒。


    但早在萬曆四十六年也就是一六一八年時,努爾哈赤攻陷遼陽之後就展開了剃發易服。


    之後的天啟二年(一六二二年),後金攻下遼陽,“生擒禦史張銓,其餘官民皆剃發降”。不久遼東各地大小城池盡入金人手中,“官民皆剃發降”。


    崇禎二年(一六二九年),後金攻至漢兒莊城外,明副將標下官李豐“率城內民剃發出降”。同年,金軍進攻遵化,明中軍臧調元被擒投降,“遂令剃發”。


    崇禎三年(一六三零年),後金軍降沙河驛,“招降城中人,皆令剃發”。


    崇禎九年(一六三六年),皇太極稱帝,改國號為清,並且繼續推行剃發易服政策。”


    崇禎十七年(一六四四年)滿清占據北直隸之後對其他民族強製實行剃發措施,後來隻是攝政王多爾袞鑒於全國局勢尚未明朗,暫緩漢人剃發。


    這還隻是一小部分,還有很多小型的剃發易服就不過多贅述了。


    而孫之獬這漢奸可以說隻是多爾袞的傳聲筒,剃發易服一直以來都是建奴的基本國策,怎麽會被一個無關輕重的漢臣左右呢?


    所以在這個時代,像陳子龍這種有格局有大局觀的人,自然能夠看清楚韃子的真麵目,所以才一直希望能將華夏大地上所有的勢力都團結起來,一同抗清。


    “人中兄此言正合我意,天下神州將沉,正是需要所有華夏兒郎一同抵抗腥膻的時候!”


    柳錦城聽聞此話激動地抓住陳子龍的雙手,顯得非常高興,雖然一開始他早就已經猜到了陳子龍的來意,但當他了解到了陳子龍是個什麽人之後,才能明白這一些不僅僅是明廷馬士英的命令,也是陳子龍本人所想。


    柳錦城好似找到了知己,兩人立馬拍板決定,互相簽署同盟共抗建奴。


    至於其中瑣碎之事,比如地方上不遵從大順朝號令者,隨意進攻南明,或者南明麾下胡亂進攻大順朝者,則被大順、大明兩方共斥。


    還有關於占據的地盤問題,柳錦城表示擱置爭議,將一切矛盾都模糊化,先抗清,其他的以後再說。


    當然了,這其中各項細節都需要兩方仔細厘定,反正陳子龍還準備等著張鼎迴來,於是就放心的待在西安城沒事兒就與柳錦城交談遊玩,盟約的事兒則全丟給了章正宸與馬嘉植兩人。而柳錦城同樣將此事交給了下麵的專人負責。


    “廷益,你說多鐸能否攻下江南,使半壁河山不保?”


    再與柳錦城交談之時,陳子龍已經和大順首輔非常熟識,於是便將自己對江南的擔心說了出來,他很害怕自己出使的功夫,就丟了家。


    “嗬嗬,人中,你放心吧,如今馬首輔當政,按照你所說的,他手握大權,而大明弘光陛下完全將朝堂都交予他,那麽隻要馬首輔能作為定海神針壓住朝堂,則江南必不會丟。其實人中你仔細想想,多鐸從中原進攻江淮時真的打的那麽順嗎?


    其實你們能有今天困局完全是大明的有些將領太過懦弱被韃子嚇破了膽。這才見到建奴就一路潰逃將地盤、物資、糧草、甚至兵源都丟給了韃子,其實若是他們真能夠死守在江淮,按照他們幾十萬大軍的規模,多鐸真一個城一個城的攻打,估計早就把八旗耗費光了,可惜人總是貪生怕死的。


    包括如今的江南也一樣,外敵其實大家隻要團結一心就一定能夠戰勝,韃子再怎麽厲害與我們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能有什麽不同?依我看真正的蝕骨之毒反而是內部的爭鬥,內鬥一定會使家國滅亡,而且還是在危急時刻內鬥,正可謂是害人又害己啊。”


    柳錦城斜眼看了一下陳子龍,毫不留情的嘲諷了一番南明的政治生態,惹的陳子龍老臉紅彤彤的,他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早些年陳子龍可是組建過幾社的,對於江南那夥士子是什麽東西,他全都非常了解。


    “所以就如同人中問我的話,大明怎能得救?我告訴你,必須有一個經天緯地之才的人君,先組建一支完全忠於他的軍隊,再以鐵血的手段將那些擋路的害蟲全部消滅,介時憑借著江南的財富,定能北伐驅逐韃虜。


    可惜,此法難度太大了,況且天下還沒有這種人,除了我家國公,但你們江南的士子不認他呀。”柳錦城戲謔的說道,陳子龍聞言尷尬的笑了笑。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事兒,弘光帝怎會將皇位讓人?


    可是他卻對柳錦城一直誇讚的人傑張鼎起了些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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