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點走!”


    隴西群山中,九龍山腳正下著密密麻麻的春日小雨,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落在了人群中。


    泥難的河穀路上拉著長長一條行軍隊伍,他們頂著淒雨冷風沉默無聲的向前進,配合著渾身漆黑的戰甲,就如同複活的秦軍將士那樣肅穆,殺氣十足。


    其實大順朝自認為是水德,所以以藍色為軍服的基本色調,可是實際上水德代表的顏色是黑色而不是藍色。


    張鼎為了逐漸區分鳳翔軍與大順軍,此前特意將麾下將士的甲服改為黑色,如千年前的秦朝一般。


    “提督,前邊再走六十裏就出山了!”


    就在大軍疾行快步之時,親衛部部總崔語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大聲的對馬背上的張鼎稟報。


    “節度使,咱們難道趕到天黑再停下來休息?我認為現在的雨越下越大,還是不要讓將士們再走了,我怕會影響士氣,還會使大家染上傷寒。”


    商季威聽見兩人的對話扶了扶鬥笠騎馬靠了過來,他一身蓑衣卻也擋不住身下的儒衫全部淋濕。


    “現在的天其實不是很冷,大家還能挺一挺,此前將近五百裏的行軍路程,咱們到今天也隻花了五天時間趕路,將士們如今都疲憊不堪,他們能撐下來全憑意誌力。如今建奴猛攻興平、禮泉、鄠邑三縣,我是怕他們頂不住,畢竟咱們拖不起啊,隻能讓將士們再堅持堅持了。”


    張鼎搖了搖頭,否決掉商季威的提議。


    “這兩天下雨下的還小,我害怕再拖延,在這山中雨會更大,到時道路更加泥濘,就別說戰車營的車了,估計連人都過不去。”


    張鼎深吸了一口氣,潮濕惡劣的天氣與局勢讓他的心情同樣非常糟糕。


    但是他沒有後悔進攻鞏昌,畢竟死守著鳳翔一地終歸是死路一條,隻有冒險開拓新地盤才是硬道理。


    “唿---通知將士們,爭取在今天晚上前出隴山,我已經通知軍師給大夥準備了熱乎乎的吃食,大家再加把勁,今晚就有溫暖幹燥的床鋪與飯菜吃了!”


    張鼎騎馬到一處高坡,大聲的激勵將士,隨後翻身下馬,與將士們一同走在泥路上,共同扛下這最後一段艱苦的路程。


    同時軍中博士也將張鼎的話通報全軍,將士們聽見之後,‘吼吼吼’的喊了起來,更加賣力趕路。


    就這樣一路急行軍,鳳翔軍從早上卯時走到了申時,除了中間休息一個時辰外,足足走了將近五個時辰,在眾人精疲力竭,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終於走出隴山走到寶雞境內。


    “我看見平地了!”


    “前麵沒有山了。”


    “哦哦哦!!!”


    隨著為首小卒大聲歡唿,順著隊列,鳳翔軍將士們都一一歡唿了起來,張鼎聽見叫聲心中一定,緩慢的從地上爬上馬匹。


    幸虧他隻在關鍵處穿了甲,不然就以他的全甲重量,急行軍六十裏早就累死在路上了。


    隨後,借著夕陽,鳳翔軍有序的出山,直到走進了一大片燈火通明的營地。


    這裏飯香四溢,且早有鳳翔府寶雞縣的官吏在此等候。


    剛出大山的兩萬五千多名鳳翔軍將士,立馬就聞到了又酸又香的氣味。


    “沃曰,什麽味道酸辣香齊了!”


    “馬的,餓死了,這味道額要吃十碗。”


    “你們餓傻了,這不就是額老家的岐山臊子麵嗎?咱們在鳳翔時天天吃的。”


    “屁話,我當讓知道,隻是不知道為何那麽香,比我媳婦都香。”


    先聞其味再見其形,又冷又餓的將士們剛出大山就看見了這一大片營地中幾百口臨時搭建的灶台與大鍋。


    由於張鼎清洗了治下的官場,大多數自前明就遺留下來的老官僚都被罷官,換上了自己人,所以行政效率十分之高效。


    張鼎剛經過三岔鎮時就派人提前通知了鳳翔府,留守的柳錦城、文玉樓、虞顯邑等人立馬調配糧草與物資前往寶雞縣。


    寶雞縣的官吏也十分配合,他們的縣令掐準時機,組織了當地兩千多名百姓,拿起家中的鍋碗還有各衙門軍營的大鍋前往隴山的山口處,硤石鎮等待。


    在此期間百姓與當地守軍合作用石塊與泥巴搭了幾百個灶台,這才搞出了這麽大的排場。


    “節度使,請快吃口熱乎的。”


    張鼎此時也被眼前這一大片麵碗驚得站在了原地,寶雞縣縣令十分合時宜的端著碗麵走了過來,與一眾捕快將大碗臊子麵遞給張鼎、商季威、崔語棠、張漢、羅正武等將校。


    【吸溜溜】


    張鼎等人餓了半天自然不會客氣,他們立馬端起碗大快朵頤了起來,要知道此前出發時為了提高速度,張鼎特意計算好時間帶了糧草,所以自中午吃過飯後鳳翔軍就沒多少糧草了,幸虧在這裏吃上了頓熱乎的,不然淋了大半天雨,晚上又冷又餓,必然會使很多士卒不適。


    “對了,你叫吳學舉是吧?本督記得你,此前那一篇文章寫的很合我的胃口。”


    張鼎挑起麵條吸入口中,立馬就感受到了爽滑勁道的口感,還有香、辣、酸三絕的臊子,裏麵肉丁、芹菜、土豆等肉與菜非常多,吃的眾人連唿過癮。


    “節度使好記性啊,下官就是吳學舉。”


    吳學舉見張鼎對他記憶深刻,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


    他本是前明崇禎十年的進士,老家乃南直隸揚州府萬壽鎮人,後來被授予地方上的官職,在漢中府洋縣當知縣。


    李自成攻下漢中後,因其官聲良好,為人踏實肯幹,與其他貪官懶吏形成鮮明對比,所以就將它平調到了寶雞縣當縣令。


    而張鼎掌控鳳翔府之後,也對上下官吏展開了各式各樣的審核,刷下了一大批人。


    隻有為數不多的官員為人品德、官聲、能力沒有差錯,這吳學舉就是其中之一。


    張鼎了解了他的品德之後,又發現此人是個幹實事的人於是就讓他留任原位,


    後來考試的時後,他更是寫了一篇《治岐策》,所謂岐就是寶雞,也就是寶雞治理書。


    他在書冊中指出,寶雞雖然現在隻是個普通的縣,但是其地理位置、曆史淵源、礦產資源都十分優越,甚至比府治鳳翔都要好的多。所以他提出了大力發展此地的商貿,使其成為連接西北、四川、陝西的關鍵節點。


    並且他還提出了修建堤壩的方法保存西北、陝西的水源。


    防止再有大旱對關中、對陝西行都司、對整個西北造成的傷害。


    為此他特意選出了隴山之中的不少地方,將其作為水庫存在,以存水、蓄水。


    此文一出,張鼎非常感興趣,因為他寫的文章雖然沒有詞藻堆疊、優美華麗,可每一句都沒有廢話。


    而且前瞻性非常高遠,尤其是對寶雞縣的定位,張鼎是過來人,他很清楚寶雞的地理位置,未來甚至鳳翔府都會改名寶雞市,傳統的鳳翔府治也會沒落。


    還有關於大力修建水壩、堤壩、水庫的建議,更是解決幹旱地區的良藥,若是再加上對當地環境樹木的保護,減少水土流失,定然會讓陝西、西北之地重新恢複到水源充沛、林木豐裕之地。


    因此張鼎對吳學舉十分重視,這可是個人才啊,隻是後來忙於征戰,沒過問此人。


    如今對方又展示出了自己的行政動員的能力,讓張鼎又注意到了此人。


    “快點招唿大家都來吃口熱乎的麵,這裏還有醬醋辣子,要加的過來加。”


    吳學舉見張鼎等人吃飯,不便打擾就行了一禮,然後繞過張鼎,前去招唿後麵排隊領麵的士卒。


    張鼎站在原地有些尷尬,本來還想出聲誇獎他幾句,卻沒想到此人竟直接不理會他而走。


    想到這裏他笑著搖頭抱怨道:“放飯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還不如待在我身邊拉拉家常,大家親近親近。”


    “哈哈哈哈,節度使有這樣不鑽研溜須拍馬,而是一心一意撲在實事兒上的官員,是您的福氣啊,我看大家都得學他。”


    商季威同樣很喜歡這樣的人,所以他也調笑了兩句。


    “季威這話才是拍馬屁啊,不過你說得也對,學舉是個實幹家,將來得重用,他這種人越多對咱們鳳翔軍,對朝廷越好。”


    幾人站著邊吃邊聊,一人幹了三大碗麵。


    鳳翔軍將士也都吃的飽飽的,開始在長官的帶領下搭起了營寨。


    此時,許久未見蹤影的吳學舉又出現在了張鼎的麵前。


    “節度使,從鳳翔押送而來的糧草與火藥彈丸等物資都已就位,全都在寶雞縣城內放著。”


    “嗯,不錯,你很有能力,等這仗打完了,你就跟著我在我的幕府為官。”


    張鼎不準備迴到鳳翔偏離路線,而是準備從寶雞出發一路向東,所以早就命人將物資集中在寶雞。


    “節度使,下官此前答應你治理寶雞,還未完成,萬不可半途而廢呀!”


    吳學舉三十多歲的臉上滿是褶皺,他憨憨笑了笑拒絕張鼎。


    這讓張鼎對其更加欣賞:“學舉不必如此,我鳳翔軍幕府又不是去不得的地方,你來了才能更好的統籌各部,治理寶雞縣。放心吧,今後不僅寶雞縣的治理,我鳳翔軍治下的所有地方都讓你治理,怎麽樣?”


    “那,那不是累死下官了。”吳學舉撓了撓頭道。


    “哈哈哈,學舉真會說笑,又不讓你一個人幹,怎麽會把你累死。”


    張鼎說到這裏撫須大笑。


    “額,那下官就謹遵節度使命令。”


    吳學舉聽到張鼎的承諾,這才點頭應許。


    “好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我聽人說自從收到了命令,你就一直在忙碌,現在天色已晚不如就歇在營中與我好好聊一聊。”


    張鼎說完了正事兒,立馬拉住吳學舉的手,不容他質疑就將他帶到了自己的營帳邊準備與他拉家常親近一番。


    此時營帳已經盡皆搭好,張鼎與吳學舉、商季威、張棟傑、還有其他幾名太史台的文書走進了營帳。


    “學舉不要拘束嘛,你在我手下為官,本督定要將你好好照料。”


    看著拘謹的吳學舉,張鼎將他拉在床榻邊坐下。


    “吳縣令,不知你家裏有什麽人?他們身體怎麽樣?”


    見氣氛有些尷尬,崔語棠咧著張嘴朝著吳學舉問道。


    但是他這話一出使得氣氛更加尷尬。


    “唉,我在家鄉還有一妻兩子一女,父母也都健在,陛下來漢中之前他們剛好迴家省親,之後我就與他們沒了練習,此前我曾數次派人迴去查探,都沒查到他們的蹤跡,估計是因為我的反正而被南明朝廷殺掉。”


    “學舉不必多心,他們若是情報那麽靈驗,也不會落到今天地步,我認為啊,他們可能隻是以為你遭遇不測,或者投靠親戚才離開的。”


    張鼎先是瞪了一眼崔語棠,然後微笑著安慰他。


    “下官多謝節度使關心,隻是若是以為我遭遇不測又怎麽會離開老家沒了蹤跡?況且我家親戚都在萬壽鎮,我也派人偷偷找過了,全都沒有他們的消息。”吳學舉說到這裏更是難過,思親之情被激起,他搖頭歎氣非常難過。


    “棟傑,我不是讓稽查營探查、救援咱們鳳翔軍為官者的家屬嗎,你這事兒辦得怎麽樣了。”


    張鼎見吳學舉難受趕忙轉移話題。


    “稟報提督,屬下辦事您放心。這位吳縣令,你的家人我們正在全力搜尋還請你不要擔心,已經有音信了。”


    張棟傑抱拳說道,吳學舉聞言也在心中出現了一絲期許。


    經此一事,幾人也不在僵著而是慢慢放開,在帳中聊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深夜才各自迴去休息。


    第二天早晨,天剛亮,張鼎就命令各營將士拔營起寨。


    他與吳學舉等官吏先行趕到寶雞,帶走了火藥、彈丸、糧草等物資,這才啟程出發。


    而此時此刻的興平城卻早已挨不住了。


    自大軍襲來死守了將近十來天,興平軍損失慘重,要不是吳師麟在另外兩地安置了軍隊,行品字之勢分擔壓力,恐怕早就被攻開城池。


    但是努山也不傻,他猛攻了一段時間後意識到不能再這樣僵持在了這裏,於是迅速調整攻勢,命大軍不理會霍道業與楊鎮先兩部的騷擾,而是全力進攻興平城。


    後來甚至將禮泉與鄠縣兩地的軍隊都調了迴來,努山不準備拖延了。因為他收到了鄭嘉棟的消息,稱自己在安定這邊沒見到鳳翔軍的主力,這讓努山的心咯噔一下。


    所以努山準備全力攻下興平城,要不然不遠的將來他定會被張鼎、王盼與謝君武三部夾擊而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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