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輛小破車開過……】

    激烈的**將心頭那股鬱結之氣發泄的差不多了,如今的沈焰已經可以冷靜的思考問題,他打開熱水,任憑其兜頭灑下,將剩下一點兒不快也順著水流一起衝進下水道裏。

    沈鑫死了。

    如今他再去想這件事時,總有一種滑稽的荒謬感——都說禍害遺千年,那老頭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如今這麽匆匆去了,總感覺便宜了他似得。

    多年來的冷漠與疏離將沈焰心中的那點兒親情消磨的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唯有血緣裏天生的本能——所以他才會在剛知道消息時那樣震驚,可現下想來,似乎也沒有什麽多於的感覺,隻是覺得有些遺憾。

    他們本來應該還有一次會麵才對。

    沈焰想到了那一疊被燒掉的老照片,上麵的沈鑫笑容燦爛,是個意氣風發的有誌青年……他又想起輪椅外的那一撮白發,那麽蒼老,再金貴的衣裝也掩不去他的腐朽。母親愛過的那個男人早就死了,而記憶裏那個疼愛他照顧他的父親,也很早就被時光的洪流帶走了,隻留下一具沒有溫度的骸骨。

    若說真正叫他悲傷地,可能便是除此之外在這個世界上,他真真正正的舉目無親了——甚至還要去安撫親戚和那群便宜的弟弟妹妹們,這麽一想,沈焰又有些煩躁。

    老頭子死得太突然,留下了好大一個爛攤子叫他收拾……將臉貼在冰涼的瓷磚壁上,沈焰深深吸了口氣,再吐出。

    難受過了,發泄過了,他還是那個天塌下來也一樣扛著的沈焰。

    等收拾好心情從浴室出來,房間裏卻不見蘇佳年的影子,廚房卻隱約傳來忙碌的聲音。沈焰出來一看,卻見那人單手拿著鍋鏟在鍋裏攪動著什麽,見他來了,轉過頭。

    兩人都是剛哭過,兩隻眼睛腫的像桃子,如今一對視,都笑了起來。沈焰走到他身邊,接過對方手裏的東西:“我來做吧,你到一旁歇著去……”

    蘇佳年卻搖了搖頭,靈機一動:“沈哥,你幫我切菜吧?”說著指了指桌上的材料。沈焰見他一手掛在脖子上,怪可憐的,便答應道:“好。”

    因為不常做飯的關係,他的刀工基本等於“把食物切碎”,土豆大一塊小一塊的,看著十分磕磣。蘇佳年將特別大塊的挑出來,告訴他:“這個再切一下,不然一會兒不好熟……”

    “唔。”沈焰點頭答應,結果卻在切洋蔥的時候弄得滿臉淚,本能抬手想要抹去,卻被蘇佳年飛快按住。

    對方用單手擰開了水龍頭,沾了點水替他擦了擦臉,沈焰一邊享受被伺候的感覺,一邊自嘲:“……這真是將一年份的眼淚都流光了。”

    “那才好呢。”蘇佳年拿來毛巾,替他將水漬擦幹淨,認認真真道:“說明接下來的一年都是平平安安的。”

    “你小子倒會說話……”沈焰失笑,他看出了對方眼底的不安,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唔,後腦禿了一塊。

    感受到指尖凹凸不平的傷疤,那是蘇佳年為他而留下的,沈焰隻覺得心裏酸酸澀澀,像是在破了皮的檸檬上撒了白糖,又酸又甜:“放心吧。”他承諾道:“我的人生,隻能由我來做主。”

    沈鑫死了——那他便做好兒子的責任,葬禮流程一刻都不會少,但更多的沈焰給不了了,他不可能為一個死人賠上他後半輩子的人生。

    哪怕那個人是他父親——名義上的父親。

    傾身上前吻著小情人不安顫動的睫毛,沈焰說:“我愛你。”

    他從不是輕易告白的人,一單說出口便就是真的——蘇佳年瞬間紅了眼,隻是這一次他眼中隻有欣喜地淚水,以及無法用語言來承載的愛意。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會兒,沈焰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還定了飯局……

    可他又看了眼桌上切的七零八碎的蔬菜,心想算了吧,在家吃好了。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嘛。

    31.

    沈鑫的葬禮被定在頭七,火葬,沈焰親自去送了最後一程。

    同樣前去的還有一堆哭哭啼啼的弟妹和情婦……沈焰與他們大多隻有幾麵之緣,唯有那個上迴撞了人的混小子他記得清楚,畢竟對方讓他被迫與齊冰合作……

    總而言之,站在一群哭泣的人們中的沈焰冷漠的有些格格不入,他穿著一身黑西裝,手裏捧著白色的花,一動不動的站在遺像前——上麵的沈鑫是數十年前的沈鑫,風華正茂,英俊的雙眼飽含溫柔,正微微偏頭,深情的看著自己的右側。

    沈焰知道這張照片,也包含在被他燒掉的那一摞裏……這是一張雙人照裁出來的,沈鑫的右邊,站著當年美麗年輕的母親。

    母親死時用的是生前的單人照,而父親這一出,則是清清楚楚寫在遺囑裏的。沈焰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了懊悔,但歸根究底,都為時已晚。

    後來看著那裹著白布的屍體被推入熔爐的時候,沈焰又瞥到了那一撮蒼白的發,他突然覺得他跟沈鑫其實很像,一樣的倔強、一樣的不願低頭,所以他們寧可心懷希望的等待,也不願主動開口說一句軟話,最終彼此的希望都落了空。

    隻是對方隻能在遺像中追悔,他還有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出神的片刻間,牧師已經念完悼詞,收集好的骨灰放入盒中,葬在了母親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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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焰看著墳頭遺像上年輕的男女,彎腰將一捧白花擺在墓前。

    也放下了他心裏最後一個死結。

    一旁哭得死去活來的王助理似乎想要上前與他談話,被沈焰抬手製止了——事情到了這裏已經畫上了句點,他不需要知道這些年裏對方是如何“在乎”著自己,就像死去的母親不知道丈夫的懺悔一樣。

    他選擇放下,但他不選擇原諒。

    出了墓園,蘇佳年在馬路對麵的車子裏等著,等沈焰上車後,撲上去給予一個安慰的吻。

    後者有些哭笑不得的揉著他的臉:“放心吧,我沒哭……”他深深吸了口氣:“以後也不會再為那個人哭了。”

    蘇佳年嗯嗯了兩聲,親了親他的嘴角。

    兩人在車廂裏磨蹭了一會兒,沈焰一排方向盤:“走,幫你搬家!”

    先前就說好了這個,不過因為這幾天一直在忙葬禮的事情騰不出空來,現在終於解放了,沈焰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讓對方正式住進來。蘇佳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還要半個月才能拆石膏,“你一個人會不會太累?”

    “沒事,你也沒多少行李……”沈焰記得對方當時隻拉了一個行李箱進去,“不過兩個人住的話,日常用品還需要再準備一些,那我們先去超市吧。”

    說著不等對方迴答,直接一腳油門開往附近的超市。

    因為先前蘇佳年一直住的客房,現在兩人的關係不同於以往,自然是要搬到主臥去的。所以沈焰購置了一套全新的床上用品,又給客房配了新的書桌、台燈等等辦公用品……蘇佳年跟在後麵單手推車,不知不覺車就滿了。眼看對方還要往裏扔東西,被他連忙攔下來,說一時半會兒用不上。

    總之這麽一番購物又花了把個小時,等迴家太陽都快落山了,沈焰定的大件家具會在一個星期內配送上門,小件的他吭哧吭哧用電梯一件件運上去,蘇佳年隻能拿部分東西,大部分時間幫他守著電梯口。

    兩人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把東西搬幹淨了,這會兒癱在沙發上唿哧唿哧的喘著氣。沈焰實在不想動了,用手機叫了頓外賣,簡單吃完後,又要去蘇佳年的屋子給他拿東西。

    後者是看出他今天打定了主意要將流程走完,歎了口氣,給出了自己的鑰匙,拎著外賣的垃圾盒牽著咖啡,遛狗倒垃圾去了。

    沈焰進屋脫了鞋,在客廳裏逛了一圈,沒看到什麽私人用品,再往裏走便是臥房,臥房裏有一個書桌,上頭整整齊齊的擺放著這些天他工作需要的材料,沈焰上去翻了幾下,發現上到公司剛建立下到現在,基本所有能找到的財務報表都在這裏,每一頁都做好了批注和標語,證明是有一頁一頁認真翻看過的。

    想到蘇佳年在會議上胸有成竹的發言,又有誰知道他私底下做了多少努力?沈焰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可若隻有感動未免也太過膚淺,所以他抱著那疊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兒,更加確定了自己的選擇……

    蘇佳年值得。

    將那疊珍貴的資料收拾好,沈焰又將一些對方的私人用品裝進行李箱,臨走前他看到床上的枕頭有些歪斜,上前想幫忙整理好了,結果枕頭一挪開,露出了一個文件夾。

    沈焰愣了一下,心想這小子都拚命到躺床上都不忘工作了?便伸手去撿,結果文件夾沒有封口,他這麽一扯,漫天紙張飄散開來,鋪了一床……

    沈焰隻看了一眼便不動了。

    因為那是一遝……樂譜。

    比起寫滿了備注的工作資料,那疊樂譜的紙張就顯得皺了許多,一看就是時常被人拿在手裏反複觀摩。沈焰撿起了一張,上頭的音符他看不太懂,但歌詞卻熟悉——對方曾經私下唱給他聽過,一遍又一遍的發出撤迴,最終隻留下了一個兩分鍾的版本。

    看著白紙上清晰的墨跡,沈焰隻覺得心裏堵得慌……他想起他曾問過那人為什麽不做金融這行,對方隻是笑了笑,沒有正麵迴答。

    如今答案已經再清楚不過——因為蘇佳年真正喜歡的隻有音樂,所以他才會在大半年前的那場晚宴上,拿著青澀的樂譜到處毛遂自薦,最後陰差陽錯的撞到了自己的心裏。

    而讓他一見鍾情的,也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傻乎乎追求不符實際夢想的青年,蘇佳年一直都沒有變,哪怕夢醒夢碎,哪怕正視了自己天賦上的不足……他始終在用自己的方法,去編織一個小小的、隻屬於他自己的夢。

    沈焰覺得眼睛有些酸,他垂著頭將樂譜一張張仔細的收拾好,珍重的抱在懷裏。

    輕飄飄的紙張,卻承載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像是天上高掛的月亮——而沈焰想把這月亮摘下來,包裝好後,送到對方的懷裏……

    他曾親手打碎了那人的夢,所以他要還給他一份更好、更完整的。

    蘇佳年牽著咖啡進客廳的時候,沈焰正在沙發上抽煙。

    自從上次戒之後,他已有快一個多月沒碰煙了,如今見蘇佳年會來,忙不迭將剛吸了一口的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過來坐。”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蘇佳年走上前,咖啡先他一步撲到沈焰身上,這狗最近到了**期,哪怕隻有一個蛋也身殘誌堅……沈焰順著它卷卷的毛發摸了兩把,接著就看見泰迪四肢短腿抱住他的膝蓋,開始熟練的頂胯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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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焰:“……”

    蘇佳年哭笑不得的將蹬著腿的咖啡抱開,這家夥四腿騰空了還不忘聳腰,沈焰看了眼毛發之下露出來的小尖尖,嘖了一聲:“都成太監了還這樣,這要是沒閹那得成什麽樣啊……”

    “泰迪就是這樣……沒事,過段時間就好了。”蘇佳年將咖啡放到地上,對方自主抱住沙發腿開始蹭。

    “……算了先不管它了。”沈焰有些無奈的說著,伸手從桌上撈了個橘子剝開:“現在來聊聊我們的事情。”

    蘇佳年心裏咯噔一聲,想起即將到期的一年,不知怎的有些心虛,低著頭不敢看沈焰:“怎、怎麽了……?”

    後者權當他是害羞了,將剝開的橘子撕下一瓣,塞進對方嘴裏:“就是……你還想唱歌嗎?”

    “唔?”蘇佳年嘴裏含著水果,有些錯愕的抬起頭,沈焰輕輕咳了一聲,正色道:“先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對……我不該隨意否定你的夢想。現在我們也沒什麽矛盾了,關係也確定下來了,所以……所以如果你還想繼續唱歌的話,我會繼續支持你。”他吃了一瓣橘子,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像極了他現在的心情:“……也不會再否定你了。”

    最後的最後,沈焰承諾道:“你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支持你去做。”

    蘇佳年鼻子一酸,覺得自己又要哭了,他一把抱住對方,將臉埋在男人溫熱的肩窩裏,狠狠蹭了幾下,才抬起頭:“……我不想做歌手了,沈哥。”他的聲音很輕快,沒有一點遺憾和陰霾:“你先別急著反駁——其實你說的很對,我對這方麵確實是沒有天賦。以前的我總覺得要做出一些成績才算做了事……可能是多年習慣的本能吧。不過我後來發現,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愛好就是愛好,夢想也就是夢想,我們不可能靠著他們吃飯,唯有更腳踏實地一點,用現實去支撐愛好和夢想……”他說到這裏,臉有點紅:“我、我不會放棄唱歌,哪怕唱得很難聽也……”

    “誰說你唱得難聽了!”沈焰打斷他,拉著人就要往外走:“別人想聽我還不給呢!我們去卡拉ok,你隻許唱給我一個人聽,明白嗎?”

    “沈哥,都這麽晚了……”蘇佳年有些哭笑不得,“算了吧明天還要上班,我們下次再去,好不好?”說著不管不顧單手摟住對方的腰,將人帶倒在沙發上。

    結果因為隻用了一隻手的原因力道沒控製好,隻聽“咣”地一聲巨響,身下的陷下去了一大截,兩人坐在歪曲的墊子上,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沈焰歎息了一聲:“早知道今天買個結實點的新沙發了。”

    蘇佳年鬧了個烏龍,有些麵紅,被沈焰連拖帶拽的扯起來,跑到他們新布置的大床上……

    兩人正準備翻雲覆雨,褲子都脫了一半,外頭突然響起一陣叮鈴咣當,沈焰提著褲子出來一看,就見咖啡不知怎麽跳上了餐桌,將上頭的碗筷全掃到了地下,這會兒正憨憨的對他吐著舌頭,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沈焰氣不過上前狠狠揉搓了一頓狗頭,直到自己被糊了滿手口水才放開,然後找來掃把,將地上的玻璃碎掃了去。

    蘇佳年過來想幫忙,被他趕開了:“你那手就快拆石膏了,拆完了再還。”

    後者隻得無奈的站到了一邊,給辛苦掃地的沈焰倒了杯水……

    就在沈焰以為,所有的波折都過去了,自己可以高枕無憂的跟蘇佳年過小日子的時候,麻煩再次纏上了他。

    一方麵是齊冰——項目合作中施工出現了問題,有工人受傷了,雖好在沒出人命,需要一筆不小的安撫金。在他與齊冰鬧矛盾之後,這個項目相關的所有東西他都一手交給了親信打點,如今出了這麽大事,對方自知監管不力,竟然卷鋪蓋跑路了。沈焰氣得要死,不過既已事發,還是得老老實實出麵解決……

    這是一方麵,還有另一方麵是,他的那幾個後媽不甘心,成天帶著兒子女兒上門討債,沈焰讓保安攔著,對方就開始打滾撒潑,差點沒鬧上社會新聞。沈焰正為了齊冰那邊的事情焦頭爛額呢,哪有這個閑心去管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卻不想對方賊心不死,不知怎麽查到了蘇佳年頭上……

    於是某年某日,蘇佳年和沈焰的合照出現在了八卦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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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長度關係兩章合並一起發……有8k字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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