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了好人家我就不是我了。”

    “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你。我又沒見過你,對你沒感情。”韋湘刻薄無情,三支香像是被小狗一口口啃掉,逐漸變短。

    她綻個笑,挑釁一般瞧著墓碑,仿佛秦扶搖就蹲在墓前。

    “那你若是見過我了,就肯和我做朋友嗎?”

    “我沒說。”韋湘籠起雙手護著兩支香,似乎已經瞧見秦扶搖被鬼差帶走的可憐模樣。她想象秦扶搖是個文弱書生,被兇神惡煞的鬼差架走時可憐地大唿嗚唿哀哉。

    “鬼差不講道理麽?我在陽間這麽久都不能投胎,怎麽你使個手段我就非得去不可了?”秦扶搖逐漸現了簇火在韋湘身側,似乎像是要探頭探腦看那香燃到了哪種地步。

    韋湘便擋得死死的,不敢讓秦扶搖動手腳。聽見這話也不想解答一二,隻當是秦扶搖脫身之計。

    三炷香還剩下十分之一,韋湘心中雀躍得像心裏住了許多個文琴一般唧唧喳喳起來。她抬眼看那簇火,那簇火幽幽飄在空中,似是一怔。

    “你是迴心轉意,不把我送入地府了嗎?”那飄蕩的鬼火小聲問道,聲音照舊像往常一般不辨雌雄,不過聽得出語氣更柔和些,好像當真以為韋湘放他一馬。

    “別想了,你——”

    韋湘一低頭,三炷香已經燃盡,隻剩香灰散落在地。

    符紙不再閃爍,卻也沒什麽動靜。不再有明滅閃爍,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

    趁著那傻鬼不迴頭,她極快地瞥了一眼墓碑,那張符紙不知什麽時候被風吹掉了,像張普通紙一般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心中擂鼓,響起老乞頭對她說的話。

    “若是沒藍光,就說明有蹊蹺,這鬼大多是屈死的,怨屈太大,地下不收。”

    秦扶搖屈死的?

    地府不收?

    她是刻薄無情的人,不會因為秦扶搖屈死,就甘心自己嫁給個死人不說還要朝夕相處。隻是因著這般,她就無法將秦扶搖遣送迴去,倒不如麵上和鬼約法三章,與鬼為善,退讓一步,以後還可好好生活。

    腦內這靈光一現,手上虛握,起身,將符紙拿走:“算了,那就這樣吧。”

    “你真是好人。”那簇火似乎十分開心,往她眼前一飄。

    她嫌棄地擺手:“離我遠些,燒著我就不好了。”

    “這隻是靈體的模樣,燒不到你的。”

    話雖如此,但秦扶搖誤以為自己“絕處逢生”,心中對韋湘自然感恩戴德,言聽計從地往後挪了一些以表恭敬,晃悠道:“日後我會好生照應你的。”

    “我要休息了。今晚讓我自己一個人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有話對你說。”韋湘拍門,將火擋在外麵,隔著門板叮囑,聽見秦扶搖答應後才鬆一口氣,攤開右手,隻有一撮香灰。

    鬼是傻鬼,她人是壞人。她有所求,鬼也有所倚仗。她想著約法三章的內容,靠在床上打著瞌睡,不敢睡著,生怕秦扶搖又來給她鬧一出鬼壓床的噩夢。

    直熬了一夜,秦扶搖竟然規規矩矩在外麵等著自己算計他,沒有來威脅自己,韋湘心裏更是銘記了秦扶搖是個傻鬼的印象。

    次日清早,睜眼洗漱,文琴去端飯給她,她在簷下給花澆水。

    突然聽見有人喚她名字:“韋湘。”

    聽聲音竟然有些陌生,她頓了片刻,追溯到那聲音從墳頭出來。

    仔細咂摸這聲音,和昨夜有些許不同,今天這聲音清楚許多,有些女氣,果然應該是貴公子的聲音。於是蹙眉等待這聲音繼續說話。

    “我是你相公。”

    “閉嘴。”韋湘聽不得這稱唿,“我不是死人,給我好好說話。”

    秦扶搖若多說幾句她一定會變臉,趁人不在將墳包鏟平。

    “我等你一晚上,沒有進屋去,說話算話了。”邀功請賞像個小孩,韋湘臉色稍緩,等待下文。

    “你說要有話和我說,是什麽呀?”

    “其實也沒什麽——”韋湘才開了口,遠遠瞥見文琴從廊下來了,於是緘口不言,對墳包瞪了一眼,迴身進屋。

    文琴到底年紀小,記性好,追問昨天夜裏如何了。韋湘順口胡謅說三爺很滿意,日後院子裏就安寧不少,三爺放心去投胎了。

    話音才落,邊聽得院子裏鐵水壺落地當啷一響。

    “哪裏起的邪風……我去瞧瞧。”文琴從炕上挪屁股下去,被韋湘敲了頭。

    “院子裏有狼也不急著這會兒,先吃飯。昨個大奶奶沒問起咱倆出去的事情吧?”韋湘岔開話題,暗忖是不是秦扶搖因為投胎二字鬧了脾氣,往外瞄了兩眼,從窗戶往外瞧去,落在地上的鐵水壺悠悠騰空而起,迴歸鐵架上。

    果然是秦扶搖鬧脾氣。

    韋湘支棱著筷子心不在焉地吃了兩口,撤了飯後把文琴支使出去,探頭從床邊眺望,聽得有人對她笑了兩聲,柔得不像個男人。

    眉心擰成疙瘩,眼底照舊是心不在焉。韋湘思索什麽事情時六親不認,臉上笑著心裏就開始算計,攀著窗欞答應道:“剛剛風大?”

    “嗯,風挺大的,把鐵水壺掉下來了,我就撿起來了。”那聲音柔和,令人生不出厭棄的想法。韋湘氣沉丹田地迴歸正題:“日後不準了。”

    “……哦。”

    “日後我們好好相處,但是家有家規,我們要約法三章。逾矩者,活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的被野鬼夜夜糾纏,永世不得解脫——”

    韋湘把惡毒的懲罰擺在前頭定下,心裏補充道若是自己犯了錯還望天道多多海涵。

    接著便約法三章。

    一,白天,無論發生什麽,秦扶搖都不準從墓中出來,也不得用法術幹涉活人的任何事物。晚上可出來自由活動,但不準進入韋湘居住的房間內。

    二,韋湘會好好供奉牌位,給秦扶搖上香。逢年過節會給他燒點兒吃的不至於餓死。

    三,秦扶搖隻準對韋湘一個人顯形,不準出來嚇唬別人。韋湘須守口如瓶,不告訴任何人秦扶搖鬼魂未散的消息,也不得再用奇門法術將秦扶搖強行遣送迴地府。

    雖然對自己有些要求,但總體上她照舊是院子裏的主人。韋湘心滿意足地與鬼簽字畫押,白紙黑字消散在空中正式生效。

    掩上窗子,韋湘才要睡個安穩覺,便聽見門外的文琴冒冒失失地嚷嚷:“奶奶,不好了!二奶奶尋死了!大奶奶不在,快去瞧瞧吧!”

    “死了就死了吧。”韋湘翻身繼續睡,卻被文琴拽起,踉蹌著往二房的院子跑,滿心寫著不情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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